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轉眼就是百年過去。
道宮歷271年,三月,北方的天氣依舊寒冷,上京城北面五十里外的山地還有一層厚厚的積雪。
上京城內外百姓無不頭戴白綾,內城的官人們還都穿著白衣,因為現在還是國喪期間,執(zhí)掌天下四十七年的文慶皇帝已經駕崩半月有余。
可是新皇卻遲遲無法繼位,這是由于文慶皇帝在位過久,膝下十六個兒子,有十一個拜入千木觀修了道,剩下五個兒子相互明爭暗斗,而遺詔此刻握在貴妃劉青的手里。
事情變成如今這樣,是因為文慶皇帝在位時崇尚平衡之術,為平衡五位皇子的勢力,故意任用劉青娘家的人為官,六部之中就有兩部主官是劉青的人,議政大廳的六位宰相也有兩位是她的人。
可她膝下無子,目前正在等著她名義上的皇子來服軟,以此分配這塊巨大的蛋糕。
初九的一個早上,她名義上的皇子,也就是十五皇子王運終于以來到她的宮殿請安,母子兩人商議小半個時辰。
一切商定后,劉青讓人傳話到議政大廳,沒多久就有一份遺詔送過來,她當做王運的面將皇帝印璽和自己的印璽蓋上。
王運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看得他心驚肉跳。
遺詔拿到手之后,劉青就讓王運道大行皇帝的柩前等候,等王運來到靈堂的時候,發(fā)現靈堂外早已跪著文武百官,早前與他爭奪的四個兄弟已經不知去向。
一刻鐘后。
遺詔送了過來,議政大廳六位宰相確認過后,當做文武百官宣讀了遺詔的內容,王運繼皇帝位,而劉青尊為皇太后,且暫理軍國大事。
百官在遺詔宣讀后由議政大臣跪下迎過遺詔,表示他們愿意奉詔,隨后又帶領百官跪拜新皇。
“平身!”
百官起身。
王運看著靈堂外的百官,最前面是紫袍大員,后面是紅袍的重臣,在后面是青色官衣的朝中砥柱。
片刻后,哀樂才遲遲到來,大臣們終于想起躺在棺槨里的大行皇帝,哭泣的聲音起此彼伏,王運的心情卻十分的復雜。
三日后。
新皇登基的消息傳遍中州大地。
真陽路。
中州大地的中心區(qū)域,經過數百年的發(fā)展,在朝廷有意為之之下,這里的百姓早已忘記真陽教,只知道有千木觀,各地都是千木觀諸位神仙的金身神像,而且香火愈發(fā)的鼎盛。
另外更值得一提的是,真陽山到處的茂密叢林除一些道觀駐地外,幾乎全部變成良田,數不清的農莊遍布各地,使得人口急速增長,甚至超過夏王朝最鼎盛的時期。
新皇登基的消息傳到這里時,百姓們并不關心,他們最關心的是朝廷是否有大赦天下,減免農稅的打算,這天下看似是盛世,可底層百姓手里的財富卻少得可憐,又要擔負最重的農稅。
真陽山西面有一座喚作興山的山峰,這里有一支地窟門的分支在此修行,這一門中有一位在地窟門德高望重的三境修士,最近他在自家的道觀里,舉辦起一場地窟門內部的交流法會,吸引不少地窟門的三境修士前來。
為此,他們在興山的半山腰上修建起一個巨大的露天廣場,廣場中間是一個比武臺,周邊是可以容納數千人的觀眾席。
地窟門的交流法會是各個分支斗法來交流的,所以來的三境修士才會這么多,他們都想證明自己才是地窟門正統(tǒng)。
在地窟門內部,經常有這樣的交流會,因為每次交流會的比斗結果必定不能令所有人滿意,于是,就只能一直這么比下去,特別是流云府君遇難,另外兩位四境地脈修士被趕出中州星后,如此這般的爭論越來越頻繁。
廣場的南面掌教席位里,剛晉升百年的文海和吳老道坐在一起,盯著中間比武臺兩位筑基期的弟子比斗的同時小聲閑聊。
“大同王朝的氣運在這一個月里可謂是跌落到谷底,怕是中州未來幾十年里都不得安穩(wěn)?!眳抢系缿n心忡忡的說道,他原本已經掩蓋起來的雄心壯志,因為晉升到第三境被重新點燃,在他晉升第三境的五個年頭,就帶著門下數十位弟子建立起新的山門,喚作東平門。
