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才落下,皇后從托盤上翻起了一塊竹牌,而后看了一眼溫玉禮所在的方向,“義妹,本宮翻到你了?!?br>
此話一出,許多視線投向了溫玉禮。
多數(shù)人都想看看,這個與祁王和離當(dāng)日被冊封郡主的女子,究竟有怎樣的本事。
溫玉禮站起了身道:“既然如此,臣妹就獻(xiàn)丑了?!?br>
皇后詢問道:“那么義妹你想要展示什么才藝呢?”
皇后猜測著,溫玉禮沒準(zhǔn)會當(dāng)眾作畫,畢竟她早就聽說溫玉禮是個丹青妙手。
幾個月前,溫玉禮在淑太妃生辰宴上獻(xiàn)出一幅‘霧隱半山圖’,又當(dāng)眾臨摹了蘭山居士的寒梅圖,且她還憑借那幅霧隱半山圖還換取了寧王府上的著名畫作‘迎春河景圖’,此后她便在文人墨客的圈子內(nèi)有了名氣。
再之后,她為陛下畫了人像獲得賞賜,又為太后畫了觀音像,文人們便說她再過些年沒準(zhǔn)可以追趕上皇城第一畫手蘭山居士。
“回皇后娘娘,臣妹要展示的是劍舞,請娘娘準(zhǔn)許一位羽林軍把佩劍借我一用。”
皇后有些詫異溫玉禮竟不展示她最擅長的畫技,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此前的確聽陛下提起過她功夫不錯,若是她表演舞劍也能獲得眾人稱贊,倒真是文武雙全了。
于是她轉(zhuǎn)頭隨意點了一名羽林軍,讓他將自己的佩劍借給溫玉禮。
“楊大人,聽說你之前在校場給這南陽郡主做陪練來著,她是否真像傳言里說的那樣劍術(shù)精湛?”
楊景赫聽著鄰座武官的詢問,淡然道:“傳言不假,郡主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她的表演想必不會讓人失望?!?br>
他曾經(jīng)誤以為溫玉禮是個繡花枕頭,結(jié)果便是他差點兒被溫玉禮教訓(xùn)得抬不起頭來。
好在溫玉禮最后給了他臺階下,在第二場比試射箭時她留了情,與他成了平局,且她還對外宣稱,他第一場比劍輸給她并非正經(jīng)切磋,而是被她叫著陪練,他在陪練過程中未盡全力。
于是乎,許多人只知她功夫不錯,卻不知他其實是真輸給她了,無論比劍還是射擊。
他自然是記著這份人情的。
鄰座的武官小聲道:“既然楊大人都這么說了,那我很是期待?!?br>
就在二人交流間,宴席外邊有十幾名手捧梅花枝的白衣侍女們緩緩走入空地中央。
這些侍女自然是溫玉禮提前安排的人手。
早在赴宴之前她就做好了打算,在才藝展示這一環(huán)節(jié),無論帝后最終會不會點到她的名字,她都會完成這一場表演。
才藝展示除了被點名之外,也可以自薦上場,當(dāng)然了,自薦需要有足夠的底氣與信心,若是最終表演出的效果平平無奇,那便是惹人笑話了。
前邊已經(jīng)有人陸續(xù)表演了十幾場,眾人們正是興致高昂的時候,皇后點了她的名正合她意。
她接過了羽林軍遞來的劍,朝帝后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而后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揚起長劍。
