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
斷浪州出身!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幾乎是一瞬間。
遠在浩渺無盡滄海外的永寧州,白發(fā)少女當即美眸瞬凝,元神橫掠整個壽云山面見方瓔。
“斷浪州,魏元。”
“大致一千五百年,至兩千五百年前?!?/p>
“自翠鴛那邊找他?!?/p>
……
與此同時。
九玄遺域的秘地之中,趙慶神情也變得有些輕松新奇,像是意外宗主竟是出自玉京天下。
可實則,卻是與骨女心照不宣的暗笑。
任這位無上禍祖如何也難以想到。
兩千年前他出自斷浪州,今日因為一道海圖玉簡的事,隨意對某位化外少主一提。
整個人存在過的痕跡,都可能會被翠鴛扯出來!
不過話說回來。
誰跟你是滄海故人?
我們混化外的……
玉京?不好意思,聽說過,沒去過。
趙慶輕笑點頭慢飲寶瓶瓊漿,繼而不疾不徐的笑嘆:“顧某未曾游歷過玉京天下?!?/p>
“對玉京疆域所知甚少,只待元嬰之后,倒是想尋覓天妖州走走……據(jù)聞還有我萬錫殿的傳承遺留。”
聽聞此言。
那周身六道仙枝纏封的宗主,含笑從容輕語:“如此啊……”
“那這道海圖玉簡?”
他隨意收起了玉簡,示意兩人心中疑惑。
趙慶對此并未有絲毫猶豫。
輕笑應道:“自是殿中長輩所贈。”
眼下還等什么,當然直接扯虎皮拉大旗。
萬錫殿的存在,即便對方不知道,可畢竟是一位化神,根本不用多加解釋什么。
單單顯露一二底蘊,任他自己琢磨思慮就是。
果不其然。
聽聞趙慶口中長輩一說,魏元神采奕奕的眼底蕩起漣漪,思索間流露莫名笑意。
不過他似也并未在意什么。
轉而隨口提及:“那柄異劍……當真是道兵器胚?”
趙慶:?
那肯定不是啊。
想什么呢?
像那樣的劍,還有十三柄之多。
他此刻隨意笑道:“不算什么,不過是長輩贈下護身之物?!?/p>
“如今在前輩宗中修行,自當投桃報李?!?/p>
“魏前輩也能護我一二?!?/p>
“不知宗主,以為如何?”
趙慶這會兒口氣潑天的大。
只要魏元顯露一點不太懂的意思,他直接就給自己的后臺強度拉滿,反正愛信不信。
骨女在旁神情從容,將那青汁寶瓶放在身邊,并未飲用。
眼下自然也能看出……
這位曾自斷浪州步出的禍祖,其實多少缺了些見識,畢竟是得了彌天機緣才走到如今。
且趙慶面對化神都如此笑應從容,竟還真有幾分大家猶在玉京天地的錯覺。
氣度,是很難偽裝的。
若非玉京行走,這會兒已然話都說不出來了,更不提偶爾輕笑反問。
若說這魏元眼下心中不疑不想。
那她是萬萬不信的。
“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男子朗聲大笑。
拂袖頷首道:“本座的確身負九玄傳承?!?/p>
“助你元嬰綽綽有余?!?/p>
“顧少主當真是來對了地方——”
“本座丹道超絕,親自開爐助你元嬰,又有何妨???”
說著。
他周身威壓一蕩。
竟是沒有絲毫前兆的,浩瀚元神壓覆兩人而至!
霎時間。
元神封禁天地虛空,玄奧流光渺渺茫茫。
傳出從容輕緩的意志:“容我查你資質修為,親自為你挑選仙珍奇物?!?/p>
轟??!
趙慶心神狠狠戰(zhàn)栗,自守泥丸的神華,瞬息便已土崩瓦解!
盱眙之間。
他命宮中某道屬于山海妖神的陰華,熠熠生輝,自眉心迸發(fā)玄奧氣息!
趙慶神情冷冽,腦海思緒已然千瞬萬變。
灼灼目光瞬時鋒銳,當那浩渺元神顯露的一瞬,他心下也豁然洞悉了更多異常。
與司禾心念交錯而過!
“他動不了!”
“這是一術丹陣,這是丹爐!”
“我們在丹爐里!”
“慕敬修給我們送進了丹爐!”
“六處秘境的金丹精粹,都是丹材草木!”
“方圓秘地都是丹爐內部。”
“我剛剛喝下的,也是仙材精粹流轉的珍液!”
“他在藥煉自身!”
“動輒數(shù)十年數(shù)百年!”
修士開玉枕而生神識,神識依金丹而塑神華,神華歸元嬰而化元神。
以趙慶的丹道體悟造詣。
這宗主顯露元神的一瞬間,他瞬時便明了了整個秘地的牽連境況!
這竟是一處,莫大的丹爐!
而也正是這一點,瞬時讓他和司禾有了決斷。
當那道元神已然觸及他金丹經絡,便查靈根姿體,繼而自泥丸穿向命宮,尋覓憶海之際!
