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四圣地。
九劍、南仙、紫珠、碎星……各扎根于圣州南北西東。
而其中,南仙又尤為特殊。
乃是隱沒于云霧深處的浩渺圣地,宛若超脫于玉京九十州之外的出塵仙境。
此刻寒冬暮日,晚霞脈脈。
更是將一望無際的云上仙闕,襯作了美不勝收的仙境畫卷。
赤霞盡處時有仙鶴展翅高飛,掠過樓閣殿堂,留下一串串清脆的鳴叫聲。
而在圣地某個幽靜角落中,一座清靜出塵的樓宇安靜佇立。
那盤膝閑坐于窗邊的孤僻美人,更似不食煙火,不染塵埃。
趙慶安靜與曲盈兒對坐輕語,時而跟隨對方目光望一眼晚風(fēng)云霞,似也能追溯數(shù)千年,去體悟離煙行走李青蓮當(dāng)年的思緒。
——坐閉南樓看道書,幽簾清寂在仙居。
趙慶位于此處時而品茶,面前師姐雖然看著高挑幽冷些,但實則溫聲細語性子也柔和,他便不由漸漸放松了很多。
繼續(xù)隨口閑話著:“……后來在丹塔第四層之前,遭了些許意外,便沒能進入紫珠圣地修行?!?/p>
“其后跟隨永寧州的一位紫珠掌門,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返回……這一晃已經(jīng)有些歲月了?!?/p>
“早年在丹宗修行時,卻也沒想到有一天會入龍淵,去爭什么血衣行走?!?/p>
女子聽著只是安靜點頭,偶爾輕柔應(yīng)聲,倒像是在臨近重新觀察著趙慶。
她骨相清冷,挽著道髻,人也比較孤僻。
但煙眉之下那雙眼睛,卻是尤為的澄澈干凈……靨藏巧心,清眸流盼,不外如是。
此刻螓首輕點,酥聲淺語道:“此前倒還真不曾留意……小骨說你為人很溫和,在血衣行走中都是極為少見的性子?!?/p>
曲盈兒隨口輕語的同時,安靜留意著面前男子的目光,似是想要看看他會是什么應(yīng)對。
卻不想趙慶滿目疑惑,反倒很好奇的問道:“清嬈與師姐說起過我?”
“嗯……”
眼看曲盈兒輕柔應(yīng)聲。
趙慶不由心下一動,如果能選的話……他寧愿樓主給自己點的道侶是骨女。
骨女多好啊,雖然看著冷艷妖嬈,但平時逗逗也不生氣,甚至還會偶爾反撩,人也合得來、聊得來笑得來。
他笑容和善,當(dāng)即就向自己的準(zhǔn)道侶,問詢起了骨女的事:“仔細想想以前與清嬈接觸不多,她什么時候和師姐聊過我?”
她……?
曲盈兒不由清眸微抬,心下暗暗無語。
不過也沒在意太多。
只是清淺柔聲道:“半年光景了,早在攬星臺之時,小骨和瑤妹陪在我這邊?!?/p>
“嗯……她們說你翩翩如玉,溫和大度,宛若石中美晶髓?!?/p>
趙慶:???
誰???
說我嗎?
溫和大度,翩翩如玉?
骨女南宮瑤說的……?
他沒有絲毫猶豫,笑望面前清靜師姐張口就來:“我不信,盈姑娘誆我?!?/p>
曲盈兒:……
她一時沒能反應(yīng)過來,不由抬手掩口輕笑無奈。
稍稍思索后,覺得有些話不太適合說出口,還是選擇了傳音跟趙慶聊聊。
“嗯……的確是這般意思?!?/p>
“吃軟不吃硬,順毛驢,小骨是這么說的。”
趙慶聽著耳邊細弱蚊蟲的笑語,不由陷入一瞬的恍惚沉默。
轉(zhuǎn)而便溫和輕笑點了點頭,對面前女子認(rèn)真自笑道:“的確,我還算溫和大度?!?/p>
曲盈兒:?