手捧梅花枝的那些侍女們已經(jīng)在她周圍席地而坐,圍成了一個大圈。
在場一些武將們早就對眼前這位南陽郡主的武藝頗為好奇,今日正好能夠見識一番,便都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此時蕭云昭的面色依舊維持著淡然,眸光卻跟隨著溫玉禮移動的身影,眼底流淌著令人不易察覺的笑意。
她今日穿的這一身束袖衣裳,確實很輕便,舞起劍來絲毫不會覺得累贅。
這丫頭平日里不是個愛出風(fēng)頭的人,可一旦她想出風(fēng)頭,那結(jié)果便一定能如她所愿。
只見溫玉禮劍勢揮灑,輕盈的身姿翩然如空中飛燕,劍花回旋之間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利劍劃破氣流帶起的道道勁風(fēng),讓人聽得格外清晰。
宴席上有不少習(xí)武之人,個個都看得頗有興致。
“我還以為這些侍女都是伴舞呢,沒想到都坐著不動了,也不知郡主安排她們坐成一圈有何用意。”
說話之人一襲墨綠錦衣,面容俊雅,眼如琉璃,正是六王爺蕭元良。
他生性灑脫隨意,眉眼間總是透著幾分玩世不恭,他此時如同往常一樣,手上搖著一把烏木折扇,一邊看著溫玉禮的舞劍,一邊同鄰座的蕭元祁說話。
蕭元祁像是沒聽見他的話,只望著前頭溫玉禮的身影。
她的這套劍法,當(dāng)真好看。
也不知是從何時起,在面對大場合時,她從未有一絲緊張與慌亂,即便是身處這樣百官齊聚的宴席,她也像是在自家庭院內(nèi)一樣,心無旁騖,穩(wěn)定地發(fā)揮著她的劍勢。
那白皙細(xì)嫩的手腕不斷地翻轉(zhuǎn),控制著劍身的力度,劍勢輕快柔美,但凡是學(xué)過武功的人都能看出她身手不凡。
“五哥,不是我說你,從前她在你身邊時,你不知道多看幾眼,如今分道揚鑣了,你卻要出神地盯著她看,你這不是自尋煩惱么?”
蕭元良湊到蕭元祁身旁如此說了一句,他將聲音壓得極輕,確保不會被旁人給聽了去。
蕭元祁總算回過神來,微微側(cè)過頭橫了蕭元良一眼。
這個六弟,哪壺不開提哪壺。
“五哥你別這么瞪著我?!笔捲紦u著扇子,輕描淡寫道,“依我看,既然有緣無份,你就別再自討沒趣了,她選擇了皇叔,你也再去找其他人就是了,你看那南夏國嫡公主怎么樣?琴棋書畫與歌舞無一不精,你把放在南陽郡主身上的心思,花到那位公主身上去,效果指不定會更好?!?br>
“住口,你再胡言,宴席結(jié)束之后為兄可要對你不客氣了?!?br>
蕭元祁低聲斥道:“蘭婳公主即便才藝過人,她也不是我的意中人,若是違背自己的心意娶了她,既對不住她,也對不住我自己,此事休要再提?!?br>
說完,他不再理會蕭元良,轉(zhuǎn)頭繼續(xù)觀看溫玉禮的舞劍。
蕭元良撇了撇嘴,心知不能在這樣的場合下與蕭元祁發(fā)生爭執(zhí),便也不再多言,將視線轉(zhuǎn)回前方的溫玉禮。
話說回來,那些捧梅花枝的侍女們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擺一個大圈就為了好看么?
