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4日,杭州筧橋機場。
天剛剛放晴,整個航空隊下轄的飛行員除升空警戒人員外,全都前往戰(zhàn)情室等待命令,大隊長高智航等高級軍官也是如此。
整個戰(zhàn)情室坐的滿滿當當,長官們坐在小會議廳,其他人在外面的大廳聚集,大家臉上的表情各不足一,有的興奮,有的憤怒,有的坦然,有的迷茫。
黃國興算是坦然那部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徐徐地抽著煙,在腦中把所有的安排回顧了一遍。
家里的小魚兒囑咐完了,阿生也被打發(fā)走回老家探親,順路去南京先打個前站,以防日后自己帶著小魚兒前往“后方”時,沒有落腳之地。
他現(xiàn)在可不知道,首都南京也會跟著一起陷落的。
確認沒有什么遺漏后,就不再多想。
他本就不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對小魚兒一見鐘情就死命的追求。眼下的情況,他對自己的飛行技術也有幾分信心,既然決定先留下試試,那就該干嘛干嘛,反正他現(xiàn)在也沒有后顧之憂了。
至于在戰(zhàn)場上發(fā)生任何不測的問題,從沒上過戰(zhàn)場的他,竊以為自己的運氣應該不會那么差。
由于航空隊還沒有接到正式的進攻命令,所以大家只能等待。
整個戰(zhàn)情室的氣氛還是很熱烈的,飛行員們?nèi)齼蓛傻钠鵁?,一邊分析著前線戰(zhàn)報,一邊義憤填膺的談論著。
“不知道陸軍這幫家伙能不能頂住,我聽說全國各地都在往上海調(diào)兵。”
“是啊,湘軍、粵軍、桂軍、川軍、東北軍好些個地方的,最遠的黔軍都來了?!?/p>
“我估摸著,最多明天,咱們的命令就該下來了,要么主動進攻,要么幫陸軍堅守陣地。”
“嗯,不過,我還是想主動進攻........”
........
“我堂堂的中華民族,竟受倭奴之摧殘與蹂躪,令人痛心,我常為之悲,為之泣。如今,有此機會,我定要讓倭奴有來無回!”
“諸位看著吧,我定要給小鬼子一點顏色瞧瞧,讓他們知我中華民族不是那么好欺的。”
“對,來一架我打下一架,來倆架我打下一雙,我定要成為第一個王牌飛行員?!?/p>
“呦,你呀,我覺得還差點,想拿第一個王牌,至少得把國興比下去吧?!?/p>
“哈哈哈........”
“你,揭人不揭短,我就跟你比,看咱倆誰的擊落數(shù)多?!?/p>
“放屁,你要不要點臉,我是轟炸大隊的,你跟我比?你怎么不跟我比看誰先炸沉一艘RB軍艦。”
“你,你個轟炸大隊的接什么話!”
“噢噢噢~~~~”
飛行員們一派歡騰,這群年輕人在此刻仿佛一點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坐在小會議室的高智航等各位大隊長官看到這樣的場景,也沒有管,他們也是樂得如此,能在上戰(zhàn)場前讓手下的飛行員們舒緩舒緩情緒,還是很不錯的。
此時的杭州筧橋機場由于地理位置優(yōu)越,可以同時兼顧上海跟南京兩個方向,所以,匯聚了當下中國空軍最精華的力量。
駐扎了整個空軍4支轟炸機大隊(第一、第二、第八、第九,其中第八大隊為重型轟炸大隊,第九為攻擊機大隊)中的兩支,第一,第二轟炸機大隊。
三支戰(zhàn)斗機大隊(第三、第四、第五)中的第四戰(zhàn)斗機大隊。
兩支轟炸機大隊的機型相對雜一些,能稱之為主力的只有1935年起由杭州飛機制造廠和美國諾斯羅普公司合作生產(chǎn)的諾斯羅普2E型單發(fā)雙座轟炸機。
這是一款速度不錯,但最大載彈量只有450公斤的輕型轟炸機,有時候為了保持航程,加滿油還要相應的降低載彈,所以說其轟炸能力并沒有紙面上來的那么多,不過在眼下的中國,已經(jīng)是最能拿得出手的機型了。
至于載彈量更大,航程更遠,飛得更快的轟炸機,也不是沒有,但都是純進口的,數(shù)量保持在個位數(shù),根本沒有戰(zhàn)斗規(guī)模,實際意義并不大。