不。
你順毛驢。
女子心中暗暗腹誹。
她淺笑間清眸扇動,提起另外的事:“想來你和瑤妹小骨走的較近?!?/p>
“我這些年不怎么出門,卻是僅與寧夜偶爾傳訊,早年也曾隨小沙彌與芷妹,一起出游過九十州數(shù)年。”
趙慶不由劍眉一挑,聽的很是認(rèn)真。
南仙行走口中的小沙彌,顯然是皮無妄無疑,她比無妄都算得上師姐。
而芷妹……上代天香八行走,想來如今都已經(jīng)元嬰了吧?
果然,葉曦說她和曲盈兒斷代,那是一點都不差。
自己跟曲盈兒,也完全是斷代的修士,中間起碼間隔一甲子以上了。
一甲子在永寧州算不上什么,但在這人杰地靈的中圣州,已經(jīng)是徹徹底底的兩茬天驕俊杰,于耀眼的時代各領(lǐng)風(fēng)華。
他低頭悠閑抿茶,隨口輕笑自語:“的確,不過我與無妄師兄也能聊得來,與姜師兄交情也還尚可?!?/p>
“姜虎啊……”
女子優(yōu)雅淺笑,清眸莞爾好奇問詢:“姜虎常年在天妖那邊,你之前已經(jīng)去過了?”
“剛成為行走的時候,便去天妖拜訪了言禮,念著為清歡尋一道鳳皇傳承?!?/p>
趙慶也不端坐,愜意靠在了窗邊,望向?qū)γ媾虞p笑應(yīng)答著。
對于鳳皇八行走……對方能直接喊姜虎,但他顯然不合適,頂多也就是虎兄,或是稱一聲言禮。
“顧清歡是我的道侶,師姐見過幾次了,在碎星圣地與曜華闕時,那位跟在我身邊最安靜的姑娘?!?/p>
他適時補充提醒,也留意著曲盈兒的嫻靜清眸。
果不其然。
女子聽聞趙慶口中的道侶二字,神情的確有少許變化,雖然依舊閑適優(yōu)雅,但美眸深處卻顯得認(rèn)真了幾分。
“哼——”
這位高挑孤僻的南仙美人哼笑一聲,莞爾柔聲道:“我記得她……不過你身邊的姑娘,卻還真有些認(rèn)不全。”
“你和水月,身邊姑娘有些多,我若是沒有專門留意的話,很難分清楚?!?/p>
趙慶:???
這什么意思?
他滿目狐疑,劍眉輕輕一挑,揶揄笑問道:“我只有四個,水月有四十個,師姐這還能分不清?”
“四位——?”
女子煙眉輕蹙似乎疑惑,實則心中玩味好笑。
趙慶身邊紅顏知己不少,怎么可能像他自己說的只有四個……
“嗯,否則呢?”
趙慶悠閑給自己續(xù)了一杯香茗,也隨手給師姐滿上,分分明明的講述介紹著:“王姝月,我的夫人。”
女子清眸顯露笑意,像是起了興致,點頭溫柔道:“……擊傷皇甫的那位姑娘,我知道?!?/p>
“周曉怡,于我來說更是賢妻摯友?!壁w慶閑話點評,隨口又道。
“嗯,天香城周仙子,這位我也能分清?!?/p>
眼看曲師姐神情了然,淺笑自若。
趙慶不由暗暗跟司禾吐槽,這貨分明就是能分清楚嘛!
“除了顧清歡,還有一位便是楚紅檸了,師姐或許是分不清檸兒是哪位?”
聽聞此言。
女子不由神情古怪,似笑非笑盯著趙慶緩聲輕柔:“檸兒是小骨的摯友,我見過。”
她轉(zhuǎn)而便自嘲玩味,像是在提醒什么:“可……你只有四位道侶嗎?為何我以往覺得花團錦簇,鶯聲燕語的難以分明?!?/p>
趙慶:?
有嗎?
他眼底閃過一抹揶揄,盯著女子稍彎淺笑的眉眼,不解質(zhì)問道:“司禾,此代天香行走,師姐分不清嗎?”
曲盈兒:……
趙慶輕笑又道:“前幾天剛要了葉曦姑娘,即便師姐清靜求道,沒聽說過如雷貫耳的月蓮圣女……天香城內(nèi)還沒感受過東壬域的威脅嗎?”
