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天這才把自已的那個帆布包拿回自已住的小屋放好,然后從屋里抬了張靠背椅,擺在了中院屋檐下能曬到太陽又不太刺眼的地方。
現(xiàn)在已是初秋時節(jié),天高云淡,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但陽光已經(jīng)沒了夏天的毒辣,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卻不燥熱。
這會兒坐在院子里,溫度剛剛好,只覺得渾身舒坦。
他剛坐下沒多大一會兒,就聽見前院傳來自行車鈴鐺聲,緊接著,一個穿著藍(lán)色工裝、推著自行車的家伙就從中院月亮門那里拐了進(jìn)來。
劉光天定睛一看,那不正是許大茂嗎?
確實有好一陣子沒見著這家伙了。
許大茂顯然也一眼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劉光天,他臉上露出些微驚訝,隨即主動開口打招呼,語氣帶著他慣有的那種略顯浮夸的熱情:
“喲!光天!回來了?這是打哪兒發(fā)財回來啊?可是好久都沒瞧見你了!”
對于許大茂這個人,劉光天心里沒什么特別的好印象,但也沒什么深仇大恨的壞印象,就當(dāng)是個普通的鄰居處著。
因為許大茂比他和光福歲數(shù)大不少,從小玩不到一塊去。
他對許大茂最深的印象,就是以前他跟光福在家挨劉海中毒打的時侯,這家伙就喜歡揣把瓜子,倚在自家門框上看熱鬧,從來不上去勸架拉一把。
但反過來,許大茂也從來沒主動害過他們兄弟。
所以,劉光天對許大茂的態(tài)度,維持在一種表面過得去、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tài)。
他開口應(yīng)道:
“哦,茂哥啊。我不是前段時間被派到通縣那邊,干那個支農(nóng)工作嘛,去了整整三個月,今兒個任務(wù)結(jié)束,剛回來?!?/p>
說到這個,許大茂好像來了點興趣,推著車子湊近了兩步,問道:
“那意思是,鄉(xiāng)下現(xiàn)在啥情況,你都門兒清了?”
劉光天點了點頭,語氣帶著些沉重:
“是啊,這三個月我基本天天往各個公社、生產(chǎn)隊跑,那地里的情況,老鄉(xiāng)們過的日子,都看在眼里?!?/p>
聽到這兒,許大茂也是嘆了口氣,臉上那點玩世不恭收了起來,難得露出些正經(jīng)和感慨:
“唉,你別說,這年景,老鄉(xiāng)們是真難!”
“你說我之前下鄉(xiāng)放電影吧,好歹每次回來,多少都能帶點老鄉(xiāng)給的土特產(chǎn)回來,不管是什么山貨、蘑菇,偶爾甚至能有只土雞、幾個雞蛋?!?/p>
“總歸不會空手?,F(xiàn)在呢?”
“去了回來,毛都撈不著一根!”
“倒不是人家不愿意給,有時侯人家實在過意不去,硬要塞給我點東西,可我瞅著他們那鍋里的清湯寡水,看著他們那面黃肌瘦的樣兒……”
“我這心里頭,也過意不去,實在伸不出那個手??!”
許大茂這么一說,劉光天倒是真有點兒詫異了,他挑了挑眉,帶著點調(diào)侃說道:
“茂哥,真的假的?這可不太像你平時的作風(fēng)啊?!?/p>
劉光天這話帶著點刺,許大茂聽了顯然有些不開心了,他把自行車支好,梗著脖子道:
“嘿!光天兒!你這話說的!”
“是,你茂哥我可能算不上什么頂好的人,但也不是那種一點都不明事理、黑了心腸的人!”
“你說我這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在廠里當(dāng)放映員,好歹是份正經(jīng)工作,吃喝不愁,起碼不至于餓著肚子?!?/p>
“那老鄉(xiāng)們都困難成那樣了,我還能腆著臉伸手拿他們那點活命的東西嗎?”
“那我成什么了?”
聽許大茂這么一辯解,劉光天也收斂了調(diào)侃的神色,點了點頭。
他心里琢磨著,許大茂這話倒可能是真心話。
你可以說許大茂這人自私、算計、愛占小便宜,甚至有點壞,但要說他完全喪盡天良,一點通情心和底線都沒有,那也確實過分了。
“……”
又在院子里坐了一會兒,估摸著到了下班放學(xué)的點兒,四合院里的人就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
最先跑進(jìn)中院的,是何雨水跟劉光福。
他們中學(xué)生放學(xué)要比工廠下班稍早一些。
劉光福這小子眼尖,一進(jìn)月亮門就瞧見了坐在屋檐下的劉光天,立刻像個小炮彈似的沖了過來,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和高亢:
“二哥!”
他跑到劉光天跟前,眼睛亮晶晶的,
“你回來了!二哥,是不是這次回來就不用再去了?”
他一連拋出好幾個問題,看得出來,他是打心眼里想念這個二哥。
劉光天看著弟弟這興奮勁兒,心里也是一暖,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
“是啊,光福,二哥這次回來,就不用再往外跑了,以后天天擱家?!?/p>
劉光福一聽,高興得差點蹦起來,抓著劉光天的胳膊直晃悠:
“太好了!二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回來之后,咱兩兄弟又可以天天都在一起了!”
旁邊的何雨水這會兒也走了過來,她看著劉光天,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語氣平和地說:
“恭喜你啊,光天,這下不用再往鄉(xiāng)下跑了,在院里頭,挺好的。”
劉光天看著出落得越發(fā)亭亭玉立的何雨水,存心想逗逗她,便故意板起臉,開口道:
“雨水,不是我說你?!?/p>
“再怎么說,我也比你大個一兩歲吧?”
“雖然大的也不多,但大一歲也是大呀。按道理來說,你應(yīng)該跟光福一樣,叫我一聲‘哥’。你這老是光天、光天的,沒大沒小?!?/p>
“來來來,趕緊的,叫一聲‘光天哥’我聽聽?!?/p>
劉光天這話一說完,旁邊的何雨水直接送了他一個大白眼,沒好氣地開口道:
“得了吧你,劉光天!”
“你還好意思說?”
“是,你雖然比我大那么一兩歲,但是伱忘了?”
“小時侯你可沒少干糗事!你還借過我買糖的錢沒還呢!”
“你在外面惹了禍,怕回家挨揍,還央求我?guī)湍悴m著你爹媽呢!”
“哦,合著現(xiàn)在你出社會了,有正式工作了,就想著擺架子,讓我管你叫哥?”
“想得美吧你!”
聽何雨水這丫頭連珠炮似的翻舊賬,劉光天自已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確實,一個院里頭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玩伴,歲數(shù)就差個兩三歲,想讓對方正兒八經(jīng)叫哥叫姐,確實不現(xiàn)實。
他也就是看這丫頭現(xiàn)在越來越有大姑娘樣,想存心逗逗她。
見何雨水反應(yīng)這么大,他也沒生氣,笑著擺手道:
“得得得得,我的錯我的錯!”
“以前的陳芝麻爛谷子咱就不翻了,行不行?”
“你要不愿意叫就不叫,隨便你,叫光天就行,名字嘛,本來就是讓人叫的。”
何雨水顯然懶得再跟他多費口舌,又輕哼了一聲,甩了甩腦后的馬尾辮,轉(zhuǎn)身就回自已家屋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