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麥把吳素芬轉(zhuǎn)交給丁海峰。丁海峰把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大冬天的，別人都穿著棉襖，他身上卻只穿了一件薄毛衣，顯得身強(qiáng)體壯。他坐在自己辦公桌前，將一雙大長腿放桌子上，冷眼看著站在他面前瑟瑟發(fā)抖的吳素芬。用電棍輕敲著自己的左手掌，拉腔拉調(diào)地問：“你是自己招，這前前后后偷了多少廠里的物資。還是我把你送到派出所，讓公安審問你偷了多少，給你來個刑拘啥的？”
吳素芬緊抿著嘴巴不吭聲。丁海峰笑了笑：“聽說你小兒子學(xué)習(xí)成績不錯，不知道你在派出所留個案底，會不會影響你兒子的前途？”
這個年代，政審很嚴(yán)格。哪怕本人或者直系親屬在派出所刑拘過，考中?；蛘叽髮W(xué)都有可能不被錄取。這一情況等過幾年才會有所改善。吳素芬臉色發(fā)白，不再沉默不語，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就……就今天鬼迷心竅拿了一塊布頭……以前從來沒有拿過……”丁海峰嗤笑：“拿？你可真會偷換概念，面料都藏在毛衣里了，還說是拿！”
他把雙腿從辦公桌上拿下：“行了，別多說了。既然你不見棺材不落淚，那我就去報案，讓公安去你家搜查，看你究竟偷了多少。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偷的布頭，只要達(dá)到一定金額，那就不只是刑拘那么簡單，是要判刑坐牢的哦?！?br/>吳素芬嚇得都快站不住了。見丁海峰吩咐兩個手下把她押到派出所報案，她再也挺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涕淚橫流：“丁科長，我招，我全都招，你千萬別把我送到派出所去，好嗎，我求求你了！”
說罷，磕頭如搗蒜。丁海峰不齒地笑了笑：“可真賤，好好跟你說你不聽，非要死到臨頭了下跪磕頭！說吧，你究竟偷了廠里多少物資?！?br/>吳素芬扭扭捏捏道：“也就十幾塊布頭～”她在心里盤算，盡管她偷的全都是高檔面料，但是再高級也只是布頭。廠里的大塊布頭雖然也是賣錢的，全都賣給了那些專門做零售布頭生意的小販，可賣價低，十幾塊也就一兩百塊錢左右，跟她從廠里偷出來的物資所牟的利比較起來不足一提。她這么做是避重就輕，既可以逃脫牢獄之災(zāi)，還可以不用吃進(jìn)去的全吐出來，只用吐一小口就行了。丁海峰似乎很好騙。他點(diǎn)點(diǎn)頭：“我派兩個小弟去你家把你偷走的面料拿回來，這事就算了結(jié)了?！?br/>吳淑芬暗暗大松了一口氣，弱弱地問：“那我的工作還保不保得住？”
在錦繡服裝哪怕當(dāng)個保潔工，一樣有獎金拿的。每個月基本工資加獎金，到手的錢也是不低的，她不想失去這份工作。丁海峰在心里不齒一笑，偷廠里的東西，還希望不被開除，這人怎么這么不要臉呢？可他臉上卻不顯露半分：“這個我做不了主，看明天林總怎么說吧。不過只要你有悔過之心，交代得徹底，我想林總會原諒你的?！?br/>吳素芬抿了抿嘴，道：“我全都交代了?！?br/>兩個小弟壓著吳素芬離開之后，丁海峰立刻派了一個手下去報案。吳素芬被逮個正著時，只偷了一塊呢子面料，折合成金額也就一二十塊，是不夠報案標(biāo)準(zhǔn)的。剛才丁海峰口口聲聲說要報案，只是嚇唬吳素芬而已。這個年頭，別說大字不識的大媽，就算文化人也很少了解法律。丁海峰嚇唬吳素芬還不是信手拈來！不過現(xiàn)在吳素芬自己承認(rèn)偷了十幾塊呢子布料。哪怕是布頭，也價值上百塊錢，已經(jīng)達(dá)到立案標(biāo)準(zhǔn)，那他肯定要報案。他才不會相信吳素芬只偷了十幾塊呢子面料，只怕家里還有不少，都得追回來！吳素芬在丁海峰兩個小弟的押解回到自己家。她一家人穿的不是呢子面料的衣服，就是毛料的服裝，和她家破破爛爛的房屋一點(diǎn)都不搭。一個小弟見了，故意湊近把吳素芬家人身上的服裝給看了個遍：“我怎么越看這些面料就越像咱們廠里的呢？”
吳素芬和她的家人全都微微變了臉色，不安地看著那個小弟。另一個小弟拍了一下那個小弟：“自信點(diǎn)，把‘像’字去掉，就是我們廠的！”
吳素芬的男人惱羞成怒，拍桌而起：“你們是誰？別怪我沒警告你們，少胡說八道！”
