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日。
掛滿懸鈴的仙殿之中,丹云裊裊,異香馥郁。
紫珠樓主倩影隱于繚繞丹云之中,纖手隨意結(jié)印,擺弄著身前的琉璃小鼎。
將趙慶此前提及的諸多丹藥,直接以一爐分而煉化。
同時言辭清冷,緩緩訴述著九玄殿的傳承。
“丹者,天地之樞,藥者,陰陽之衡。”
“你手中應有《九玄玉匱》,凡此草木祭煉之道,天精為君,地魄作臣?!?/p>
“下乘者煉形,中乘者煉意,上乘者煉劫。”
“及至時序,每每神意同鼎,參研乾坤升降……”
女子劍指化印,其上懸光流轉(zhuǎn),牽動著浩瀚生機,言辭似都飄忽起來,端的是若仙若神。
讓紫珠樓主在人前煉制元嬰丹藥,趙慶也算是天底下頭一份兒了。
趙慶便就陪在身側(cè)不遠處,安安靜靜的體悟觀摩。
只不過。
他聽的并不算特別認真。
除卻不由自主的會想起,丹道精意中,與樓主的出入不同外。
便是念叨著……許愿的事。
元嬰已然是陸地神仙。
與仙道起步全然不同,只分三境。
一境宿光,為本命真嬰凝聚一縷胎光真魂。
二境知幽,為元嬰凝一縷幽精真魂。
三境覓靈,同樣是塑一縷爽靈真魂。
若是元嬰三魂齊聚,便可憑塑真元,顯化為神意之體,叩動化神仙境。
這三境,說難不難。
說簡單……卻又能卡死九成修士。
畢竟不是汲取靈氣積累修行,元嬰脫自金丹,本身只是一口天地真元,給元嬰塑三魂,近乎手捏一個生靈了都。
嗯……至少也是把自己的三魂,克隆遷移一下子。
需要極為玄妙的契機,亦或是世間罕見的仙珍。
大多數(shù)元嬰修士,根本不是卡在境界修為上,而是卡在沒有合適的塑魂機緣,也沒有無上的天地仙珍。
但……
別人沒有。
紫珠樓主還能沒有?。?/p>
三日以來,趙慶的狂舔根本就沒停下來過。
若說青君的手段,大致體現(xiàn)在血脈和神通上。
那藥尊的手段,便是斡旋天精地魄之造化,藥道丹道草木之道皆盡絕巔,真真正正的移動仙珍庫。
這會兒不多薅一把。
私下里恐怕要多努力幾十年??!
富婆。
餓餓。
趙慶很想有自知之明。
但眼下境況,任誰能不厚著臉皮多舔一下?
舔舔就行的事,為什么要努力呢???
他現(xiàn)在要不是怕惹得富婆生氣,當真恨不得趴在琉璃鼎上舔,甚至鉆到富婆懷里舔……呃,這個不行。
修行哪有什么千難萬劫?
跟紫珠樓主說說好話不就行了?
趙慶近乎是心里念叨著,把面前女子所有的好話都說盡了,要不是怕太過分,甚至連腳指頭都想夸。
但對此。
女子卻始終沒有任何表示。
雖然看上去很敏感,但又好像很有原則。
如今只是緩緩繞指收印,平靜側(cè)目盯了趙慶一眼:“若是常人如此聒噪……”
“師叔?”
趙慶當即靦腆接話,不讓壽女再說下去。
常人聒噪常人死。
跟我有什么關系?
我難道不是,一心為師叔奉獻丹道的舔狗嗎?
壽女:?
她一時無言以對,竟是有那么一瞬間,不知道該拿這孩子怎么辦了……
趙慶是真要??!
也是真夸啊!
要說不給吧……怎么也不合適。
可要說給吧……
一個男子,臉皮怎么能這么厚呢?
之前進門的時候,分明還很是謹慎謙和,怎么現(xiàn)在成這樣了?
要不是青君護短,真想一巴掌給趙慶拍死。
……但又好像不能拍死,還指望他的天道體悟。
女子黛眉微蹙,安靜望著趙慶靦腆看似不好意思的神情,顯得很是淡漠。
就這竟還念叨自己不粘鍋???
此刻。
趙慶一看樓主的眼神,便知應該是不成了。
當即又心思微動,望著壽女無奈訕笑道:“師叔,弟子知錯了,弟子不提了。”
繼而恭敬施禮:“弟子的確是不知進退,貪得無厭,還請師叔責罰。”
壽女淡漠看著男人頭顱低下的禮節(jié),一時沉默無言。
她……其實很大方。
整個玉京星闕,想來沒有比她更溫和大方的生靈。
但怎么總覺得……現(xiàn)在好像顯得自己很吝嗇一樣?
紫珠樓主安靜少許。
終是沉吟過后,輕笑悠然道:“本座先前應允你,只是對青君有些興趣。”
“不若你來講述青君近況?”
“本座再允你一事?!?/p>
趙慶:?