沈崇誨跟閻海文的座機就是這一款2E型諾斯羅普輕型轟炸機。兩人在航校畢業(yè)時,由于飛行成績偏低,所以被分配到了轟炸機大隊。
他們的駐地并不在杭州,是昨天剛剛轉場到的筧橋機場。
而黃國興所在的戰(zhàn)斗機大隊,則是一水的霍克Ⅲ型。
老同學見面,當然分外激動,閻海文當著黃國興的面,直接夸下海口。
“國興兄,本次開戰(zhàn),我早已期待日久,誓要用我的炸彈讓敵人付出血一般的代價,以告慰家鄉(xiāng)父老?!?/p>
沈崇誨年紀比兩人小,但此刻也是一臉的興奮。
“全面抗戰(zhàn),D國高層終于做了一回正確的決定,早該如此了,小鬼子們太欺負人,我這次定要炸沉他們的聯(lián)合艦隊,讓他們再也不能耀武揚威。”
拉倒吧,就你那400來公斤的載彈量,尷尬死了,大威力的500公斤級航彈帶不了,只能帶250公斤級的,還不能俯沖,多說炸炸運輸船,想炸沉軍艦,那得看上帝的心情。
黃國興心中明鏡一般,但也不好在這時候打消兩位好友的積極性,只能笑著承諾道:
“好,到時候我給你們護航,你們只管炸就完了?!?/p>
“一言為定......哈哈哈?!?/p>
就在三人寒暄之時,值班軍官走入戰(zhàn)情室。
“黃國興,準備登機,執(zhí)行警戒值班?!?/p>
“是?!?/p>
“我先走了,回頭咱們再聊?!?/p>
跟兩位好友告別,黃國興來到了機場,正巧碰到了勤務官老沙,顯示是剛剛為黃國興準備好飛機。
“沙長官,我的飛機怎么樣?”
黃國興挎上風鏡,然后一邊檢查飛機各部的機械狀態(tài),一邊順嘴向老沙問道。
“黃老弟,還信不過我了嘛,油、彈,全是滿的,發(fā)動機穩(wěn)當?shù)暮??!?/p>
“哈哈,謝謝沙長官?!?/p>
黃國興登上飛機,地勤人員撤走梯子,移開機輪前的擋塊,另有一人立刻在螺旋槳前站好位置。
一只帶著皮手套的手伸出座艙,翹起了大拇指,前方機頭的地勤人員收到指示,雙手板住螺旋槳,鉚足了勁,用力的向下一甩,然后迅速撤離。
“突....突,突突突.......”
機頭下方的發(fā)動機排氣管先是冒出一陣嗆人的黑煙,然后慢慢轉淡。
遠方的起飛指揮員打了綠旗,黃國興一推油門,發(fā)動機轉速猛然提起,碩大的機身開始向前運動,速度逐漸加快,沒用多久,飛機的機輪就離開了跑道,整個飛機開始變得輕盈起來,平穩(wěn)地飛向天空,同一班次的兩位戰(zhàn)友也在黃國興的帶領下依次起飛。
在機場上空盤旋了一圈,跟戰(zhàn)友匯合,開始組成一前兩后的三機編隊,就像一個倒V字形。
這個時期的航空戰(zhàn)術還比較低級,歐美主流航空戰(zhàn)術都是三機編隊,或者是六機大圓環(huán)編隊,長機僚機的雙機編隊戰(zhàn)術和更大規(guī)模的雙組4機編隊戰(zhàn)術只有德國空軍正在全面啟用。
中國空軍師從美國,所以執(zhí)行的還是三機編隊。
其實,這種編隊戰(zhàn)術,也跟飛機的整體發(fā)展有關,早期的飛機型號都是雙翼機型,速度不快,而且沒有配備無線電臺,所有的指揮也只能通過機身動作和手勢執(zhí)行,所以只有指揮官在前做出相應的飛行動作跟手勢,后方的飛機才能明白指揮官的意圖,并且隨之跟上。
黃國興正是這組三機編隊的指揮官,他帶著兩人在空中盤旋,迎接前一組值班戰(zhàn)友,待他們降低高度,在機場降落之后,他擺動操縱桿,使得機翼輕輕搖晃,然后手臂伸出座艙向上一指畫了個圈,示意身后位戰(zhàn)友準備跟隨他提升高度,去上空盤旋警戒。
就在三人緩慢拉升的時候,隱隱地聽到下方機場傳來蜂鳴一般的警報聲,黃國興探出頭,向下方一看,筧橋機場明顯亂了起來。
防空部隊正在緊急出動,警戒高炮紛紛搖起炮口指向遠方,大量的地勤人員奔出,把一架架加滿油彈的飛機推向跑道,飛行員坐著卡車正在像灑種子一樣,一個個的被送到飛機旁。
黃國興特別留意到,這次出動的全是戰(zhàn)斗機,他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
肯定不是前線的制空任務,不然不能如此緊急,再想想防空部隊的行動,必然是敵人前來轟炸機場了。