兩個小弟不齒一笑：“我們有沒有胡說八道，把公安叫來不就真相大白了嗎？你叫什么叫！”
吳素芬的男人頓時蔫了，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那兩個小弟。就連其他人眼里也有惶恐一閃而過。做賊心虛，吳素芬的家人最怕聽到的就是“公安”兩個字。吳素芬從廠里偷物資賣，他們不僅知情，而且還參與。真要把公安給招來了，全家除了還在讀高中的小弟，沒有一個不被牽連。吳素芬和丈夫耳語了幾句，在他擔(dān)憂以及惶恐不安的眼神里，從房里拿出十幾塊呢子面料交給丁海峰的兩個手下。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對丁海峰的兩個小弟道：“東西我已經(jīng)上交了，你們……可以走吧?！?br/>她不想讓他們再待下去了，已經(jīng)有左鄰右舍站在她家門口探頭探腦。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你說讓他們走就走？我們還沒搜查你家呢！”
吳素芬驚慌地抬頭一看，是丁海峰帶著兩名公安來了。她氣憤的脫口而出：“你不是說不報警的嗎？”
丁海峰居高臨下地斜睨著她：“是你不守信用在前，你跟我說實(shí)話了嗎？”
吳素芬被問得不敢回答。丁海峰一副天經(jīng)地義的表情：“你沒說實(shí)話，我肯定要報警，讓公安上你家搜一搜，看你到底偷了廠里多少物資！”
公安并沒有一上來就搜查，而是把吳素芬全家人分別審問，調(diào)查吳素芬到底從廠里偷了多少物資，這些物資最后都怎么處理了，畢竟都是普通人，見到公安就怕。特別是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公安只要態(tài)度嚴(yán)厲些，他們什么都招了。很快，公安就從吳素芬的家人口中審問出，吳素芬靠著偷竊廠里物資已經(jīng)牟利一千多元，家里還有不少從廠里偷來的物資，價值四五百塊。前前后后加起來有兩千塊錢，夠的上大案標(biāo)準(zhǔn)。公安把主犯吳素芬，和幫手，大兒子大兒媳當(dāng)場用手銬銬走了。至于其他人，只批評教育了一頓。雖然他們知情不報，甚至也參與了犯罪行為，但是性質(zhì)都不嚴(yán)重，就沒有一網(wǎng)打盡。公安上吳素芬的家門辦案，吸引了不少街坊鄰居來看熱鬧。見她和她兒子大兒媳全都被帶走，眾人震驚萬分。誰能想到，看上去一團(tuán)和氣的吳素芬居然從廠里前前后后偷了大幾千塊錢的物資。吳曉桃夾在看熱鬧的人群當(dāng)中，看著吳素芬和她的大兒子大兒媳被公安抓走。吳素芬就是她投奔的遠(yuǎn)房姑媽。等到看熱鬧的人群都散了，吳曉桃這才小心翼翼地進(jìn)了吳素芬的家門。小小的客廳氣氛壓抑，見到她進(jìn)來，姑父沒好氣地問：“你怎么又來了？”
吳曉桃唯唯諾諾道：“我來拿換洗衣服的?！?br/>她現(xiàn)在服務(wù)的這家雇主，雖然夫妻兩個都是雙職工，家庭條件不算差，可住房很小，只有兩間房，卻有四口人。她夫妻兩個，加上兩個上小學(xué)的孩子，房子根本就不夠住。吳曉桃每天晚上只能和雇主的兩個孩子在那間當(dāng)客廳的房間里搭鋪睡覺。這么小的房子，雇主自家的東西都放不下，又怎么會允許她的東西放他們家。所以盡管吳曉桃已經(jīng)住進(jìn)了雇主家，可東西依然放在吳素芬家。但不是白放，每個月要交一塊錢的保管費(fèi)。吳曉桃拿了換洗衣服卻不肯走，裝作關(guān)心地問吳素芬和她大兒子大兒媳被抓之后結(jié)局會怎樣。姑父唉聲嘆氣：“金額那么大，八成要判個三年五載。”
吳曉桃聞言，心中樂開了花。別說吳素芬被判個三年五載，哪怕被槍斃她都不會有一絲的同情。誰叫吳素芬那么摳，她長到這么大，第一次上她家的門，吳素芬還跟她算住宿錢。說她家經(jīng)濟(jì)困難，養(yǎng)不起一個閑人。她又沒讓他們家養(yǎng)，只是在他們家住了將近一個星期而已。為此，吳曉桃記恨上了吳素芬。這時煽風(fēng)點(diǎn)火道：“如果姑媽和大表哥大表嫂真的判了刑，你們就這么認(rèn)了？”
吳素芬的公公婆婆愁眉苦臉道：“不然能怎樣？”
吳曉桃道：“總要小小地反抗一下吧，不能叫人當(dāng)軟柿子捏?！?br/>如果吳素芬一家和林麥撕了起來，她就能看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