一聽這話。
他當即抱元守一,命宮中的元嬰都是一沉,直接沒了絲毫心緒。
小鈴鐺依舊作響。
可流露出的,卻都是什么愛慕師尊云云,更甚至還有什么師尊的香肩真潤啊……
趙慶眼下只有一個念頭。
要我可以。
要我?guī)熥鸩恍小?/p>
至于其他的,一概不想不念,只怕當真被知道了什么。
紫珠樓主見此情形。
不由眼底閃過深邃意外。
她當然有手段從趙慶身上知道更多。
但……
香肩?潤?
壽女彎彎的睫毛撲閃,輕聲疑惑:“你和青君雙修了?”
趙慶:……
他一時心下震蕩,竟突兀有些無言以對。
呃……這個倒是沒有。
但這會兒,他心下如此回答。
嘴上卻恭敬請教著:“以弟子身負的天欲機緣,若是和師尊雙修……會發(fā)生什么?”
壽女:!?
你……
你還知道自己是血衣行走嗎?
她保持沉默。
只是安靜感知著金鈴動蕩,想要自趙慶心緒中,隨便摸索一下八卦……
可卻不想……
青君的樂子沒看成,反倒自趙慶心底發(fā)現(xiàn)了其他的猜測。
女子當即美眸一凝,輕笑幽幽道:“如你所窺,異鈴正是本座的伴生道兵?!?/p>
“一百零八枚,如何?”
?。。?/p>
趙慶驀地心下一震。
他剛才只不過是揣摩手上鈴鐺,打算尋求一點別的造化。
不給仙珍異寶,給個鈴鐺也行啊。
可誰曾想這玩意……一百零八枚,都是道兵嗎!?
還是說一百零八枚,其實合為一件?
司禾是天地生靈,的確有道兵伴生。
而紫珠樓主是一尊木株,這……
念及此處。
趙慶劍眸深處驟然蕩起漣漪。
當即心下思緒千轉(zhuǎn),不知想到了什么。
恍然望著面前仿若艷妖一樣的仙神女子。
錯愕驚語中帶著難以置信:“難道……師叔是凰母?。俊?/p>
一聽這話。
女子神情微動,盯著男人逐漸顯露絲絲趣味。
那副模樣分明是在說……好聽,愛聽,多說點。
趙慶見狀,當即就懂了,不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轉(zhuǎn)而便毫不吝嗇的又舔了起來。
但卻沒把青君扯進去。
反而把另一位仙神給編排進去了。
“弟子曾游經(jīng)水嶺劫地,得見洶涌雷雨之下,尺木猶如穹宇仙基,延入劫海深處?!?/p>
“死劫裂隙更籠罩著另一片浩瀚仙木,劫力浩渺不可窺測無法臨近,只見比之峰岳山巒都毫不遜色……生機傾天?!?/p>
隨著趙慶那滿目回憶與震撼的講述。
紫珠樓主美眸望著,肉眼可見的起了興致,似乎對什么事情很是期待。
趙慶見此,不由更加肯定了某些猜測。
當即添油加醋,背刺鳳皇樓主。
愛看樂子還不簡單?
我現(xiàn)在給您編樂子啊!
他眼底滿是難明的復雜,似乎因為什么真相而感到不可思議。
“而那株隱遁于劫海的仙木,誰又曾經(jīng)明白,竟是玉京星闕間風華絕代的藥尊……”
“據(jù)聞翠鴛有載?!?/p>
“劫前天地,第一尊鳳凰誕于仙株懸鈴木?!?/p>
“懸鈴木下鳳凰巢……”
“可惜世人只知紫珠樓主驚才絕艷,卻不知師叔更是凰母真身……可嘆,可嘆……”
嘶……
趙慶說著,自己都有些震撼了。
這特么的要是被鳳皇知道了,不得給自己頭擰下來當球踢?
給鳳皇找了個親媽,這誰受得了?
他之前剛進殿中,得見數(shù)不清的異寶金鈴,近乎是玄之又玄,其中神妙早就超脫了靈寶的界限。
而紫珠樓主又是木靈之身,寄于天地虛瞑。
九玄殿中更有木靈傳承……
這是劫海懸鈴木??!
本身就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天精地魄!
而壽女淺笑盯著趙慶,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凰母……
還挺不錯的。
世人雖稱她為藥尊,藥王。
可某些存在,卻只是喚她壽女。
應該喚凰母啊……
就是不知道,鳳皇愿不愿意……
女子施施然美眸輕掃趙慶,優(yōu)雅頷首表示贊許:“古今多少年,明白本座跟腳之人不少。”
“但卻沒有你這般模樣的境況。”
“日后不可謠傳私語。”
嗯……紫珠樓主眼下心情當真不錯。
趙慶的確很特殊。
身負天道機緣還是次要,關鍵是,這種被當面發(fā)現(xiàn)真正底蘊的微妙快感……
而且他竟覺得青君很潤!還說自己是鳳皇的母親!