他現(xiàn)在正在空中,接收不到任何消息,一切只能自己分析。
黃國興控制飛機,保持高度,繼續(xù)觀察,發(fā)現(xiàn)防空部隊的炮口全部指向南方5點鐘方向。
那么敵人八成就是從這個方向來的。
他打出手勢,命令余下兩架飛機跟隨他爬升高度,并向南方搜索警戒。
推下節(jié)流閥,發(fā)動機嗡鳴聲大作,三架戰(zhàn)機開始極速爬升,沒過一會兒就到達了5000米高度,這個高度已經(jīng)接近上限了,黃國興帶隊放慢了速度,開始搜索起來。
此刻空中云層較厚,能見度不是很好,他本身的任務是機場警戒,即便是心中對敵人前來的方向有所判斷,他也不敢離開機場范圍太遠,只能在利用高空的優(yōu)勢,帶著兩位戰(zhàn)友在這個方向針對性的盤旋搜索。
同時看了一眼時間,從剛剛機場拉響警報,已經(jīng)過去了三分鐘,隊友們出動飛機,緊急升空,編隊,然后爬到相對高度,至少需要10分鐘。
這就意味著,一旦敵機現(xiàn)在出現(xiàn),他必須迎上去,在7分鐘的時間內(nèi),為戰(zhàn)友們爭取時間,避免機場受到轟炸。
這時候中國可沒有雷達,對敵人空軍的動向全靠提前布設觀察哨,黃國興知道筧橋機場在機場外也有觀察哨的布置,但不知道是多遠的觀察哨傳來的警訓。
人工觀察難免有所紕漏。
如果按最近的10公里,極限警戒圈來算,那就意味著,敵人留給機場的反應時間只有短短的5分鐘。
時間緊迫是一方面,更大的危機來自于,他一直在天上,根本不知道敵人前來轟炸的規(guī)模,數(shù)量具體是多少,以及是否有戰(zhàn)斗機伴隨護航。
他們現(xiàn)在只有三架飛機,在這7分鐘內(nèi),所有情況,只能靠他們?nèi)齻€。
黃國興抿抿嘴唇,他感覺自己的手心有些見汗。
坦白說,在5000米的高空中,氣流寒冷,又不是封閉座艙,飛行員整個暴露在空中,除非經(jīng)過高強度的戰(zhàn)斗,不然飛行員是很難出汗的,一雙薄薄的皮手套,并不能完全的抵擋寒冷,只是最低限度的保證雙手可以保持靈活,以操縱飛機。
真相就是他有些緊張了,這無關勇氣,人類對于一切未知都會產(chǎn)生這種情緒,何況,RB空軍比他們強大數(shù)倍,光在中國戰(zhàn)場的飛機數(shù)量,就有1000架之多,按照他的理解,轟炸中國空軍的主力機場,必然要出動龐大的機群。
這也就意味著,他接下來所面對的情況,一定是以寡敵眾。
算球,死就死了........不行,我不能死,我還有小魚兒,我死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怎么辦.......可,這是戰(zhàn)場......
黃國興內(nèi)心一片紛亂,下意識地側頭看了看身后的兩位戰(zhàn)友。
同樣是緊閉雙唇,一臉的緊張,不過眼神中卻充滿著堅定。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沒等黃國興想明白,下方的云層中突然出現(xiàn)幾個龐大的黑點。
“1,2,3.........7,8,9!”
9架雙發(fā)中型轟炸機,遠遠看去,應該是RB人的96陸攻,大概應該是從臺彎飛來的。
戰(zhàn)斗機呢?敵人護航的戰(zhàn)斗機藏哪去了?
按照戰(zhàn)術規(guī)定,他應該優(yōu)先解決掉護航的戰(zhàn)斗機,然后再對轟炸機進行攔截。
黃國興緊張地望向身后的兩位戰(zhàn)友,他要問問戰(zhàn)友是否發(fā)現(xiàn)了敵人的護航戰(zhàn)斗機。
答案是沒有,兩位戰(zhàn)友也是一臉焦急的搖搖頭。
他們都沒找到,但此刻,時間已經(jīng)不允許他再行搜索了,他目前所處的位置離機場不遠,RB人的轟炸機已經(jīng)開始降低高度,這明顯是即將開始轟炸的動作。
再次看了一眼時間。
才過去三分鐘。
大隊的飛機剛剛起飛,正在低空編隊,然后還要再行爬升,以霍克Ⅲ型的爬升速率,至少還需要4分鐘,有這個時間,足夠敵人把炸彈扔下去了。
不能再等了。
“他媽的,上了!”