他希望天下還能繼續(xù)太平,好讓他可以借助千木觀的影響力在西石路擴張勢力,但內心深處隱約又期待天下大亂,讓他自己可以在火中取栗。
“文慶皇帝當政的最后十多年里確實有些老糊涂,導致地方土地兼并嚴重,特別是北方和東部各地,已經爆發(fā)很多次亂軍。”
文海很是隨意的回應道:“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學習南方,將那些首惡之人鏟除,再將他們手里的田地分給百姓?!?/p>
吳老道搖了搖頭,遺憾的說道,“朝廷沒有像子欒道長那樣的人,其實朝廷的大臣比你我看得可能更清楚,只是他們深陷其中,根本不可能用心做事,大同王朝已經歷快三百年,不少人都有了其他的心思?!?/p>
文海聞言轉頭看了眼吳老道,笑道:“道友想那么多做什么,天下事有府君看著,只要府君一句話,任何牛鬼神蛇都不過土雞而已?!?/p>
“只怕府君對此事沒有興趣,他已經有近一個甲子沒有露面,中州大小事務都是由千木觀代為處理?!?/p>
吳老道一副患得患失的神態(tài)。
文??粗鴧抢系赖臉幼?,想了想說道:“你最好不要在千木觀弟子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還有,府君是一位太衍修士,他的一個意識就能監(jiān)聽整個中州的一舉一動,你又何必如此?更何況還有千木觀,如今的千木觀在中州大陸可謂一言九鼎,真陽教和臨水府都只能暫避鋒芒?!?/p>
吳老道聞言頓時警覺,想起傳言里四境太衍修士的能力,不禁后背都滲出冷汗,他現在已經不敢將王平想做當年在破舊道觀里燒水端茶的小道士,甚至連回憶都不敢,因為那會讓他感覺到褻瀆。
文海看著吳老道的樣子,轉移話題道:“下個月千木觀的法會你有收到邀請嗎?”
“是夏文義道友晉升第三境的慶祝法會嗎?”
“沒錯!”
“沒有,不過掌院特意來信解釋過,千木觀還需要我在西石路做一枚暗棋?!?/p>
“這證明你的位置很重要。”
文海這話說得很輕,因為他看到地窟門有一位三境同門走過來,他正要起身打招呼時,東南方向一股強大的能量亂流浮現在天際的盡頭。
在場所有三境修士都第一時間感應到,且都不約而同的站起身,并向東南方向望去。
這一刻,他們可以確定,是有三境修士在斗法。
東南方向的斗法?
他們心中立刻冒出來的是臨水府,然后是千木觀!
“最近千木觀和臨水府因為東南群島太衍修士的遷徙問題矛盾不斷,聽說前不久還有兩位二境修士死在海州路,這次又是三境修士斗法,怕不會將事情鬧大吧?”
一位清冷的說話聲音在文海的耳邊響起。
接著就有人回應道:“臨水府這些年將海上商路弄得烏煙瘴氣,也是該有個人教訓他們一番?!?/p>
“千木觀遷回太衍教的傳承是他們自家內部的事情,臨水府好意思摻一腳嗎?”
“臨水府這些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聽說很缺錢,到處搜刮錢財,這次估計也是見錢眼開!”
“那就有好戲看了,要去看看嗎?”
“你找死呢!”
…
東南群島。
一處無名海域上空,七王爺敖洪的弟子洪澤,正在與三王爺麾下一位三境水修對戰(zhàn),導致海面刮起狂風暴雨,一些云層之上還有寒霜浮現,使得南方陽光明媚的初春天氣快速向冬季嚴寒轉變。
冷熱空氣的對撞又在無盡的海域上形成一個巨大的臺風,臺風向內陸方向進發(fā)的時候,又被一道道星光吞噬,那是胡淺淺的法術。
在遠處星空下,胡淺淺、玄凌、東參、子欒、李妙臨、卻彩立于藍天白云之下,他們身后還有數十位入境和二境太衍修士,遠處還有一架普通的飛舟,乘坐飛舟的是一些練氣期的修士。
在他們前方數十里外的云層下,臨水府十位三境修士冷冷的看著他們,一場大戰(zhàn)似乎已經不可避免啊。
“玄凌道友,你非要逼我動手嗎?我們不過是例行檢查,爾等在我臨水府地界,卻如此肆無忌憚,我必定要在三席會議上讓天下修士知道爾等的囂張跋扈!”
