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園林邊緣涼亭處,王平注視著蜿蜒的上山臺階,然后又將目光投向山下前殿練武場上練功的弟子。
這些年輕的弟子每一個人在練功的時候都無比認(rèn)真,更是有人在深夜加練,他們從不認(rèn)為自己是工具,對未來的修行之路充滿期待。
可是對于王平而言,這些人就是千木觀傳承的工具,只有極少數(shù)人是特殊的,也只有極少數(shù)人可以百年如一日的修行后脫穎而出,其他大部分都會在絕望中還俗,享受數(shù)十年的俗世繁華后變成一堆黃土。
王平此時此刻之所以有這樣的感慨,是被左宣剛才來見他時攜帶的小心思帶動起來的。
“你每次都是以‘道友’客氣的稱呼她,但你心底深處真的有把她當(dāng)做道友嗎?”雨蓮身體懸掛在涼亭的梁上,打破了王平的獨自思考。
王平聞言收回遠(yuǎn)眺的目光,很是隨意的坐在涼亭護欄下的木凳上,迎著風(fēng)虛瞇著眼欣賞林園在夕陽下的景色。
左宣最后才拋出‘神魂引子’的事情,是在向王平強調(diào)她自己的存在,這算是一種明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左宣確實是他目前修行路上不可或缺的助力之一,甚至是無法取代的,第一,她是可以信任的;第二,她的修為足以承擔(dān)很多任務(wù);第三,她在南方修行界擁有廣闊的人脈。
而且她自追隨王平以來,算是盡心做事,從沒有懈怠過一次。
倒是王平自己,對于左宣使用有些過于頻繁,這百年里無論是大小事宜,他都將左宣頂在前面,如果當(dāng)初左宣的晉升他有一份人情在的話,百年的時間也算還得差不多,畢竟一位二境器修的壽命也不過五六百年。
想到此處,王平看向雨蓮,說道:“你說得沒錯,我對左宣索取過度,也難怪她以這樣的方式來提醒我,倒是顯得我過于小氣?!?/p>
他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本來子欒回來我也不打算出山,可要想后面的閉關(guān)安穩(wěn)一點,還是得去一趟,幫左宣道友更快的度過她的紅塵劫,來回也不過一兩天的事情。”
說罷,他拿出一片竹簡和毛筆,準(zhǔn)備寫一封信,雨蓮見狀騰云落下,趴在王平的肩膀上,看見這王平在竹簡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字。
“寫給寧州路的老狐貍?”
雨蓮問。
她口中的老狐貍指的是胡銀。
王平點頭笑道:“許久沒見過胡銀道友,先探一探她的想法再說,當(dāng)初道宮可是她和支弓道友一起籌建的,而且她也是七位首席之一嘛,有些事情先通一通氣比較好?!?/p>
道宮七位首席目前是王平、子欒、胡銀、支弓以及莫州、海州路和寧州路道宮駐地的三位安撫使。
值得一提的是莫州路的安撫使是地窟門的修士,也是支弓的師弟;而海州路則是由原他們修行界推舉的;寧州路是一位三境太衍修士,據(jù)說是沖興道人的弟子,但他只是名義上存在,實際上根本沒有來上任。
王平說話的語氣很隨意,這是因為他對如今支弓道人做的事情并不太在意,而且支弓道人沒有影響到他的利益,反而是給千木觀帶來不少收益。
信寫好后王平看向雨蓮說道:“你去白水湖走一趟,讓淺淺親自將這封信交給胡銀道友,你帶著我的身份牌去,讓淺淺直接飛往寧州路?!?/p>
王平如今是道宮七位首席之一,他的身份牌可以在楚國境內(nèi)任意地方飛行。
雨蓮聞言情緒里誕生出喜悅,然后用尾巴卷起竹簡,將其放置到她尾巴鱗片表面雕刻的儲物法陣?yán)?,隨后一道青光閃過,她化為巨大的本體鉆入云層,轉(zhuǎn)眼就消失不見。
王平則起身走到放置有茶幾的靈木樹下,很是隨意的躺在靈草地上,望著處于黃昏狀態(tài)的天空,清空腦袋后想著自己修行以來做過的一些事情。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淡下來,王平坐起身子,旁邊冥水的聲音隨即傳來:“這是我看你第一次自省,道家書籍中不止一次提到修行需要每日警醒自身,就連山下那些外門弟子,好多每天晚上都會打坐自省,而你卻是第一次。”
王平笑道:“師父曾經(jīng)說過我天生慧根,不入紅塵便能知曉紅塵,不入凡塵也能知曉凡塵,所以不需要每日自?。 ?/p>
“你師父倒是有一雙慧眼,可惜不入紅塵的你,少了其他修士的靈動,思考問題的時候過于理性,導(dǎo)致你很多事情想錯了方向,比如這次左宣的事情,如果一開始你能更人性一點,說不定就沒有現(xiàn)在的隔閡?!?/p>
王平搖頭道:“我倒不認(rèn)為我與左宣道友之間有隔閡,人與人相處是很復(fù)雜的事情,左宣道友既然利用‘神魂引子’的事情把話點明,那么,她和我之間就不存在隔閡。”
冥水低頭思考十多息,說道:“這么說也對,人性確實是最復(fù)雜的,我只能看清楚其中的皮毛,那么,你剛才自省時可想到了什么?”
王平站起身,走到旁邊空曠的靈草地上,迎著天空灑下的月光,說道:“自我晉升到第三境以來,聽到和看到的都是奉承,就連我?guī)煾付疾辉儆?xùn)斥我,久而久之讓我覺得很多事情都應(yīng)該理所應(yīng)當(dāng)?!?/p>
“不,應(yīng)該說我晉升到第二境,小山府君將南林路巡察使的位置給我之后,所有見到我的人都是阿諛奉承,但好在那時有子欒一直惡心我,讓我不至于自我感覺過于良好?!?/p>
“可當(dāng)我晉升到第三境時…”
他搖了搖頭,沒有繼續(xù)往下說,而是話鋒一轉(zhuǎn)道:“左宣道友不僅是在提醒我,她的存在價值,也是在點我,這段時間我確實有那么點過于目中無人,甚至在面對元正前輩和阮春子前輩時都有些忘乎所以,將他們的付出當(dāng)成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p>
冥水說道:“你就算知曉,只怕一時半會也無法改變過來,還有一點,你或許錯怪你師父了,你師父可能就是想要培養(yǎng)你一往無前的勇氣,在他的眼里,可能就是希望你以自我為中心的。”
王平呆愣了一下,他自入境以來,第一次思想出現(xiàn)短暫的停滯,然后,耳邊就傳出一陣打斗的聲音。
聲音是從冬水山方向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