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不過數(shù)十息的光景。
這晦暗大殿便已是人滿為患,且依舊有修士被不斷傳渡招至。
練氣筑基比比皆是,且金丹都有兩位。
任誰感受到那要命的磅礴威壓,暗自抬眸看一眼上首兩位大能,也都沉寂著不敢出聲。
不過時有修士被傳渡過來,儼然是極為驚恐,擁塞間人群卻也顯得有些雜亂。
趙慶劍眸微凝,默不作聲的帶著三個女人,盡量往女子多的地方擠去。
也只有他,還惦念著這些了。
眼下任誰不是朝不保夕,在這化外被兩位元嬰盯上,焉能有命在?
且浮影幻法到達爐火純青的境界,也是當真好用。
趙慶隨意一遮修為氣息,楚欣不抵抗威壓的情況下,那兩位海外大能,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拉了個什么活閻王過來。
“大都是那晚前往過瑯福涯的人。”
趙慶四人擠在一起,他低聲跟青影念叨一句,示意大致的境況。
當時和清歡跟著小姐一起去海市,他便留下了幾道神識印記,依稀對某些進出瑯福涯的面孔有印象。
不過那晚認出且喚他顧少主的女修,卻是并不在這邊,想來那女人本就居住在瑯福涯,便沒有被盯上。
秦楚欣美眸微凝,暗自思索少許,與清歡傳音道:“是搜魂。”
“他們搜魂了幾位修士,依記憶中的某些定格剪影,遍查亂海找來了咱們,應是打算繼續(xù)尋找線索?!?/p>
趙慶聽了清歡的轉(zhuǎn)述,只是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也沒跟小姐知會一聲。
這有什么好知會的?
找的就是他們嘛,定位挺精準的。
明明用的窮舉法,可一舉就給他們舉出來了……運氣還不錯。
緊接著,楚欣從容再次傳音:“這應是塵剎海南部數(shù)千里了,在海下的一處避水海殿中?!?/p>
數(shù)千里……
趙慶默默提起了幾分心神,能動輒將人傳渡這么遠,顯然不是什么太弱的元嬰。
不過也跟他沒什么關系,畢竟弱不弱的……他照面也是死,頂多傳渡神通嘗試逃一逃,但估摸著也夠嗆。
這是楚欣的事。
他把心放的很寬,純粹帶清歡過來度假了,左邊是修為高深的離煙師姐,右邊是跟腳恐怖的血衣樓主。
……一點不慌。
早先趙慶還以為,自己是來當保鏢的。
可發(fā)現(xiàn)自己是過來當徒兒之后,也就全然不操心這些了。
天塌了有師尊頂著,還能帶著他們一起死一死不成?
實在不行,再借太阿印招至司禾香火神臨,也都還來得及。
很快的。
那高位之上的男人開口了:“自本尊身前離去,儲物戒留下。”
“擾亂次序者,妄圖掙脫者,借陣亂局者,抵抗搜魂者——死?!?/p>
冷漠威嚴的嗓音落下。
他身邊美婦又嫵媚嬌笑:“你們不是第一批……小郎君小夫人們小心了?!?/p>
聽此嘲弄,當真有少許修士誠惶誠恐的點頭,原本暗淡的目光中多了幾許神采。
能活下去,誰想死???
不過大多數(shù)人,卻依舊是死寂沉沉的垂首無聲。
事實上。
任誰都清楚,在這化外亂海,哪有應允他人活下去的事?
極有可能,他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
趙慶眼看著第一個筑基修士,倉皇狼狽的步上了殿宇長階,恭敬將儲物戒放在石案上后。
元嬰美婦便拾起戒子查驗,繼而纖手一攏輕輕搖頭。
男人則是冷眸微寒,大手虛抬之間,那修士神色驟然扭曲蒼白,雙眼溢出鮮血顯得凄厲無比,嘶吼悶哼著匍匐癱倒抽搐。
這一幕,可當真是嚇壞了在場所有人!
