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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慕容銘訪舊

月夜朦朧,風漸靜。

  寂寥而蒼茫的大漠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世間失去了山川河流的點綴,似乎那星辰與銀河都黯淡了些許,看上去沒有以往璀璨絢麗了。

  漫漫黃沙陷于深谷,一片極為罕見的蔥郁映照在池水中。

  絕塵谷。

  離國冷氏。

  一個傳承了近百年的筑基家族。

  對于族中如今的子弟來說,那位深居閨閣喜愛畫畫的冷姑娘,已是他們的族叔一輩。

  冷家并不算強,在整個離國也只能占得絕塵谷附近這一隅大漠。

  若是放在楚國來說,與松山坊的孫家鄭家也不相上下,甚至還稍微弱了些許。

  家主冷景弘是個筑基后期的修士。

  還不及趙慶與紅檸這兩個后輩的修為……

  不過在三十多年前——

  冷景弘便已是個筑基修士,也曾游歷永寧結(jié)交諸多道友,便如……楚國周云豐。

  那時周云豐也同樣是個筑基。

  但卻又與尋常依附宗門的修士不同,周家依附的是楚國的朝廷。

  當時周家的二公子周宗良,也才剛行弱冠之禮,從不參與家族朝廷的紛爭,說是個游手好閑的貴公子也不為過。

  冷嫻更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就在這絕塵谷中靜居,每天書書畫畫也不愛修行,乃是那時冷家最小的女兒。

  可冷氏在大漠尚且未能站穩(wěn)跟腳。

  周家在朝廷也并不順遂。

  兩家一在離國大漠,一在楚國朝堂,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沖突,又有當時兩位家主的舊年之好在前……

  于是,便有了那一場周冷之好的姻緣。

  絕塵谷最小的女兒嫁去了楚國,與那位游手好閑的周家二公子結(jié)為夫妻。

  說是親上加親也可,說是利益聯(lián)姻也可。

  總之。

  自那不愛修行的姑娘跟了愛逛青樓的二爺后——

  冷氏有了周家的遙遙助力,很快便在這大漠腹地真正的開枝散葉。

  而周家有了離國絕塵谷在背后,于朝堂中也重新順遂起來,周云豐更是官拜宰輔……

  周宗良與冷嫻也誕下了一位女兒,日子過的安寧而祥和。

  周云豐修行更是進境飛速,即將破境成為金丹大修。

  那幾年,兩家的走動也愈發(fā)頻繁。

  周家會帶著曉怡到大漠游歷,冷氏也常常去楚國做客。

  直到二十年前——

  因周家勢大,楚國朝堂風起云涌。

  宰輔周云豐身中噬元蠱,無法凝聚金丹不說,修為更是一落千丈,生機流逝壽元折損,很快就變成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顯而易見,有人要毀了周家——應(yīng)是參與朝堂紛爭的那幾個宗族。

  從那時起。

  原本屬于周家的權(quán)力,便落入了另一人手中。

  ——那位素愛閑雅行樂的二公子。

  每日里泡在女人堆里下棋書畫的二爺,搖身一變成了楚國的宰輔。

  他手中的棋子,也不再是那些冷冰冰的玉片……

  周宗良成為宰輔之后,再也沒有回過家。

  對妻子冷面相對只覺厭煩,對女兒更是淡漠如同生人。

  他隱下了父親的近況,并且很快躍境筑基。

  自死人堆里救了兩個少年,收為義子每日隨同修行,且要求女兒尊為義兄。

  沒過太久……

  周云豐性命垂危修為不復(fù),冷嫻日日獨守空房再無笑顏。

  ……

  冷嫻離開了楚國,兩家的姻親也就此斷絕。

  原本在長生坊游歷修行的周曉怡,則是被父親要求折往西南拜入丹霞,盡力為周家尋一份生機。

  值得慶幸的是。

  周曉怡不僅拜入了丹霞宗,還成為了血衣樓的客卿。

  并且在最是孤寂心冷的時候,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雖不是什么天之驕子,但卻負責而溫柔,會憂心忡忡的求她,也會嬉皮笑臉的逗她……

