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管事正倚在門框上,煙桿在掌心輕敲,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吃好了?”
宴成連忙點(diǎn)頭:“好了,好了……”
徐管事鼻子里哼了一聲。
“走吧去見少爺,若不是少爺大發(fā)善心,你們哪里能吃得上這等美味……”
少爺?
宴成沒來由的一陣懷疑,楊家那個(gè)整日游手好閑的紈绔?平日里禍害了不少婢女,去年還把佃戶家的閨女逼得跳了井。
現(xiàn)在大發(fā)善心,還請了不止他一人吃飯?
搞什么名堂?
徐管事見宴成又是一副挪不動腳得摸樣,煙桿猛地戳在他肩胛骨上。
“怎么?”
“還要八抬大轎請你不成?”
宴成被戳得一個(gè)趔趄,連忙扶住桌角,瞥見門外兩個(gè)護(hù)院……
“不敢,不敢……”
既然不止請他一個(gè),這才稍稍放松。
宴成跟著徐管事穿過幾道回廊,來到后院的小花園。
花園景色很美,但他沒心情看。
但還是注意到了一道身影,正在弓搭箭。
直到離得近,宴成才看清楚。
那正是楊大公子。
穿著白色箭袖長衫,畫風(fēng)好似前世網(wǎng)游里,武功蓋世的少俠……
穿的騷,姿勢帥。
不好!
自己怕不是他彰顯魅力的背景板。
就見他目光十分專注,臂展拉開,箭矢破空而出。
“嗖!”
正中靶心。
射完還不忘擺個(gè)姿勢,故作沉穩(wěn)……
一旁石凳上坐著個(gè)嬌俏少女,約莫十六七歲,杏眼櫻唇,著一襲青羅。
見箭中紅心,少女拍手、掩面、輕笑,動作一氣呵成,聲音清脆如鶯啼。
“師兄,你好厲害啊…”
楊大公子聞言轉(zhuǎn)身,穩(wěn)如老狗。
“師妹過獎了。”
宴成看得一愣,給他干哪來了?
……
楊大公子收起長弓,目光落在宴成身上,竟破天荒地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老宴頭,聽說你最近日子艱難?!彼Z氣平和,甚至帶著幾分罕見的體恤“往后每日午時(shí),可來府上用飯。”
???
這楊大公子莫不是中了邪?
“要謝就謝我身邊這位?!睏畲蠊觽?cè)身,示意那位嬌俏少女“若非師妹提及佃戶疾苦,我也不會想到這些?!?/p>
少女抿唇一笑,眉眼彎彎。
“師兄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p>
正說著,園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來人是個(gè)中年漢子,約莫四十出頭,一身簡樸的灰布短打,腰間懸著一柄無鞘鐵劍。
兩名護(hù)院一見此人,立刻挺直腰板抱拳行禮,眼中滿是敬畏。
“趙宗師!”
宗師!
宴成心頭一跳。
趙宗師微微頷首,目光在宴成身上頓了頓,隨即對少女溫聲道。
“青兒,該回去了。”
少女乖巧起身,朝楊大公子眨了眨眼。
“師兄,明日再練箭哦!”
楊大公子含笑目送二人離去,臉上流露出恭敬之色。
隨后揮了揮手,示意宴成可以離開了。
難道真是他想岔了?
這是什么世道,佃戶每天可以去主家蹭吃蹭喝?
想也不敢想。
昨晚王麻子一死,今天不僅沒來問罪,反而對自己表露善意……
對,問題肯定出在那位趙宗師身上。
以他的耳力,聽到王麻子慘叫應(yīng)該不足為奇……
難不成是懷疑自己身后有人?
發(fā)生了誤會也是有可能。
見楊大公子這副巴結(jié)摸樣,這個(gè)趙宗師怕不會太簡單。
肯定有麻煩!
但他不想卷入任何麻煩。
他有系統(tǒng),可以快樂變強(qiáng)……
宴成拄著木棍,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腦子里還在琢磨楊家的事。
很明顯沒琢磨出來。
路過老陳頭家門前那顆歪脖子樹,迎面就撞見了里正家的管事,正急匆匆往楊家方向趕。
或許他能知道些什么。
宴成堆起滿臉褶子,湊上去:“哎喲,這不是陳管事嘛!您這是去哪兒???”
陳管事瞥了他一眼,速度稍稍放慢。
“楊家?!?/p>
宴成小跑兩步跟上,喘著粗氣:“聽說楊家來了位大人物?”
陳管事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
“關(guān)你什么事?”
“一個(gè)快入土的老頭子,打聽這些作甚?”
宴成也不惱,嘿嘿一笑。
“這不是好奇嘛。那位趙宗師,看著就不一般……”
陳管事停下腳步,打量著宴成,見他胡子上還泛著油光,也是從楊家那邊過來的,最主要的他還知道趙宗師。
以他干管事的能力,左右逢源自然不在話下,萬一能通過宴成知道些什么風(fēng)吹草動,豈不美哉……
他故意拖長聲調(diào)。
“老宴啊,你看…那位趙宗師的事…”
宴成哪里不知道陳管事小心思,心里沒有絲毫負(fù)擔(dān),當(dāng)即就把楊家賣了個(gè)干凈。
將今天中午發(fā)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陳管事聽了半天,見宴成一直在蘸肉上說個(gè)不停,冷冷打斷!很是不耐煩。
“少廢話,說重點(diǎn)!”
宴成這才抹了抹嘴,吧唧兩聲。
“趙宗師帶了個(gè)閨女,楊大公子正追著呢……”
見陳管事陷入沉思,宴成適時(shí)壓低聲音,故作疑惑道。
“說來也怪,咱們這地界何時(shí)出過這等人物?”
陳管事聞言嗤笑一聲:“老宴頭,你能知道什么。”他瞇起眼睛望向北方“整個(gè)青山縣幾十年沒出過宗師了,如今北邊三座大城陷落……”
宴成明了,臉上茫然。
“您的意思是……”
“這位宗師八成是北邊來的。”
陳管事也沒繼續(xù)往楊家去,反而掉頭回里正處,臨走時(shí)還示意他保密。
他剛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后傳來宴成顫巍巍的聲音。
“這天氣…咳咳…老漢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
他腳步一頓,嘴角抽了抽,轉(zhuǎn)身看見宴成直搓手,可憐兮兮。
“老宴頭!你這是?”
“明兒還得去楊家吃飯呢?!毖绯晒室獯舐暱人浴耙莾霾×恕?/p>
陳管事哪里不知道,他這是在要好處。
“行了行了!管好你的嘴!在家等著?!?/p>
……
宴成佝僂著腰,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映在泥濘的村道上。
遠(yuǎn)處楊家大院的燈籠已經(jīng)亮起,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宴成瞇起眼睛,想起那些穿著綢緞的主子們。
“呸!下賤東西…”
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在夕陽下閃著光。
這句話不知是在罵誰,或許是在罵那些剝削成性的老爺們,又或許是在罵這個(gè)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