卻也根本沒人膽敢出一聲大氣。
“你可以走了?!?/p>
停頓少許過后,先是男人低語點頭,如冷梭般的尖銳目光掃過眾修。
美婦則嫵媚笑了笑,隨意踢開腳下半死不活的修士:“爬起來滾呀~”
趙慶:……
儲物戒都丟了,這特么往哪走?
外面是上千里的荒海,他這半死不活的,出了海殿還不嘎嘣就死?
“小姐?咱們怎么辦?”
趙慶湊到了青影耳邊,近乎是噙著發(fā)絲凝重耳語。
青影低垂著螓首,感受到耳畔徒兒溫熱的吐息,便冷不丁抬眸平靜看了他一眼。
那極為少見的冷漠目光,看的趙慶好懸沒一口氣嗆到。
上首兩位元嬰,也同樣微不可查的掃視而來,以他們磅礴神識籠罩,這般風吹草動哪能不知?
“哼哼~小姐?”
美婦嫵媚調(diào)笑,顯得很是奚落玩味,隨意勾了勾手指:“哪家的小姐?還有幾分皮相,過來驗驗魂吧,早些放你離去?!?/p>
此話一出,一道道目光接連匯聚。
眾人復雜望向青影一行,神情說不出是慶幸還是悲絕。
有不少夜魂國修士都能認出,這是催木城的小影姑娘。
只不過……影符師這是嚇破了心神嗎?要跟大能拼命?
趙慶聽聞那人要搜魂青影,不由心中很是古怪,只能默默低下了頭。
說出去多特么的嚇人啊???
就算要自家小姐陪睡,他也都不說什么了。
可竟然要搜魂自家小姐,真不怕搜出什么心理陰影嗎?
青影神情淡漠平靜,微微抬眸看向殿上兩位,繼而便側(cè)目開始掃視周遭擁塞的人群。
見此詭異境況,眾修神情莫名有些詫異不解。
殿上男人則是朗聲調(diào)笑:“呵呵,我的冷艷小姐,您在找什么?”
可他話音剛落,下一瞬便是豁然皺起了眉頭。
只見那小小筑基冷淡的眸子又抬,望向自己看不出絲毫畏懼,反而輕聲隨意吩咐:“殺了他們。”
殺了?殺了誰?。?/p>
讓誰出手?
周遭修士神情畏懼,如避蛇蝎般擁向其他方向,生怕被兩尊老怪遷怒什么。
膽敢對兩位元嬰如此。
哪家的女人,當真是大言不慚!
“小姐?您是什么小姐?傳聞中古族放出來歷練的嫡系嗎?”
“奴家無極城奚瀟~當真是……害怕極了哈哈——”
隨著美婦帶笑的嘲弄冷眸微瞇,抬手便禁錮向放肆小女,要將她鎖至近前,倒要搜魂看看是什么小姐。
難不成真讓自己找到了海市的線索?
可不曾想。
那孱弱小姐身側(cè)的道衣女子,美眸幽邃神色清冷,一步邁出便擋在了身前。
修為氣息分明是個筑基,可無聲無息間卻破除了她的禁錮!
根本都不需要動用任何術法!單以神識驅(qū)之!
與此同時。
那所謂小姐左右的一男一女,同樣是周身靈力鼓蕩,一人猩紅的血眸妖異帶笑,一人晦暗的金瞳冷冽如霜。
即便面對他們這般無上元嬰,仿若也絲毫不懼。
唯有那喚作小姐的清艷女子,身著素衣雪絨褲,亭亭玉立,螓首輕抬之間,目光依舊平靜淡漠。
這般針鋒相對的顛倒境況,使得所有人都震撼恍惚。
晦暗海殿之中,一時陷入了詭異至極的死寂,殿中唯有叮咚不止的滴水聲回蕩。
而殿上兩位元嬰,也都沉默皺起了眉頭。
大致靜謐三五息后,才有筑基修士惶恐開口:“青影符師……”
話音未落,便已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滿殿嘩然四起!
