黃啟源在床邊緩緩坐下,伸出手,輕輕搭在肖峰的手腕上。
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動作輕柔又熟練,一邊細細感受著肖峰的脈象,一邊溫和地開口說道:
“肖峰啊,你知道吧,你都睡了整整兩天啦。這兩天里,我們可急壞了,怎么喊你都喊不醒。
“你既沒有發(fā)燒,身上也沒有其他明顯的癥狀,就這么昏昏沉沉地睡著,就好像陷入了一個永遠也醒不來的夢里。
“大家圍在你身邊,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但我給你號脈,聽心跳,都是正常的。
“你就是睡著了不醒來,我和梅婷以及縣醫(yī)院的醫(yī)生們會診討論了,也是毫無辦法,最后決定就只能這樣觀察著?!?/p>
說到這,黃啟源微微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看了肖峰一眼,眼神里滿是心疼。
接著又繼續(xù)說道:“為了能保證你身體里有足夠的營養(yǎng),我們想著給你喝點葡萄糖水。
“可你那時候昏迷著,根本就喝不下去。沒辦法,我們只好給你輸了一些能量,就盼著你能快點醒過來。
“好在啊,現(xiàn)在你終于醒了,只是你這身體還有些虛弱。來,把這碗黃芪水喝幾口,能給你補充點力氣。”
說著,他輕輕端起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碗,舀起一勺黃芪湯,慢慢遞到肖峰嘴邊。
肖峰看著遞到嘴邊的那勺冒著熱氣的黃芪湯,微微張開嘴,正準(zhǔn)備喝下去。
可就在黃芪湯快要觸碰到他嘴唇的瞬間,他忽然又緊緊閉上了嘴。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警覺,就像一只突然察覺到危險的野獸。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自己的房頂上。
那房頂是用松木的椽蓋成的,每一根椽都排列得整整齊齊,隱隱泛著原木的光。
他仔細地打量著,確認這就是自己親手蓋起來的房子,每一個角落、每一處細節(jié),他都再熟悉不過。
確認了房子的真實性后,肖峰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黃啟源,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急切,問道:“今天是幾號?”
黃啟源微微俯下身,湊近肖峰,壓低聲音,輕聲說道:“一九八一年正月十五!”那聲音輕柔卻又無比清晰,仿佛帶著一種能讓肖峰安心的力量。
肖峰聽聞黃啟源報出的日期是“一九八一年正月十五”,那聲音仿佛一顆定心丸,讓他的心瞬間落了地。
緊接著他有問道:“薛梅知道我的情況么?”肖峰可不舍得媳婦兒擔(dān)驚受怕。
二姐肖霞趕緊說道:“我們沒有敢說,她打來電話,我們就說你忙?!?/p>
聽著二姐和黃啟源的話,肖峰一直緊繃著的神經(jīng),在這一刻終于稍稍放松下來。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緩緩地再次張開嘴,他迫切的想要快點精神起來,開始一口一口地喝起那溫?zé)岬狞S芪湯來。
在喝下黃芪湯的瞬間,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涌上心頭,甚至傳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真切地確認到,自己是真的回來了,回到了這個熟悉的世界,沒有去到那個讓他恐懼萬分的另外時空。
剛才他之所以緊閉著嘴不肯喝那勺黃芪湯,心里其實滿是擔(dān)憂。
他害怕自己只是在另一個虛幻的場景里,遇見了這幾位平日里親密無間的好友。
可萬一這個看似真實的時空里,沒有他深愛的媳婦和三個可愛的孩子,那該怎么辦?