他才這么想,便見溫玉禮的劍尖挑起了一朵侍女手中的梅花,手腕輕搖,將那梅花顛至空中。
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兒,令眾人有些意想不到。
只見溫玉禮那纖細(xì)的身軀靈活地翻轉(zhuǎn),每轉(zhuǎn)一下,劍尖都剛好從侍女手中的梅花枝上削下一朵梅花,往空中那么一顛一挑,令花瓣四散開來,在空氣中飄零。
她的身影一刻不停,沒過多久,空氣中就盡是花瓣飛舞,習(xí)習(xí)的涼風(fēng)成了最好的輔助,把清逸淡雅梅花香都擴散開了。
舞動的飛花和舞動的人影,形成了一幅美好的畫卷,花瓣飄過空中,落在周圍許多人的身上,眾人只覺得沁人心脾。
一邊欣賞絕妙的舞劍,一邊聞花香,令人的心情不禁愉快而舒暢。
“好靈活的身法,群主如此年輕,卻有這樣的功夫,實在少見?!?br>
“最妙的不在于身法,而是劍法,南陽郡主每個轉(zhuǎn)身都能斬下一朵花,我方才仔細(xì)觀察了,她沒有一次落空失誤。且她的狀態(tài)也十分松弛,不見半點緊張,可見是胸有成竹?!?br>
“可惜這南陽郡主是個姑娘家,這要是個男兒就好了,進(jìn)軍營里多歷練歷練,必能成將才?!?br>
在眾人的議論之下,溫玉禮斬下了最后一朵梅花,在花瓣四散之時,抬手捻住了梅花的花蕊,手指輕彈,花蕊便朝著不遠(yuǎn)處的司蘭婳飛去。
那朵花蕊,落在了司蘭婳面前的酒杯里。
司蘭婳低頭瞅了一眼杯中酒,怔了怔。
其實關(guān)于溫玉禮這個人,她除了親自接觸過一回之外,也是打聽過的。
溫玉禮畫技絕佳的事兒她知道,卻不知溫玉禮手上的真功夫也是如此俊俏的。
“梅花配酒,這味道想必不錯,公主嘗嘗吧?!睖赜穸Y收起了劍勢。
“好!”
眾人紛紛大聲喝彩,伴隨著如同潮水般的鼓掌聲。
比之前的每一場表演喝彩得都要激烈,受到贊許的程度甚至超過了開場的司蘭婳。
與溫玉禮這一場別出心裁的表演相比起來,之前那十幾場表演顯得有些索然無味了。
名門閨秀們的歌舞,美則美矣,卻不稀奇,年輕公子們的武藝展示也大多沒有心意,眾人都看得多了。
而溫玉禮這一場飛花劍法,卻是叫人大開眼界,平時都看不到,十分有新鮮感。
蕭云昭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溫玉禮,此刻聽著她被眾人稱贊,眉眼間全是愉悅笑意。
他的玉禮,原本就是不平凡的。
溫玉禮正準(zhǔn)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敏銳的聽力卻讓她聽到了身旁不遠(yuǎn)處的一道聲音。
“南陽郡主的表演固然精彩,但是作為女兒家,還是不要打打殺殺得好,身為名門貴女,應(yīng)該多學(xué)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沒事在家繡繡花,刀槍棍棒少接觸些,將來要相夫教子,何必練武功練得這么勤快?!?br>
溫玉禮微微蹙起眉頭,腳下的步伐稍作停頓,用余光看著那說話之人。
是個中年男子,看他坐的位置,是南夏國使臣團(tuán)的位置。
他的聲音并不大,顯然只是和他左右相鄰的同僚們在議論,可她就是聽見了。
女人就只能在家繡花?不該動刀槍棍棒?可笑的思想,要是周圍沒這么多人,她就要直接對說話之人進(jìn)行暴打了。
而與那人鄰座的使臣也附和道:“聽聞這南陽郡主脾氣不好,雖然被封為郡主,卻并不是正統(tǒng)的皇家出身,甚至不是嫡出,她是晉國公府上庶出的二小姐,又因著脾氣大和她原本的夫君祁王和離了,也不知為何寧王會與她走在一起,她原本是沒有資格與我們公主競爭的?!?br>
“她竟是個和離之婦?想那寧王年少成名,風(fēng)姿卓絕,我原以為他所中意的女子會有多么出類拔萃……想不到是個和離過的,她如何能做寧王妃?公主有容人雅量,她卻半點兒沒有,依我看,她能做側(cè)妃便該知足了?!?br>
溫玉禮垂下眼,將那二人的對話記在心里,不動聲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她早料到了,將來的日子里總會面臨一些此類的議論。
她要是沒聽見也就罷了,可她偏偏就是聽見了。
在這宴席之上,她不能失態(tài),一旦宴席結(jié)束……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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