不知多少修士回味過來,繼而欣喜若狂,這般陣仗只是看上去,分明就是他們還有救!
“是你們催木城的影符師!”
“影小姐——這位是赤金城城主?!?/p>
“溫方之,小姐我買過你的符箓……”
眾人根本來不及,分辨這詭異境況究竟是怎么回事,惶恐間救命的稻草肯定要抓。
殿中唯有的兩位金丹,當即便飛掠陪在了青影身后,儼然也是要魚死網(wǎng)破的架勢。
但殿宇上首兩位元嬰,卻是極為謹慎的對視一眼……沒再選擇出手了。
男人神情陰冷,皺著眉頭緩緩起身:“是你們——?”
“長歌公子?”
能修至元嬰的化外???,即便是最近才被海市引來,卻也會留意年前塵剎海的混亂。
據(jù)說是筑基帶著元嬰,一個男人帶著三個女人。
近乎以橫掃一眾島主的霸道姿態(tài),強勢入主天門嶼!
一個男人三個女人,不就是眼下的四位嗎???
可修為……也對不上???
趙慶淡漠望著男人,微微皺了皺眉沉默不語。
修為當然對不上。
天香護道換成了血衣樓主,那特么的……能對上才有鬼了。
也就是你們趕得巧,要是上午給青影摟過來,還能白送一個合道妖君呢。
“幾位多有冒犯……我送你們離去。”
妖嬈美婦笑語諂媚,盈盈動作屈身施禮,變臉可謂是快的讓人瞠目結(jié)舌,儼然也是根本不愿多生事端。
當即便提起華裙,嬌笑著步下長階,自眾修分散而開的小徑,主動去接四位貴客。
雖說是傳渡來的,儼然不好再傳渡回去。
人家自己不會傳渡嗎?
既然已經(jīng)冒犯了,如今當然要恭恭敬敬的……請出去。
“小姐,奴家冒犯,晚些登門賠罪?!?/p>
美婦邁步間低笑又道:“我們在尋覓海市的線索,若幾位有興致,也可留下一起坐坐觀望?!?/p>
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使得所有人都死死盯著青影。
即便不清楚長歌公子是何人,卻也知道這一行人來頭極大,使得元嬰都恭敬賠禮。
在這以實力為尊的化外荒海,何曾有人見過這般境況???
趙慶默不作聲冷漠望著,面對臨近元嬰也不慌什么,只是暗自留意著自家小姐的神情。
青影需要遮掩龍君樓主的身份,又不是非得裝成傻白甜,指不定有什么吩咐呢。
不過清艷小姐美眸微凝,隨意頷首后也沒多說什么,率先抬手任由美婦親近搭著自己,穿越擁塞大殿步向某處禁制。
趙慶帶著清歡和楚欣,便也就平靜淡漠跟隨。
殿中修士嘈雜紛亂,紛紛懇求小姐將他們帶走,可卻也沒能得到任何回應。
趙慶默默凝視師尊的窈窕背影,心中思索這才回味過來,她剛剛沉默掃視那一眼……是在看有沒有想留的人?
這一刻,他與楚欣暗自對視,已然是各自心知肚明。
所謂的那句……殺了他們,是說這殿宇中的所有人!
其中更有不少無辜牽扯的散修。
可他們分明才是引來禍亂的藏匿之人。
趙慶微微皺眉,但并未猶豫什么,只是跟清歡傳音輕語:“你們先走就是。”
清歡不動聲色,儼然也意識到了接下來的血亂。
以青影近來教主人的那些,極有可能要葬下這整座海殿……
這里走出任何一位修士,都有可能給他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便就不留任何活口了。
無關其他,不論牽連,唯有……攔路者死。
可就在青影即將步出禁制之前,卻平靜側(cè)目望了一眼女人:“無極城,奚瀟?”
元嬰美婦嬌笑點頭:“奴家與夫君,的確來自無極城?!?/p>
可她話音未落,清艷小姐便已抽回了纖手,陪同身邊的妖族侍女一步邁出,留下平靜淡漠的話語。
“——留下她?!?/p>
留下?
