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翠紅的記憶終于活絡了起來,當年,沈國華告訴自己,有一個去縣城女高教書的位置分配到了落云村。
可惜位置只有一個。
再加上,他明里暗里暗示自己,要將蘇幼雪和沈琰撮合成一對兒,這樣的話蘇幼雪就只能一輩子留在落云村了。
于是鬼使神差的,她信了邪,弄了些手段,就把灌了藥的兩人鎖在了一間屋子里。
后來雖然也后悔過,但是一想著這是為自己的前途,為她和沈國華的前途而做出的努力,便也不覺得內疚了。
不過,自打那以后,她都不敢正眼瞧沈琰和蘇幼雪。
因此這會兒見了沈琰,她居然第一時間沒認出來!
鄧翠紅再一次仔細抬頭看了一眼沈琰,她也總算認出了這張臉。
面前的沈琰,和印象里的那個二混子有了天差地別的改變。
盯著自己的時候,眼神如火炬明亮,灼灼逼人,叫她一瞬間心虛起來。
“你,你來干什么?”
鄧翠紅雙手蜷著膝蓋,不敢瞧他,亂糟糟的頭發(fā)遮住臉,越發(fā)恐怖。
沈琰當然知道她心虛。
不過這一次,他來并不是為了計較當年的事兒。
準確來說,他是想查一查沈國華,又或者,利用這件事反擊一次。
“當年的事情朱啟文已經和我說了?!?/p>
沈琰雙手環(huán)胸,笑著蹲下來,瞧著鄧翠紅,慢條斯理開口道: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沒必要記恨你,甚至準確來說我還得感謝你呢,不然的話,我哪兒來這么漂亮的媳婦兒?”
沈琰這話半真半假。
鄧翠紅做的這些事兒,對于沈琰來說,不亞于是他貧瘠的人生中忽然迎來一場絢麗的煙火,以至于改變了自己的后半輩子。
然而。
對于蘇幼雪而言,卻是一場噩夢,以至于上輩子她選擇那樣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和孩子的生命。
片刻后,鄧翠紅瞧著沈琰,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慘淡的笑臉。
“你以為我會信你?”
鄧翠紅冷冰冰道:“你今天來,到底來干什么?”
她牢牢記得沈國華叮囑自己,一定一定要對沈琰保持最大的警惕,任何事情都不能告訴他。
沈國華不會騙自己的。
她堅信。
沈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心里頭知道她對自己極其防備。
當下,他笑了笑,倒也沒有過多解釋,而是自顧自的嘆口氣,道:“今天是端午節(jié),我大伯家倒是有一件大喜事?!?/p>
大伯家?
那不就是……
沈國華家?
鄧翠紅的心思一瞬間就被吊起來了,她忍不住抬頭,朝著沈琰看了看。
到底是沒忍住,沙啞著嗓子,顫抖開口問道:“國華回來了?他過得咋樣?”
魚兒上鉤。
沈琰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笑得十分誠懇。
“很好??!我大哥在京都掙了大錢,再過兩年也要畢業(yè)了,前途一片光明呢!”
沈琰說著,盯著鄧翠紅的眼睛,話鋒忽然一轉。
“哦!對了!他今天還帶了對象回來,還是京都大首長的女兒呢!模樣那叫一個漂亮!”
“我大伯大娘很喜歡,說人家首都來的姑娘就是漂亮,今天我聽說好像要開親吧,就是不知道啥時候。”
沈琰甚至仔仔細細的描繪了一遍沈國華對待翟倩倩時候那細心和親熱的舉止。
而此刻,原本蜷縮在角落里的鄧翠紅,卻越聽眼睛瞪得越大!
她干涸裂開的嘴唇死死抿著,瞪大眼,一臉不敢置信的抬頭瞧著沈琰。
“你,你騙人!”
鄧翠紅這一剎那,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力氣,猛地扶著墻壁站起來,死死盯著沈琰。
“國華怎么可能找女朋友?不!不!他怎么可能帶回來?”
鄧翠紅只覺得腦袋嗡嗡嗡的響,她胸口那顆心臟一剎那快要蹦了出來!
這些天,她不知道挨了多少打。
但是每一次李景平甩自己巴掌,掐著自己脖子逼她說出那個人是誰的時候,鄧翠紅只是慶幸,她寫信的時候沒有被當場抓住。
說出來?
不,她絕對不能說的!
李景平這個人,手段殘忍,她甚至親眼瞧見他殺過人!
要是真的被李景平知道自己一直在聯(lián)系的人是沈國華的話,他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而支撐鄧翠紅苦苦熬著的一切,不過是當年沈國華初見自己的時候,她一眼淪陷。
文質彬彬,斯文儒雅,渾身上下都是書卷氣兒。
這樣有文化的人,一瞧就不是農村里的。
哪里是這些泥腿子,二流子比得上的?
那年,自己把自己攢下來的錢全都給了沈國華,親自送他上了去京都的火車,就等著他畢業(yè)之后在京都落戶,把自己娶進門呢!
苦苦熬到如今,不過就為了他隨口一句許諾。
可如今,聽見沈琰說沈國華帶著女朋友回來,對于鄧翠紅而言,不亞于一直堅守的信仰轟然崩塌!
