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官方發(fā)布了全城警示,提醒群眾暫時不要外出。
港城臨海,夏季常年會發(fā)生或大或小的自然災(zāi)害,但像今天這樣,沒有預(yù)告就突發(fā)的暴雨還是比較少見。
可這樣大的風雨里,港城人卻發(fā)現(xiàn),接連有直升機在港城周邊降落。
……
城中山脈附近已經(jīng)拉起了警戒線,救援隊的車輛擠滿了周邊的道路。
警戒線外,圍著一群哭天搶地的人,年邁的,年輕的,男人,女人……
而警戒線內(nèi),眼前的山脈就像被一刀截斷,一半挺立,剩下一半,像一灘巨大的軟泥,傾塌在了看不到邊的地面上。
周圍的地脈有不知道從哪兒流出來的泥黃色水流,流出來又沒入了地下。
涂朝夕站在人群外,身上已經(jīng)徹底濕透,雨水沿著帽檐不斷往下滴,手里攥著的手機亮著屏,還在不斷地撥號。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
“你是涂窈的大哥?!?p>涂朝夕抖著手正要撥下一個,聞言瞬間轉(zhuǎn)頭看過去。
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眉眼鋒利,氣勢莫名地讓他感到熟悉。
他全身也已經(jīng)淋濕,黑亮的皮鞋此刻掛著一層一層的泥土。
顯然正從警戒線內(nèi)出來。
涂朝夕動了動發(fā)白的唇角:“……你是胥池的大哥?!?p>兩個當哥哥的都對對方有所耳聞,但從來沒有想到第一次見面會是現(xiàn)在這樣的情形。
胥滄知道他想問什么,沉聲道:“救援隊在分別實施救援和勘察目前的情況,預(yù)測是不是有會有二次危險,制定救援方案。”
“同時……”他停頓了一下,“確認失蹤人員?!?p>涂朝夕神色忽然地冷靜了下來。
“你已經(jīng)進去過了,目前是什么情況?!?p>胥滄眼里劃過意外,他是知道涂朝夕的。
他以為會看到一個沖動,易怒,年輕氣盛,或者涕泗橫流的哥哥。
涂朝夕看懂了他的眼神,自嘲地笑了下:“……這些情緒我在四年前的時候已經(jīng)發(fā)作過了?!?p>“哥!”
“涂老師!”
就在這時,幾道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涂朝夕連忙抬頭,夜色里,南柯,林樾,程桑桑,胥白正朝他跑過來。
涂朝夕忽然有些恍惚……今天的這一刻,何其像四年前。
可他不能再四年前那樣,除了發(fā)泄情緒,什么都做不了。
不等他們追問,救援隊終于有人出來,公布了失蹤名單。
隨著一個一個名字報過去,卻沒有涂窈和胥池。
所有人心里燃起了一絲希望。
程桑桑拉住胥白的手,“沒有涂小毛和你小叔,是不是……”
下一秒,穿著救援服的中年人走向了他們,神色沉重。
“怕引起輿論,小胥董的名字我們暫時沒有公布,根據(jù)小胥董帶來的保鏢提供的信息,涂窈小姐和小胥董應(yīng)該在一起?!?p>一句話,所有人臉色瞬間唰白。
“其他遇險者都是這個草藥基地的工作人員,我們剛剛勘測過地貌,險情遍布了周邊上萬個平方,專家剛剛模擬了災(zāi)害情況,大概能判斷這些工作人員的位置,目前也正在實施救援?!?p>程桑桑等不及問:“那涂小毛和胥董呢?他們在哪兒?”