留下我?
美婦瞬息回味過來,嬌笑容顏瞬息變冷,率先便裹挾著磅礴修為,一指點向趙慶眉心!
轟??!
洶涌的元嬰偉力迸發(fā),近乎將半座海殿都絞碎,不知多少修士瞬息化作血肉糜粉,乃至其中金丹都殘身重傷。
頃刻間,混亂無比的殘喘嘶鳴不絕于耳。
可……那分明是個筑基的血瞳男人,那傳聞中的海族少主顧長歌。
身形卻在如此兇厲的絞殺之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幾乎同時,又于海殿的珍寶梁柱之上邁步出現(xiàn),居高臨下俯視著兩位元嬰!
傳而往渡!憑虛御空!
殿上的元嬰男人都豁然神情驚駭,根本都沒能反應過來,驟然緊縮瞳子死死盯上趙慶。
一時心中惶恐無比,簡直比凡人見了鬼都驚悚!
這是筑基???
僅是一步邁出,便自奚瀟的碾殺之下,消失無蹤???
不知多少初入元嬰的修士,都還無法動用傳渡手段,傳聞中極為罕見的天縱妖孽,也都才是金丹后期勉強觸及……
這是個什么怪物!
真就如同傳聞中的虛妄之言,長歌公子是條龍?。?/p>
劫前妖庭都崩塌了,這世上哪兒有龍?
趙慶神情平靜,周身氣血澎湃,唇角還掛著一抹嘲弄笑意。
他如今,自然不能以筑基論之。
可橫擊元嬰,當然也是天方夜譚,不過抽冷子逃一兩次還是有機會的。
眼下之所以如此從容。
只是因為……像是化外這些底蘊不深的元嬰,楚欣單獨就能碾壓三五個。
楚欣護著自己,也同樣隨便打三五個。
那特么的,慌個屁???
師尊都已經(jīng)裝完了,自己裝一裝剩下的,我血衣一脈相承啊!
此時間。
殿宇中血腥彌漫,海水紛涌倒灌而來,數(shù)不清的人影紛亂橫掠,幸存余生者皆是四散奔逃!
元嬰美婦在離煙浩瀚神通之下,轉(zhuǎn)瞬便已泥丸碎裂,倉皇傳渡都被秦楚欣隨意封鎖!
此刻,儼然也意識到了境況是何等棘手。
她根本都不敢主動出手第二次,也明白眼下是誰能做主,當即盯上趙慶幽幽冷語道:“長歌公子適可而止,莫非要將我夫婦二人趕盡殺絕?。俊?/p>
冰冷言辭匯入海淵暗流,泥沙混雜著血色充斥殘殿。
可趙慶卻是根本沒有任何回應,反而是磅礴氣血橫壓深海,仿若又回到了龍淵之爭!
即便此刻身負師尊留下的血傷,可若言將所有人留下,即便其中有金丹修士,卻也不似當年那般狼狽力竭了。
驀地,他手中寒槍一現(xiàn),身形已是消匿無蹤!
而秦楚欣更是果斷無比,飛嬰閃爍瞬息,竟是直接便要渡入美婦命宮,行那強行奪舍借軀之事!
縱使兩位元嬰如何強橫,可在秦楚欣玄妙莫測的神識之下,也猶似傀儡一般孱弱。
秦楚欣何等底蘊修為,尋常嬰修隕身之后,方才嘗試動用奪舍。
可這位乾元宮主,卻從來都是以此為攻伐手段,浩瀚神通一鎮(zhèn)而下,隨時都會抉擇合適的軀體修為,將其當做傀儡借法!
幾乎瞬息間,那美婦便滿目猙獰七竅溢血。
轉(zhuǎn)而神情又變得淡漠平靜,猶似傀儡更如同厲鬼般,強橫神通迸發(fā)傾向自己男人!
秦楚欣則美眸微凝,曼妙身形于方寸閃勢橫渡,前往封鎖男人唯能離去的虛空殘斷之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