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這個問題,劉光天心里早有答案,他語氣平靜卻肯定地開口道:
“隊長,我剛才仔細觀察了,車輛啟動時排氣管冒出的黑煙又濃又重,這很明顯是燃燒不充分、混合氣過濃導致的?!?/p>
“雖然也有可能是噴油量過大,但我個人判斷,問題的根源更可能出在進氣不足這一塊?!?/p>
他頓了頓,目光掃向引擎上的某個部件,繼續(xù)說道:
“我覺得問題就出在空氣濾清器總成上?!?/p>
“很可能是里面的紙質濾芯被機油給浸透了,空氣根本進不去,發(fā)動機‘喘不上氣’,自然就打不著火了?!?/p>
劉光天話音剛落,旁邊的劉建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尖聲反駁道:
“胡說八道!那空濾殼子我剛打開看過,濾芯干干凈凈的,根本沒問題!”
“你少在這兒不懂裝懂!”
劉光天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你那是光用眼睛看!如果濾芯是被油從里面浸透的,光看外表能看出個屁!”
“得拆下來用手摸,一摸就知道是不是濕的、是不是被油糊住了!”
劉建勇被噎得臉色通紅,還想爭辯什么,卻被隊長宋志輝一個嚴厲的眼神狠狠瞪了回去。
與劉建勇的氣急敗壞不同,宋志輝此刻心里更多的是驚訝和一絲驚喜。
不管劉光天今天最終能不能解決問題,但他能條理清晰地說出這番專業(yè)判斷,就證明他絕不是個小白,肚子里是真有貨的!
看來之前王文建說的那些話,什么臨危修車、技術嫻熟,根本就不是吹牛,全是真的!
這小子哪里是個需要從頭教的學徒工?
分明就是個還沒拿到證的熟練工!
說不定他們運輸隊這次真是撿到寶了!
這年頭,一個好的駕駛員苗子太難得了,多少學徒工跟著師傅學了好幾年,還是腦袋不開竅,連個火花塞都換不利索。
像劉光天這種能無師自通、理論一套一套的,簡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
無論如何,這小子絕對有巨大的培養(yǎng)價值。
宋志輝決定不再猶豫,他得親眼看看劉光天的實際操作水平,光說不練假把式。
他對著劉光天,語氣果斷地說道:
“光天兒!行,隊長我現(xiàn)在信你小子的判斷!”
“你別光動嘴,現(xiàn)在你就上手給我弄!需要什么工具,或者要人搭把手,直接說!”
“是,隊長!”劉光天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立刻點頭,二話不說就蹲下身開始動手。
只見他動作麻利地找來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拆開了空氣濾清器的總成,小心翼翼地將里面那個圓柱形的紙質濾芯取了出來。
那濾芯從外面看,確實如劉建勇所說,沒什么明顯臟污。
但劉光天用手一捏,指尖立刻傳來一種濕漉漉、滑膩膩的觸感,再稍微用力一擠,甚至能看到細微的油漬滲出來——這濾芯果然已經(jīng)被機油徹底浸潤,堵得嚴嚴實實,根本不可能透氣了!
劉光天舉起那油膩的濾芯,展示給宋志輝看:
“隊長,您看,問題就在這兒!”
“這濾芯全是機油,根本不通氣了。咱們隊里有沒有備用的新濾芯?”
宋志輝湊近一看,眉頭緊鎖,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年頭,這種易損件哪可能隨時有備用的?”
“就算有,數(shù)量也少得可憐,不然大伙兒平時也不會總琢磨那些土法子修修補補了?!?/p>
劉光天一聽沒有備件,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提出了解決方案:
“隊長,要是實在沒有新濾芯,那咱們就‘裸跑’!”
“直接把這濾芯拆了不要,讓車先跑起來。”
“反正咱們這趟是在城里送貨,路況好,灰塵遠沒有跑長途的土路那么大。”
“只要把這趟緊急任務先完成了,回來之后立刻徹底清洗發(fā)動機進氣管道,再想辦法去找新濾芯換上,應該問題不大?!?/p>
“總比耽誤了送貨、讓廠里領導干著急要強得多!”
他話音剛落,旁邊的劉建勇又跳出來反對:
“裸跑?你說得輕巧!”
“拆了濾芯,發(fā)動機直接吸灰塵,對氣缸、活塞的磨損有多大你知道嗎?”
“這會嚴重縮短發(fā)動機壽命!你懂不懂???這種餿主意也敢出!”
劉光天都懶得正眼看他,直接對著宋志輝,冷靜地分析利弊:
“隊長,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城里的馬路,灰塵量相對可控?!?/p>
“暫時的‘裸跑’是為了解決迫在眉睫的送貨問題,這是主要矛盾。”
“送完貨回來我們馬上進行維護,造成的損害是有限且可補救的?!?/p>
“但如果我們因為一個濾芯就卡在這里,耽誤了棉紡廠接待領導的重大任務,這個責任和后果,恐怕要比暫時拆掉濾芯嚴重得多?!?/p>
“孰輕孰重,還請隊長決斷?!?/p>
宋志輝在一旁聽著,看著劉光天條理清晰、有理有據(jù)的分析,眼中欣賞的神色越來越濃。
這小子不僅技術過硬,關鍵時刻腦子還特別清醒,懂得抓住主要矛盾,果斷做出取舍,這可不是一般學徒工能有的素質!
再對比旁邊那個只會聒噪反對、卻拿不出任何解決方案的劉建勇,宋志輝心里對他的失望簡直達到了頂點,甚至開始懷疑這種貨色到底是怎么混上四級副司機的。
他不再猶豫,大手一揮,做出了決定:
“光天兒,就按你說的辦!”
“你動手,先把這破濾芯拆了,把車弄好趕緊送貨!”
“出了任何問題,責任我來負!現(xiàn)在送貨是第一位的!”
“是!隊長!”劉光天得到指令,立刻行動。
他快速地將沒有濾芯的空濾總重新安裝回去,然后一把從愣在一旁的劉建勇手里奪過搖棍,利落地插進發(fā)動機啟動孔,氣沉丹田,雙臂用力猛地搖了幾圈!
只聽引擎“吭哧”了兩聲,隨即發(fā)出一陣順暢的轟鳴,排氣管雖然還冒點煙,但已是正常的淡灰色,車輛穩(wěn)穩(wěn)地啟動了!
劉光天將搖棍隨手丟回給目瞪口呆的劉建勇,拍了拍手上的灰,語氣平淡卻帶著濃濃的嘲諷:
“這不就打著了?也沒多難嘛。”
那眼神,那動作,那語氣,無一不是在狠狠地打劉建勇的臉——讓你以前端著架子不教?
讓你處處刁難?
合著誰教誰還不一定呢!
劉建勇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張了張嘴還想挽回點顏面,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