眼看趙慶如此講述。
女子不由陷入了短暫思索,的確……都能分清楚。
她淺笑莞爾,柔聲找補著:“抱歉,不小心將水月的些許道侶,錯認(rèn)成你的女人了?!?/p>
趙慶:???
還特么有這好事兒?
他當(dāng)然知道曲盈兒在跟自己聊什么。
倆人都是各自揣著明白裝糊涂……
腦海中陰華輕蕩,傳來司禾的隨口吐槽:“她有點悶騷的,以前看著是個孤僻高冷的御姐,跟你閑話竟然扯這些?!?/p>
趙慶不由心中暗暗肯定,這位師姐的確是沾了點兒。
他當(dāng)即輕笑舉杯,示意女子共飲淺嘗,隨口就把司禾的吐槽說了出來。
“以往看師姐高挑美艷,清靜出塵,優(yōu)雅而孤僻?!?/p>
“眼下卻發(fā)現(xiàn)……”
“發(fā)現(xiàn)什么?”曲盈兒清眸稍抬,疑惑低語間,嗓音酥柔軟潤,使人如沐春風(fēng)。
呃……
趙慶稍加斟酌言辭。
含笑溫和閑話著:“發(fā)現(xiàn)師姐……具有極為深沉的內(nèi)心世界,喜愛清靜從不張揚?!?/p>
“看著孤僻清冷,實則溫柔內(nèi)斂而又知性成熟,內(nèi)心深沉且豐富?!?/p>
“在我來看,更是神秘而又矜持……很有魅力?!?/p>
趙慶絞盡腦汁,暗暗跟司禾湊一起吐槽,倆人一起總結(jié)出了對曲盈兒的感覺……
總而言之。
——有點悶騷。
曲盈兒聽著不由露出真摯笑容,眼底罕見閃過溫柔,輕輕低頭抿茶,酥軟笑應(yīng)道:“多謝?!?/p>
“你也是?!?/p>
“表面輕浮稍顯率真,我卻覺得穩(wěn)重成熟,樣貌也不錯,很有魅力?!?/p>
趙慶:……
你特么剛剛不是說我順毛驢?
他心中稍稍遲疑,打算不再跟曲盈兒商業(yè)互吹……
這樣實在是聊不出來什么,這姐們兒根本一提都不帶提的。
便輕松坐正了身姿,認(rèn)真盯上了女子淺笑清眸,隨口調(diào)笑道:“盈姑娘如此美譽稱贊,倒使得我有些愧疚了?!?/p>
“實不相瞞?!?/p>
“前日里師尊尋我,有意與南仙樓主一道,作合兩脈一段姻緣?!?/p>
趙慶言辭稍滯……
眼看這孤僻美人依舊是一副安靜聽著的模樣。
不由隨口吐槽了一句:“當(dāng)然,不是兩位樓主的姻緣?!?/p>
此話一出。
曲盈兒當(dāng)即微微蹙眉,似是意外又像不解。
但心里卻是已經(jīng)被逗得暗自玩味了。
只聽趙慶輕松又笑:“但于我而言,盈姑娘的意愿才是重中之重,故而便安靜等待盈姑娘傳訊,并未提早唐突?!?/p>
趙慶睜著眼說瞎話,一點兒都不害臊。
他確實比較在意曲盈兒的意愿,如果曲盈兒愿意……那就商量著來,讓她先當(dāng)外室小妾,慢慢跟家里接觸,反正商量下來對方夠嗆能愿意。
如果曲盈兒不愿意……那簡直太好了。
兩脈樓主欽點姻緣,雖說沒有具體言明,但也有點天降正宮的意思。
姝月肯定會心里不舒服的,而且……他跟曲盈兒其實都不怎么熟悉,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但曲盈兒聽了……
卻是心中不由多了少許認(rèn)可,暗自對這位趙慶師弟欣賞幾分。
的確,聯(lián)姻之事,留心關(guān)照自己的意愿,倒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
而且兩人閑言碎語僵持在這里。
眼下趙慶能主動提起,當(dāng)屬君子坦蕩蕩。
她清眸微凝,緩緩點頭無奈笑道:“嗯……”
“師尊也與我言述了此事?!?/p>
“——與血衣八行走結(jié)為道侶。”