“他答應我要娶我進門,還說早就把這事兒和他爹媽說了,咱可能還帶著別的女人回來?”
鄧翠紅猩紅著眼,鼻尖發(fā)酸,卻固執(zhí)地不肯叫眼淚落下來。
“一定是你,是你編出來的!我才不信!”
沈琰見她這樣,眼睛里倒是真的多出了一絲憐憫。
“是不是真的,我說的沒用,你自己去瞧瞧才是?!?/p>
沈琰神色淡然,慢條斯理道:“他這會兒就帶著翟倩倩在家里,你回去,親自瞧瞧,不就明白了?”
鄧翠紅靠著墻壁,慢慢蹲下去,死死抱著膝蓋,愣是不再說話。
沈琰知道話說到這里也就差不多了。
埋個種子,澆澆水,肯定會發(fā)芽。
他不用著急。
沈琰轉身離開,又碰了碰飯盒,道:“吃飽了才有力氣,為負心漢付出這么多,值得嗎?”
說完后,他鎖上門,大步離開了。
門被關上,光線再次被隔絕在外面,屋子里只剩下一片漆黑和自己破碎且壓抑的呼吸聲。
鄧翠紅終于沒忍住,將腦袋埋在膝蓋里,嗚咽著哭出了聲。
女人心思總是縝密的。
實際上,自從去了京都之后,沈國華的異常就慢慢浮現(xiàn)了出來。
他開始逐漸不愛回自己的信,甚至于回信的時候都開始敷衍。
回來之后,見到自己也不再那么熱情,間或的冷漠都叫鄧翠紅心里明白,他許是厭惡了自己。
但是。
她還是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兩人的關系。
總念著當初那個在村子里抱著自己念詩的少年,念著他對自己的耳鬢廝磨和軟濃情話。
鄧翠紅的眼淚越發(fā)洶涌。
如今美夢破碎,更多的是奔涌在血液里的不甘和憤怒。
為什么!
為什么他要拋棄自己?
她不甘心!
鄧翠紅向來就是個想做就做的性子,獨獨在感情上猶豫不決了一次。
如今,她深吸一口氣,掙扎著站了起來,眼神落在了那盒飯上,抿了抿唇,她到底是走過去,端起盒飯,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吃完之后,她又喊了楊嘯偉,說自己想通了,要見李景平。
李景平來的時候,神色有些不耐。
眼前這個女人,自己是真的喜歡。
嘴甜,機靈,尤其是穿著旗袍那股子悶騷勁兒,叫他壓根離不開。
只可惜,存了別的心思,這點是他不能容忍的。
“咋?想通了?”
李景平盯著鄧翠紅,吩咐人開了燈。
就瞧見鄧翠紅穿著一身旗袍,站在角落里,頭發(fā)顯然是特意梳過,露出一張略微紅腫的臉,瞧著自己。
“平哥,我想通了?!?/p>
她原本長得就漂亮,如今眼睛含淚,聲音軟凄的喊了一聲,頓時叫李景平心軟了下來。
“那人是誰,說出來,老子倒是要看看,誰他媽敢給老子戴綠帽子!”
李景平抽著煙,神色一狠,別開頭去罵道。
實際上,鄧翠紅喊李景平來,并不是為了供出沈國華。
畢竟沈琰說的話,也不能全信,她也壓根沒親眼瞧見,萬一是對方為了拉沈國華下水隨意扯的謊也說不定。
她現(xiàn)在,要親眼去瞧一瞧,認證一下!
要是真的,再回來告發(fā)也不遲!
鄧翠紅眼睛紅紅,流了眼淚,邊哭邊道:“平哥,這事兒,都是我不好,我豬油蒙了心,您給我一個機會,叫我去瞧瞧這負心漢子……”
她大致編了個故事。
就說這人是自己之前沒和平哥在一起時候的相好。
只說回來之后一定娶自己,她相信了,后來一直沒聲兒,她也就沒在乎了,又遇見了平哥,她也就收了心。
可是最近一段時間,聽說那人回來了,還帶著一個姑娘。
鄧翠紅就邊哭邊解釋。
“我真和他沒什么,就是不甘心,當初他念書的錢還是我給呢!”
“平哥,我清清白白一姑娘,跟著你的時候,你還不清楚嗎?怎么就這么狠心,把我關起來揍呢?”
她哭得真心,淚如雨下,單薄纖細的身子叫李景平眉頭微微一皺。
“您讓我出去,算是了結我一個心愿,我去要錢,錢要回來了,這事兒就算了,錢要是要不回來,您就幫我出口氣,成嗎?”
鄧翠紅說完,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李景平的面前。
她身上雖然都是血污,但是伺候李景平這么多年,她打定他會相信。
果然。
李景平瞧見她服了軟,又掉了眼淚,當下心里頭就心疼了。
這鄧翠紅跟著自己的時候,的確是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
他比誰都清楚。
而上次抓著她寫信,也沒啥實質性的證據(jù),就說了一些以前的事兒之類的。
這叫他頓時越發(fā)相信了幾分。
而且,不得不說,對于一個男人而言,女人總是他最大的軟肋。
“好了,像什么話?”
李景平壓低聲音,眉頭皺著,心疼的伸出手,將她給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