好啊……
前途不可限量。
趙慶神情恭敬而靦腆,察覺到殿中鈴鐺的輕盈脆鳴,趕忙便是趁熱打鐵。
舔一口不容易,幾乎是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
他當即表示。
“弟子修為淺薄,如今欠缺的丹道精意太多。”
“日后天地變幻莫測,弟子每每都到殿中述丹……想來不妥。”
說著。
他心下微動,用手腕上小鈴鐺的顫鳴,暗示那日仙幻殿中,十七位仙神的詭異對峙。
繼而顯露幾分凝重擔憂,望著女子帶笑的美眸又道:“弟子可能留下師叔的傳訊手段?”
“若是能夠遙遙將丹道體悟,分享給師叔審閱……想來師叔閑暇時,還能為弟子斧正一二丹道修行。”
嗯?
紫珠樓主黛眉微挑,第一次撐起了下頜審視男子,容顏自繚繞煙云間顯露,幽幽注視趙慶無聲。
只是滿殿的鈴鐺,都一瞬間沒了動靜,大殿中的氣氛,剎那便顯得嚴肅而凝重。
這般境況。
趙慶只覺心下一緊,可來都來了……
他嘗試站在紫珠樓主的角度上,為其描繪未來的宏圖。
恭敬緩聲道:“師叔您看。”
“如果弟子平日煉丹,也能夠?qū)⒋蟮栏捏w悟,完完整整的交給師叔的話……”
“豈非等同于,弟子為師叔完整獻上了大道機緣?”
眼看女子收起了笑意,美眸愈發(fā)深邃。
趙慶當即又是起身,深深一禮凝重拜道:“趙慶斗膽,還望樓主垂青!”
“愿為樓主獻盡丹精,助樓主修證無上仙道!”
壽女:?
……?
這趙慶,膽子當真是不小啊。
倒也機敏……
竟想要我鈴鐺?
連本座的道兵,你都想要!?
她當然明白趙慶在說什么,只是起初她根本沒有這般打算……
但眼下……
紫珠樓主胸脯起伏,第一次優(yōu)雅起身,隨意倚在了仙榻之上。
回眸側(cè)目,丹唇輕啟。
言辭意味深長:“你的意思是?”
“你想如何為本座獻道?”
趙慶見此,不由心中升起期待,但思緒也繃的更緊,滿懷忐忑。
他訕笑垂目,望向了自己手上的小鈴鐺……
這不是很明顯嗎?
“由弟子將懸鈴帶走。”
“每每煉丹之際,便將其系于腕間,好與師叔同參天道丹精?!?/p>
“不知師叔……意下如何?”
趙慶圖窮匕見,賊心不死。
道兵??!
紫珠樓主的伴生神物!
雖然只是其中之一……
但自己家,只有司禾有件完整道兵,太阿印沒有香火的時候,只能算半個……
這鈴鐺要是給自己拿走了……
特么的,豈不是見人起手就是一頓搖?
而此刻。
紫珠樓主沉默無言,只是安靜盯著趙慶審視。
她的伴生懸鈴。
從未落于過他人之手,更不提是一個如此孱弱的男人。
但……
的確。
此子當真有些想法,也不缺野心魄力。
眼下玉京星闕境況險峻,懸鈴伴身雖說為他提供了些許庇護,但也能夠為自己隨時渡送丹道精意。
等同于他的丹法仙緣,完整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對日后追求超脫裨益無窮……
可……
一連十數(shù)息。
仙殿之中黯然無聲,氣氛沉悶,凝重至極。
就連那些嘰嘰喳喳的靈鐺,都再沒了任何聲息。
似乎也等待著,它們的伴生仙木去決斷,那男子腕上懸鈴的去留。
趙慶安安靜靜的躬身施禮,凝心靜氣也不抬頭。
心底儼然也是思緒亂飛,飽含期待卻又忐忑無比。
只是對此雜亂心緒。
他手腕間的紅繩鈴鐺,卻是沒有任何聲響發(fā)出,尤為詭異。
而此刻的仙殿之外。
隱約間傳來丹劫的洶涌轟鳴,與此間格格不入。
仿佛此殿超脫世界之外,連時間都變得沉重而緩慢……
不知過去多久。
半倚在仙榻上的紫珠樓主,才緩緩闔上了美眸。
不再多看趙慶一眼。
只是慵懶隨意道:“王姝月的資體,就定在天香吧,日后境界高深比靈根益處更多?!?/p>
“本座乏了?!?/p>
聽聞此言。
趙慶豁然心下巨震。
雖說紫珠樓主,根本沒有再提鈴鐺的事……
但……
那我可走了啊?
“弟子告退,多謝師叔栽培!”
他一禮沉重,二話不說。
大手在身側(cè)輕輕一轉(zhuǎn),便握緊了那枚不曾摘下的鈴鐺……
扭頭就走!
分明腳步還很是沉穩(wěn)。
但卻給人一種,恨不得馬上飛奔出去的錯覺……
唯使得紫珠樓主幽幽睜開美眸,又略顯意外的盯了一眼。
頓時。
滿殿懸鈴清脆交織,繚繞煙云遮掩了此間一切。
只是那些鈴鐺里,少了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