女子神情自若,依舊優(yōu)雅安寧,笑望趙慶柔聲解釋:“雖說不似凡俗的父母之命……”
“但師尊既然開口為我欽點道侶,若非極為厭惡、膩煩、憎恨……我也不太好當(dāng)面否決忤逆?!?/p>
“便念著先與你見一面,看看具體境況與感受。”
趙慶不由很是誠摯的含笑點頭,神情也有幾分無奈。
仙宗古族之間的聯(lián)姻比比皆是。
如果并非是什么深仇大恨,倒也不至于長輩提起一門婚事,當(dāng)事人立馬就搖頭掀桌子……屬實是有些不通事理半吊子了。
他隨口輕笑道:“的確如此,我也是念著與盈姑娘溝通交流,不好面對師尊說什么?!?/p>
“而且這還關(guān)乎了血衣的另一件事……需求大道符箓精意?!?/p>
“說起來,倒是有些委屈盈姑娘,畢竟我是男人,身邊還有妻妾。”
曲盈兒清眸淺笑,安靜點頭并未多說任何。
需求符箓精意這件事,她是知道的。
而且南仙樓主也跟她說了,趙慶身上有大道殘碎,能夠幫她真正補充箓姿底蘊,求道長生。
雖說初聞極為抗拒,又有些意外,但大道殘碎對于玉京行走來說……卻也不是什么難知的隱秘。
趙慶眼看女子淺笑無聲,當(dāng)即目露好奇,輕笑追問道:“不知對于這般姻緣,盈姑娘以為如何?”
曲盈兒煙眉一挑,旋即莞爾清艷搖頭。
“我……”
她酥軟笑語,稍稍猶豫。
轉(zhuǎn)而誠摯開口,覺得與趙慶相處融洽,也沒什么不能說的。
“既然是兩脈樓主的成命,眼下你又坐在這里還能閑話聊聊……”
“且又對我求道有益,我心中無人,接觸嘗試感覺還算輕松?!?/p>
趙慶聽了并未意外。
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曲盈兒有點悶騷的時候,就大致猜到了。
就算張姐面對樓主,都還口稱遵從,轉(zhuǎn)而把拒絕的機會丟給了自己。
不過很顯然……
這姐們兒嘴里還有后半段含著呢。
他輕笑點頭,微微傾身溫和道:“但是呢?”
“嗯……”
女子見此情形不由笑靨明艷,心中輕松。
索性率真坦蕩直言。
“我念想中的道侶,應(yīng)是各自清修忙碌,平日交流分享,偶爾……偶爾同行,同處?!?/p>
“至于你一個男人,作為我的夫君,即便偶爾沾花惹草,納妾養(yǎng)閑,只要不妨礙我,或是妨礙你我的長久姻緣……都可?!?/p>
“你有姝月陪在身邊,我雖委屈無奈,卻也可以跟你慢慢商量……”
女子淺笑輕語,清眸認(rèn)真盯著趙慶,像是自己很好說話。
卻突兀便話鋒一轉(zhuǎn)!
“而我的道侶……即便以后不與我同床共枕,各自清修安好也可?!?/p>
“但若是我的道侶,每天和別人同床共枕……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趙慶:……
嘻嘻。
那沒辦法,聊崩了。
他根本沒有回應(yīng)曲盈兒的要求。
不外乎是說……若真按成命姻緣結(jié)侶,怎么說也得同床共枕,慢慢感受嘗試相愛。
但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趙慶輕松開口,不由湊近了女子一些:“現(xiàn)在的問題是……咱們既然商討不出結(jié)果,那應(yīng)該怎么解決這件事?”
曲盈兒:???
她驟然心底一滯,清眸深處閃過迷茫,更帶了幾分危險。
一時間氣質(zhì)尤為幽冷出塵,纖手也不由自主挽上了云袖,略帶審視的盯上了趙慶的雙眼。
好像是在說……
什么叫商討不出結(jié)果?
你……商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