救援人員嘆了口氣:“……剛剛專家說,山脈附近出現(xiàn)了一條橫向斷裂的地溝,一般情況下,地溝會改變地貌形態(tài)?!?p>“地貌改變,危險程度不可估計,加上周圍的信號站還在搶修,我們的救援速度會大大下降。”
換言之,目前涂窈和胥池的情況十分危險,而他們還沒有確定兩人的位置。
程桑桑腿一下就軟了。
喃喃道:“怎么會這樣……涂小毛昨天還在給我們看她的草藥……”
“……信號站在搶修,所以現(xiàn)在只能人工搜查。”
南柯忽然出聲。
眾人下意識看過去,他還穿著一身燕尾服,頭上的發(fā)蠟被雨水融化,貼合在額角,從來溫和的模樣前所未有的狼狽。
顯然剛從演出現(xiàn)場過來。
救援人員:“目前只能這樣,我們已經(jīng)盡可能地調(diào)動人力?!?p>“信號站預(yù)計在兩個小時后修復(fù)完畢,到時候搜查速度就能加快了?!?p>南柯垂下眼,點了點頭,“好,那我……”
還沒說完,對面,涂朝夕眼神一凜,立刻打斷:“我去。”
南柯抬眼,“……哥?!?p>涂朝夕一把脫掉外套,冷靜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跟老三好好在這兒待著,我去找他們。”
幾乎在南柯開口的一瞬間,涂朝夕就知道了他的想法。
可誰都知道里面只會比救援人員形容的危險百倍,他不會把風險和希望交托到他任何一個家人身上。
南柯還沒來得及反駁,林樾已經(jīng)攔下了涂朝夕。
啞聲道:“哥,我去吧,我不想留在這里?!?p>握在手腕的力道利落又果斷,看向他的眼神格外堅定。
涂朝夕鼻頭一酸,他家老三,也早就成長成一個堅實穩(wěn)重的大人。
他明白南柯和林樾的意思。
未知的痛苦他們每個人已經(jīng)在四年前承受過一次,不能也不要再承受第二次。
可……
涂朝夕咽下喉嚨里的哽咽:“至少要留一個?!?p>他看向南柯,努力沉聲道:……至少要留一個?!?p>他們早就不是四處飄零的浮萍,除了涂小毛,還有家人,還有牽掛著他們的人。
不能一股腦全都投身到危險的境地。
一旁,胥白和程桑桑眼眶徹底紅了。
胥滄也輕嘆了一口氣,看向眼前漫無邊際的黑暗,眼角發(fā)紅。
僵持不下之際,忽然,有直升機的轟鳴聲在上空響了起來。
很快停在了邊上的空地。
艙門打開,雨幕中,年邁的老人依舊一身暗色旗袍,白發(fā)高盤,在管家的攙扶下穩(wěn)健地走來。
“……外婆?!?p>涂朝夕,南柯,林樾神色一僵,下意識上前。
蔣太夫人和胥滄微微點頭示意,隨即看向她的三個孩子。
三個各有成就的大孩子了,此刻各有各的狼狽。
“……都去吧?!?p>所有人都愣了。
涂朝夕:“外婆……”
蔣太夫人抬了抬手,輕聲道:“所有的結(jié)果我都承擔得起?!?p>“你們?nèi)グ??!?p>涂朝夕忍到現(xiàn)在的一滴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好?!?p>“爸,我也要去救小叔和大姐?!?p>胥白忽然轉(zhuǎn)頭看向胥滄,毫無平時的稚氣和玩笑的模樣。
胥滄剛舉了一半的手,還沒來得及擦一擦眼角,沉默了幾秒,又放了回去。
“知道了。”
一旁,程桑桑掛了電話,聳了聳肩,堅定地說:“我也去,我大伯說了,隨我自己做主!”
……
三分鐘后,所有人都換上了救援服,正要跟進大部隊,程桑桑手機忽然響了。
是楚云。
聽了一半,程桑桑咬了咬唇,“涂老師,楚云說她聯(lián)系不上涂小毛了,我能不能……”
涂朝夕沉默片刻,轉(zhuǎn)頭看向蔣立青:“立青叔,麻煩您找人把涂小毛的朋友接過來吧?!?p>蔣立青牢牢攙著蔣太夫人,點了點頭:“……好。”
兩人目送著一群人堅定地,滿懷希望地走進夜色。
……
山石落下來的一刻,胥池當機立斷,跑到了地溝另一側(cè),抱住涂窈盡可能地往偏移的方向滾動。
劇烈的地動,從地下噴涌上來的地水,還有撲面而來的塵土砂石,每一個危險都會致命。
可就是這樣奇跡般的,地動過后,他們落到了一個寬闊的,幾乎是平地一樣的區(qū)域。
四周一片寂靜,連雨水都很少落下來。
胥池下意識地抬手,就摸到了一個粗糙的,有些刺手的截面。
是樹根……
是一整排的樹根。
在地動造成的地勢塌陷中,依舊牢牢扎根,建構(gòu)出了一個環(huán)形的平地。
……涂小毛提議的栽樹,在這個暴雨天,竟然為他們留下了一片安全區(qū)。
“……小池?!?p>懷里傳來悶悶的聲音,打破了胥池緊繃的狀態(tài)。
“我們暫時安全了,是嗎?!?p>“是?!?p>可胥池始終整個人呈環(huán)抱的姿勢把她牢牢抱著,護在了身下。
盡管周圍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他們似乎也落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他輕聲安撫:“安全了,涂小毛?!?p>“別害怕,害怕也沒關(guān)系,我在呢?!?p>聽到安全兩個字,涂窈癟了癟嘴,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就著眼前濕透的衣服小幅度地擦了擦。
濕潤穿透過來,胥池敏銳察覺到了一點異樣。
語氣一緊:“你有沒有受傷,剛剛摔到地上是不是很疼?”
涂窈想搖頭,可憋了一會兒,沒憋住。
小聲說:“……小池,我手疼?!?p>“四年前就很疼?!?p>胥池幾乎瞬間就紅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