黃國興下意識地咽下一口唾沫,操縱飛機搖搖翅膀,然后伸出手臂,向下一壓,隨即推動操縱桿,開始向下俯沖。
“嗚——嗡~嗡~”
螺旋槳攪動氣流的聲音與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蓋住了周圍所有的聲音,黃國興只感到一陣耳鳴,渾身血液開始極速上涌。脖子上的白色綢巾拉成了一道筆直的直線,敵人轟炸機的身影在瞄準鏡中越來越大。
鏡頭切換,RB機群領頭的轟炸機中。
副駕駛觀察員正在緊急的報告。
“長官,敵人機場的飛機正在緊急起飛,預計三分鐘后與我機群接戰(zhàn)?!?/p>
“呦西,保持編隊陣型,加快速度,開啟彈倉,全體自衛(wèi)武器準備開火?!?/p>
“嗨!”
R軍轟炸機上的機槍手,紛紛開始拉動槍栓,背附的機槍炮臺開始旋轉向前,機身兩側的自衛(wèi)機槍也開始緊急轉換方向,機艙內(nèi)的供彈手,開始碼出一排排的彈鏈。
瞄準員額頭帶著豆大的汗珠,正透過飛機腹部的瞄準鏡,報告距離。
“距離4000,高度4500?!?/p>
“距離3500,高度4000。”
“距離3000........”
突然一聲驚叫從上方的機槍炮臺傳來。
“支那戰(zhàn)斗機~~~”
R軍指揮官雙眼突然睜大,張開嘴巴高喊:“什么方位?”
話未說完,“啪”“啪”“啪”一連串金屬爆裂的響聲傳入機艙,指揮官胸口徒然炸出幾團血霧,身子跟著連連顫抖,眼中的狠厲瞬間消失,軟倒下去。
飛機內(nèi)部鮮血與火花四濺,從機頭到機艙,頂棚出現(xiàn)一排整整齊齊的孔洞。
黃國興駕駛飛機完成一次俯沖打擊后,立馬跟上一個橫滾,向左側拉開,他的飛機爬升速度有限,所以利用高度優(yōu)勢俯沖打擊的機會只有這一次。
但霍克Ⅲ型的火力顯然不是太夠,轟炸機機身龐大,他這一波打的太正,并沒有把領航的飛機打下去。兩位戰(zhàn)友的射擊也只是在敵方機翼上留下了幾道彈孔。
黃國興有些懊惱,他并不知道,他這一波雖然沒把飛機打掉,但是將敵人的指揮官擊斃了。
“射擊~射擊~”
R軍機群瞬間有些慌亂,一座座機槍紛紛朝黃國興射擊,天空中出現(xiàn)了一道道黃閃閃的曳光彈,不斷地咬著他的機尾。
進入戰(zhàn)斗,黃國興腎上腺素飆升,這時候,容不得他再想許多,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把敵人的飛機打下去。
三機編隊面對敵人9架一組的機群,明顯不占優(yōu)勢,既然如此,采用編隊攻擊的效率,就非常低下了,黃國興當機立斷,做出手勢,讓戰(zhàn)友分散開,展開自由攻擊,然后他自己開始重新尋找角度。
轟炸機都是成群結隊的,以自衛(wèi)機槍形成一道道防空火力網(wǎng),單架戰(zhàn)斗機想要沖進去,就跟古代戰(zhàn)場上的單騎沖陣差不多,危險性極大。
但此刻,他別無選擇,必須沖上去,打亂敵機的陣型。
機會!
兩位戰(zhàn)友分散到了敵機的兩側,吸引了不少火力,黃國興瞅準機會,再次欺身而上,繞道敵機前方,以稍高的位置,開始再次俯沖。
敵人的機槍火力轉瞬即至,誰知他這次根本是虛晃一槍,在飛機獲得俯沖的加速度后,立刻向下一拉,直接一個向下側滾翻。
飛機從敵人側方飛速劃過,敵人的機槍根本追不上他的速度。
“啊~~~”
一身怒吼。
黃國興鉆入敵人機群下方,急忙改出俯沖姿態(tài),克服著身上的加速度,咬牙拉起操縱桿,斜向上拉升,敵機再次出現(xiàn)在瞄準鏡中央。
瞄準機翼,扣動扳機。
“突突突突突.......”
一連串火舌迸射而出,只見碩大的敵人轟炸機在機翼的位置閃出一道道火星,緊接著,爆出一片火光,然后整條機翼突然撕裂而飛,機身在空中瞬間解體,帶著層層火光,向下墜落。
“打下一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