“池蘭道友,你這就有些欲加之罪了,我等遷徙千木觀弟子返回南林路,是屬于我千木觀的內部事務,你有什么理由檢查我們,我看你是想挑起戰(zhàn)爭吧?”
玄凌聲音清冷,沒有喜怒表現出來,“如果你想挑起戰(zhàn)爭,我等師兄弟可是求之不得?!?/p>
他的話音落地時,洪澤戰(zhàn)斗的區(qū)域猛然間冰封數百里,一股寒氣襲來并刮起狂風,十幾道身影也在這時從北面天際劃過,落在玄凌等人的身側,而這些人無一不是三境修士。
玄凌口中的池蘭,一身青色道衣,手持拂塵,頭戴道士帽,須眉和長須帶著點點灰白,面相看起來方正,他的身份是三王爺門下的大弟子,目前還擔任著臨水府掌院的職務,負責臨水府一切對外事務。
在那十幾道身影落下的時候,池蘭泛黃的雙眸內閃過一絲忌憚之色,身邊另一位三境修士傳音道:“師兄,要不要調遣其他師兄弟過來支援?”
池蘭嘴唇微動,聲音在附近其他三境修士耳邊響起:“不用著急,我已經聯系師父,一切都由師父他老人家抉擇!”
援軍趕來后玄凌立刻命東參帶著三境以下的修士向中州方向撤離,然后又給遠處斗法的洪澤傳言,讓其先返回。
洪澤早就不想做無為的戰(zhàn)斗,聞言立刻脫離戰(zhàn)場返回玄凌身側,他的對手有同樣的想法,所以激烈的戰(zhàn)斗瞬間熄滅。
返回的洪澤看到自己這邊人氣勢更盛,就故意大聲說道:“池蘭不顧臨水府與千木觀的協(xié)議,公然干預千木觀的內務,看來是想與千木觀宣戰(zhàn),不如就在這里拿下他們,我愿為先鋒!”
對面的池蘭聞言臉色難看,卻又不好發(fā)作,只能冷冷的掃視洪澤一眼,繼續(xù)監(jiān)視龐大的遷徙隊伍。
洪澤說完這席話,又壓低聲音抱拳對玄凌說道:“道友,我?guī)煾格R上就要脫困,三王爺門下的弟子大多都在我?guī)煾傅牡缊黾庸谭庥?,不如趁此機會拿下這些人助家?guī)熃饫В規(guī)熞坏┙饫П囟ㄓ泻駡?。?/p>
他說這席話的時候,周邊空間閃過若隱若現的星光,遮蔽掉對面窺視的目光。
玄凌聽得心動,可是如此大事他不得不謹慎,便看向子欒問道:“前輩以為如何?”
子欒笑呵呵的回應道:“洪澤道友沒有說錯,此乃千載難逢的機會,而且還是他們自己送上門的機會,不過,想要全部留下他們不可能,留下一兩人倒是輕而易舉?!?/p>
“不會惹到三王爺嗎?”
“就如洪澤道友說的,三王爺如今需要防備的是七王爺沖破封印?!?/p>
玄凌聞言看向身邊安靜待著的胡淺淺,迎上胡淺淺碧藍的雙眸時,胡淺淺不動聲色的點頭。
注意到他們師姐弟交流的李妙臨,不由自主的伸出左手掐了一個法訣,一副隨時戰(zhàn)斗的興奮表情,而且立刻就鎖定對面一位魁梧的器修,腦海里幻想著將對方制作成傀儡的場景。
洪澤比李妙臨還要興奮,與支援過來的一位七王爺門下的三境修士快速對視一眼,然后都不約而同的鎖定前方一位三境修士。
“卻彩前輩與我壓陣,其他就拜托子欒前輩?!?/p>
他話音剛落地,子欒就拋出手里的一座銅鐘,銅鐘升空的剎那,就變得遮天蔽日般龐大,并向池蘭他們所在的區(qū)域落下。
池蘭可能是沒有想到玄凌等人會真的出手,銅鐘落下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準備,口中本能的說出‘撤退’兩個字。
下一刻,原本聚在一起的十位修士頓時散開。
這正合子欒等人意愿,他們第一時間鎖定自己剛才挑選的對手沖殺過去,但對面跑得很快,轉眼戰(zhàn)場就拉深數百公里,無法追擊到目標的一些修士只得調轉方向,對付落單的兩個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