  與那男人傳訊相處的些許日子,似乎盤旋心中的煩悶與無奈都消退了不少。

  她想要試試。

  試試和那個男人逛一逛花燈節(jié)。

  那個男人惦記自己的容貌資質(zhì),她心知肚明,但也還是想多接觸交談,哪怕對方已經(jīng)有了家室。

  可惜的是……那年的花燈節(jié)她沒有等到趙慶。

  不過后來,她去了一趟中州。

  在路上跟趙慶言笑不斷,半推半就的有了第一次神識接觸,也觀覽了不少世間奇景。

  并且,成功從那位紫珠程岳的手中……取到了解蠱的丹方丹藥。

  ……

  ……

  不幸的是。

  哪怕后來周云豐修為恢復(fù),破境成為了金丹修士,取代了段文欲的供奉之位。

  周冷兩家的姻親也早已名存實亡。

  并且那位執(zhí)棋天下的宰輔,從未對她有過絲毫解釋,也失去了往日的溫情。

  不過她也不在意了。

  她的心思早就放在另外的事情上,她也有了屬于自己的家。

  從攬仙鎮(zhèn)到松山坊,又從松山坊到壽云山……

  十數(shù)載歲月匆匆一晃。

  當年那個惦記她身子的男人,如今已是天下行走。

  卻也還依舊溫柔盡心,疼她愛她,把她這個資質(zhì)極高的血衣女修,當做個廢物一樣護在家里。

  他們要成婚了……

  “趙慶為什么沒去昌水見你?”

  昏暗的臥房中,絲絲縷縷的煙霧自香爐間升起,夜明珠堆疊在墻角散發(fā)著些許光輝。

  冷嫻長發(fā)披散,穿著輕薄小衣手里捧著熱茶,安靜聽著女兒的低語……不時笑吟吟的插嘴問詢一二。

  相較于自己的生母來說,曉怡倒是顯得更加冷艷而穩(wěn)重。

  她愜意的倚在床頭,纖柔玉手與姝月十指緊扣,滿是柔情蕩漾的美眸也同樣望向了姝月。

  王姝月就枕在她的肩上,躲在被窩里蜷縮著雙腿,雙眸閉闔彎彎的睫毛時而輕顫……就像是在聽故事入睡一般。

  “夫君不見了蹤跡,我和清歡也沒能找到?!?/p>

  “被程岳關(guān)在了紫霞居,那是一場關(guān)乎能否前往紫珠丹塔的試煉……”

  姝月輕柔低語,用指尖撓動著曉怡的掌心。

  小姨美眸間滿是追憶悵然,抬手緩緩攬緊了姝月香肩,倚在一起低語笑道:“清歡那時候就有些不太一樣了?!?/p>

  “她眼睛都沒了神采,跪在那里怔怔的給我磕頭……”

  回望母親欲言又止的疑惑姿態(tài)。

  小姨又笑嘆補充道:“清歡很聰明,會用自己的所有當做武器,只是那一眼……我便盡是心疼不忍了?!?/p>

  ……

  “小蹄子想的最多,還每天少言寡語的。”

  距離床榻不遠處的小窗下,白發(fā)女子伏案查閱著玉簡,一點一滴審視著天香的傳承精髓所在。

  小姨美眸含笑,緩緩搖頭低語道:“趙慶對清歡真好,直直使得她心思都有些扭曲了?!?/p>

  姝月頗為認同的動了動螓首,櫻唇輕啟囈語接話:“總也是二十二年的苦難……換做是我,我也會拿命去珍惜的?!?/p>

  冷嫻:……

  她足足沉默了半盞茶的時間,安靜聽曉怡跟姝月一起講述著陳年舊事。

  良久之后才滿是古怪的笑問道:“趙慶……”

  “他一人流轉(zhuǎn)在你們?nèi)齻€之間?”

  “家里有姝月嬌柔可人,丹堂有清歡風情萬種,城里還有你這個師妹跟他不清不楚?”

  “真是……風流?。 ?/p>

  冷嫻笑的愈外靈動狡黠,活像是看了情愛話本的少女,滿眼都是驚嘆與期待。

  姝月重新?lián)砹藫頃遭畹纳矶?,窩在被窩里悻悻低語:“是我要夫君做的,我?guī)筒簧戏蚓裁??!?/p>

  “你還替他說話……”冷嫻笑吟吟的吐槽道。

  “我和清歡,當時心中都有些孤寂凄涼,正巧遇上了他。”

  “要是換了尋常女修,他還真不一定能那般瀟灑。”

  小姨清清冷冷的言笑,趁著趙慶和清歡不在,在背后吐槽自己男人的風流韻事。

  “哎……”

  冷嫻悠長笑嘆,嘖嘖稱奇。

  “當年便是你們?nèi)?,如今依舊是你們?nèi)恕?/p>

  她目光輕掃司禾一眼,轉(zhuǎn)而笑問道:“檸兒是何時遇見的?”