轟隆隆——
一股磅礴滔天的兇厲劍意,驟然撕裂了此處秘地一隅。
而秘地之外。
漆黑的夜空風云倒卷!
幽茫茫的黑夜化作了恐怖赤色,鋪天蓋地的殺伐之意橫亙而下!
那荒寂山莊的上空。
好似時光都流轉,自黑夜迅速褪作晚霞!
一道遮天蔽日的劍鋒出現(xiàn),將漫天云霞盡數(shù)推開,迅速沉落……
瞬息萬丈!
自天外匯聚的云劍,將方圓數(shù)百上千里,都壓作了須彌殘墟!
不知多少附近的藥宗弟子轉瞬寂滅!
難以分辨晝夜的天地,再也不見分毫顏色,即便神識都被被天外之伐壓散!
截云,招來!
道劫前后近四萬年。
如意劍宗的截云之劍,出現(xiàn)在了九玄殿的上空!
而更為可怖的是——
早已化作藥宗的九玄遺跡之內,無數(shù)傾壓長空的仙木之間。
一瞬間。
繁妙詭秘的陣紋通天徹地,自下界藥谷之中怒升而起!
將藥宗主殿方圓八百里,連帶六位長老無數(shù)弟子,皆盡封印在了陣圖之中!
磅礴的威壓倒卷而來,匯盡萬里靈氣,宛若鯨吞牛飲。
恐怖的陣光毀滅所至,仙根折斷云宮崩塌,天地轟鳴猶勝失聲!
數(shù)位長老勃然驚駭變色,術法傳渡之下根本無法逃離!
剎那間已是八位金丹葬身陣光之間!
九劍圣地,絕仙圖!
元嬰不可入,不可出,觸陣即死,神魂俱滅。
當初陣圖在皇甫鳴手中,猶豫不敢陣殺一位青龍入命。
可如今的陣圖,卻在碎星行走寧夜手中。
十八道金丹傀儡護道布陣,皮無妄與曲盈兒傾力相助,轉瞬便已壓得整個藥宗喘不過氣來。
若沒有那位禍祖,這所謂的浩瀚藥宗……根本什么都不是!
單單司禾調用浩瀚香火,手段都遠勝那些元嬰。
此刻那萬丈云劍傾壓之下。
更有渺渺山岳裹挾著濃郁香火,同時鎮(zhèn)壓!
滄啷——
秘地之中。
那被云劍撕裂的虛空一隅,玄奧山印直奔趙慶眉心。
轉瞬間消弭無蹤。
而本就已經停滯凝重的魏元,此刻散出封禁的一縷元神,都被山印逼回了自身!
道兵。
太阿印可不同于清歡的尺木。
而是真正的大道之兵。
趙慶此刻周身氣勢瞬起,盤膝之間長發(fā)飛揚烈烈,血眸灼灼凝望二十丈外的魏元,根本不顯絲毫退意。
此刻。
他便是真正的尊華之身!無上少主!
若說先前他和骨女同魏元的言辭間。
尚且是三分試探,三分佯裝,三分博弈。
那現(xiàn)在——便是五分博弈,五分陽謀!
太阿印一至,命宮命魂有護。
骨女的小蝶更有極命蠱伴身。
莫說這禍祖搜魂了。
再敢摸一下,都直接把他的丹爐絞碎!把他所有的底蘊毀滅!
根本都不用借虛天逃離,強硬比比誰更疼就是。
一個得到九玄遺跡的修士,將六處秘境億萬生靈,化作自身丹爐的養(yǎng)田,肆意揮霍著遺古仙珍,藥煉己身已有千年。
如今全憑那大長老在外主事。
他能受得了掀他的丹爐?還是受得了毀他的藥宗?
敢動?
來!把你的根都斬斷!
不過眼下的境況。
自然是不能魚死網(wǎng)破的,這魏元真要根都沒了,還不得跑出去血屠十萬里?
直接逮著六個秘境,連帶著他們玉京一行都給宰了。
不過如今話雖如此,氣勢卻是不退分毫。
趙慶神情冷漠長發(fā)飛揚,自蒲團長身而起,血瞳中隱現(xiàn)山岳虛影:“宗主這是何意?”
隨著他言辭落下。
天地間隱約的轟鳴消散。
萬丈云劍化作虛無,漆黑的夜色重新傾壓了這片山河,唯留下數(shù)千里的碎岳殘峰。
藥宗深處,通天徹地的絕仙大陣化作虛無。
仿若從未出現(xiàn)過。
唯有隨處可見的殘尸血霧,訴說著方才一瞬的天伐。
而庾株之下的陰沉藥谷中,有云海幻寶遮掩無蹤。
依舊還顯得與往昔無二。
藥人匍匐掙扎,扭曲嘶啞的晦鳴嘈雜。
斑駁的法旗在凄風中搖晃,發(fā)出烈烈聲響。
……
魏元神情自凝重變得平靜下來。
近百年來,浩瀚元神第一次,強行沖破了無上丹陣,橫掃整個九玄遺域。
——可卻一無所獲。
唯能見得滿目狼藉,滿目血色。
他目光中漸漸生出了幾分狠厲,幽幽盯著這一個金丹,一個尸傀。
似是與那少主的血瞳針鋒相對,似是與那女侍的冰寒眸子無聲交鋒。
但實則……他已然進退兩難。
魏元方才洞悉這位顧長歌的資質后。
便已經明白,也清楚。
當一個人擁有五道極品靈根。
擁有那與天地同靈化蘊,他聞所未聞的仙姿。
同時又擁有流云姿體,擁有不知名神異陰煞寒體。
從容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究竟意味著什么。
誰在給他護道???