他不敢想象自己要是被永遠留在這個沒有親人的世界里,會是一種怎樣的痛苦。
他害怕那一口湯喝下去,就會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再也回不到有媳婦和孩子的那個溫暖的家。所以,他寧可忍著干渴和虛弱,也不敢輕易張嘴。
此刻,隨著黃芪湯緩緩流入喉嚨,肖峰只覺得那股暖流順著食管一直流到了胃里,渾身都暖烘烘的。
他感覺自己的力氣也在一點點地恢復(fù),這才敢放心地大口喝起來。
一連喝了好幾口后,他才停下,喉嚨里干澀的感覺稍微緩解了一些,肚子也開始咕咕叫起來,仿佛在抗議著這兩天的饑餓。
他舔了舔嘴唇,帶著一絲急切虛弱地說道:“哎呀,又渴又餓,再給些水喝。啟源兄,我這到底是咋了么?”
其實,肖峰心里清楚自己之前去了另外一個界面。
雖然那個界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屬于他自己的世界,有著熟悉的場景和人物,可他始終不明白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詭異的事情。
他就像一個迷失在迷霧中的行者,完全找不到方向。
但他又不想讓好友們看出自己的異樣,畢竟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這莫名其妙昏迷不醒的狀況。
所以,他故意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發(fā)問黃啟源,試圖用這種看似平常的詢問,來掩飾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困惑和不安,以及內(nèi)心深處的重生的秘密。
肖峰微微側(cè)著頭,目光落在黃啟源身上,心里暗自琢磨著。
雖說黃啟源平日里精通醫(yī)術(shù),是黃家后輩中的翹楚,什么疑難雜癥到了他手里,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些門道來。
可自己這次肖峰自己的情況實在太過離奇,就像一團迷霧,連他自己都摸不著頭腦,黃啟源又怎么可能輕易明白呢?
這可是重生和穿越??!或者更流行的說是界面或者量子糾纏……而這些觀點在一九八一年,人們還不知道,這是個破除一切封建迷信的時代,肖峰可不敢神叨叨。
黃啟源站在床邊,微微皺著眉頭,一只手輕輕摩挲著下巴,眼神中透露出思索的光芒。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說道:“古書上啊,倒是有過記載類似你這樣的情況。
“說是有這么個人,一連好幾天都昏睡不醒,就像被施了咒一般。他的家人可著急壞了,每天守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給他擦洗身子,生怕他躺久了身上長褥瘡;
“時不時地還會輕輕翻動他的身體,讓他能舒服一些;更是不停地在他耳邊喊他的名字,盼著他能早日醒來。
“就這樣,在家人日復(fù)一日的悉心照料下,那人睡了許久許久,終于有一天,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
說到這,黃啟源停頓了一下,端起一旁桌子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又接著說道:
“還有啊,我曾在一些報道里看到過,國外有那種被稱為植物人的人。
“他們雖然還活著,有心跳、有呼吸,身體各項機能也在運轉(zhuǎn),可就是像沉睡在另一個世界里一樣,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反應(yīng),就這么一直昏睡著。
“不過呢,這個植物人的說法和你還不太一樣。植物人大多是因為腦部受了傷,大腦的某些功能受損,才導(dǎo)致他們陷入這種狀態(tài)。
“可你倒好,既沒有腦部受傷的跡象,卻也一睡不醒,這其中的緣由,還真是讓人無法解釋。不過,好在你現(xiàn)在總算是醒過來了,這可比什么都強。”
肖峰靜靜地聽著黃啟源的話,眼睛一眨一眨的,眼神里滿是復(fù)雜的情緒。
他的內(nèi)心就像翻涌的潮水,各種念頭此起彼伏。
他想起自己昏睡中經(jīng)歷的那些詭異的事情,仿佛置身于一個虛幻又真實的世界,可又不敢跟大家說,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著這份疑惑和恐懼。
過了好一會兒,肖峰才眨巴一下眼睛,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微微動了動嘴唇,聲音雖然虛弱得如同蚊蠅,但卻透著一股認真勁兒,緩緩回答道:
“應(yīng)該是太累了吧,人的身體真是太神奇了。”他的眼神有些閃爍,似乎在刻意隱瞞著什么,又像是連他自己都不確定這個答案是否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