  聽聞此言,小姨美眸盡顯靈動喜色。

  她望向母親滿是期待的目光,并未回答這個問題,但卻低聲笑問道:“娘?!?/p>

  “司禾總問我,家花香還是野花香……娘覺得呢?”

  冷嫻稍稍領(lǐng)悟,而后不假思索的笑應(yīng)道:“自然是野花香?!?/p>

  “你們都相處十多年了,哪比的了其他女人乍見時的旖旎悸動?”

  姝月笑嘻嘻的囈語:“清歡……清歡比的了?!?/p>

  “你也比的了。”

  小姨溫柔輕語,揉弄著姝月的發(fā)絲陪她入眠。

  冷嫻輕松愜意的倚進了被窩,幽幽笑嘆:“趙慶十多年,只摘了檸兒這一朵野花,還是你們抓的緊呀~”

  姝月嬌軀扭動,舒緩的枕在了小姨肩側(cè),閉著雙眼傳出含糊笑語:“曉怡總是盯著夫君,不許他招惹別的女人?!?/p>

  “不過……夫君自己也斂心斂性了,從不會讓我們受任何委屈?!?/p>

  冷嫻笑吟吟的扭頭,望著女兒冷清的側(cè)顏疑惑道:“這么怕自己的男人被搶走???”

  “沒——”

  小姨眉眼間流露出不自知的喜色,輕柔對姝月與司禾言說:“我哪有將他看的那么緊?”

  “他想去找哪個女人都好啊?!?/p>

  “我也只是嘴上說說……檸兒那邊還不是我一直在催著他?”

  姝月明眸瞬時瞪大,似乎也沒那么困了。

  嬌妻滿是詫異的與小姨的笑顏對望,良久之后才回味過來,撇嘴鄙夷道:“去送師姐也是你催的……”

  “表里不一!”

  司禾不屑輕笑,把玩著手中玉簡低聲自語:“又要做惡人,又要做好人,真是厲害?!?/p>

  冷嫻回味半晌,而后頗為好奇的攀在女兒肩頭:“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都好。”

  小姨簡短笑應(yīng),微微伸了個懶腰將皓腕間的玉鐲摘下,也傾身倚進了被窩里。

  她稍稍整理發(fā)絲,貼靠著姝月的嬌軀柔聲解釋:“我跟娘親是一樣的,只要他顧著我念著我,知道什么是家就夠了。”

  “而且……”

  女子擰身與姝月對望,笑吟吟的抵著額頭低語:“不讓他招惹野花,也只有你說了才有用。”

  “我哪能真的攔著他?更不會因為這些生氣……”

  姝月凝望眼前的清冷玉顏,那雙絕美無雙的眸子間盡是調(diào)笑之色。

  她不由氣結(jié)輕啐:“你……真是!”

  周曉怡十分慵懶的仰了仰螓首,似乎這樣肩頸能更舒服一些。

  有姝月和娘親陪著入眠……也是少有的溫柔鄉(xiāng)。

  “怕什么~!”

  小姨回望冷嫻的笑眸間,似乎也多了那抹與母親一般無二的嬌柔靈動,更包含著自信與雀躍。

  冷嫻瞬時心領(lǐng)神會,沒好氣的白了女兒一眼,扭過身去用纖足輕輕踏著她的玉腿入眠……

  朱唇輕啟之間,有輕柔綿軟的嗓音傳出:“家花香還是野花香?”

  聽聞母親再提如此笑言……

  小姨攬緊了姝月的柳腰,伏在她耳邊戲謔吐息挑逗:“姐姐……”

  “你忘了?!?/p>

  “我……是一朵野花啊?!?/p>

  ……

  伏在窗邊審視玉簡的司禾,此刻瞬間眸光一滯。

  對啊,小姨是一朵野花??!

  而且是最香的那一朵——

  往前數(shù)……她勾搭的是有婦之夫,自己的同門師兄。

  往后數(shù)……十多年了,還跟趙慶不清不楚的沒成婚,住在家里自己有個小房間。

  而且姝月也不跟她爭什么,這朵野花……都快成正宮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