那山印又是何等的奇物?
萬錫殿少主……
“哈哈哈哈——”
男子朗聲大笑,眸中狠厲杳然無蹤。
轉而化作贊嘆之色,卻又帶著幾分貪戀,嘖嘖嘆道:“顧少主真乃仙姿!”
“仙姿啊……”
說著,他笑嘆搖頭,似是無奈。
“少主借我九玄遺跡,恐怕都唾手可得?!?/p>
“眼下僅僅求些遺珍遺丹而已?!?/p>
魏元輕語之間,目光掃過一男一女,隨意取出了一道玉簡,以元神托送而過。
“此乃藥王法統(tǒng)秘傳?!?/p>
“贈予少主修證己身,以便適應九玄的遺珍異丹,盡快破丹化嬰。”
“顧少主停留藥宗清修,行動多有不便?!?/p>
“索性已經到了仙鳶邰,便暫時做一個七長老如何?”
“我藥宗的遺跡,七長老可隨意出入,也可隨時來見我。”
趙慶目光灼灼凝望。
神情也漸漸放松下來,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七長老?
他心知這些都是屁話,最關鍵的還是面前的玉簡。
藥王法統(tǒng)秘傳!
交給自己修證己身……適應九玄殿的遺珍丹寶?
好家伙。
要不是自己真懂,差點就被騙了!
幾乎不需要任何多思多想,以趙慶對于丹道的體悟見識。
這玉簡里的法統(tǒng)秘傳……多半有坑。
不過眼下他自是不會多說,就連自己會煉丹的事,都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如今,他這位顧少主帶著女侍,已是一張……拍在整個藥宗里的明牌。
接著扎在藥宗里就是。
當是時。
趙慶便一改冷色,含笑施禮從容道:“長歌見過宗主?!?/p>
“嗯——”
“七長老去吧。”
“本座有些乏了?!?/p>
魏元輕笑點頭,隨意揮手之間,便將兩人直接送出了自己的秘地。
……
這幽邃秘地,漸漸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唯剩下男子皺眉思索間,平穩(wěn)悠長的鼻息聲。
周遭的陰冷開始消散,化作了灼熱的天地精氣流轉。
虛空都像是被刀光割裂,片片殘碎的黑暗中,時而隱現(xiàn)詭異流光。
連綿不斷的繁雜氣機,由六道沉浮不定的秘境封印處,被錯縱仙枝汲取而來……流轉不定。
魏元眼底不知不覺間浮現(xiàn)一抹冰冷。
手中取出了尚未掌控的神異虛劍,試探著低頭割裂了仙枝……
霎時間。
磅礴的藥性鋪天蓋地,詭異的血紅木枝宛若仙湯溢出。
一滴,一滴。
一絲,一縷。
濺落在愈發(fā)赤紅的奇巖之上,化作蓬蓬濃郁藥霧飄散。
“劍……”
魏元再次嘗試感知手中異劍,似又思及了方才聲勢浩蕩的萬丈云劍。
不由眼底閃過猩芒。
“哼!”
……
·
與此同時。
秘地之外早已遍地狼藉的山莊中。
依舊彌留著鋒銳之際的殺伐劍意……
趙慶和骨女脫身的一瞬間,便已經直接借九曜封印自匿。
眼下掃過這片繚亂山河,感知著那似能瞬斬元嬰的威壓……
他這才猶似后知后覺,心中忐忑悸動難免,可謂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有司禾根本的香火底蘊在,幻法隨便一推一送,壓住那化神還不算什么。
可關鍵的問題……
這玩意兒,他把整整六個秘境,億萬生靈。
千年以來的修行事,全都系煉在了自己身上!
方才那猶似丹爐的秘地之中。
絕非是一個化神的清修。
而是……一尊真正的禍祖。
裹挾著億萬生靈,裹挾著不斷誕生的修士,連攜九玄遺跡的珍材,去替他一刻不停的修行!
千年以來,不知有多少金丹,都已經飛升到了丹爐之中!
方才那詭異秘地,便是整個九玄遺域的根!
魏元坐在那里的時候,一切還能風平浪靜。
可他若是走出了丹爐……
趙慶不知不覺間,便握緊了骨女冰冷的纖手。
心下匆匆與司禾傳念:“你們先回去秘境,把小姬留下就好。”
“外面很危險?!?/p>
“……里面也不安全,坐鎮(zhèn)別出了岔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