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浸在了溫吞的溪水里,流淌得緩慢而寧靜。
清晨,喬念會在楚知熠的陪伴下,于谷中彌漫著藥草清香的林間小徑漫步,聽鳥雀啼鳴,看晨露未晞;
午后,她會在書房翻閱古籍,或與莫先生探討醫(yī)術(shù),失去了蠱血與內(nèi)力的桎梏,她反而更能沉下心來,鉆研那些純粹的藥理與醫(yī)道;傍晚,他們常常并肩坐在藥圃旁的青石上,看夕陽將天際染成瑰麗的錦緞,什么也不說,便覺得時光安穩(wěn),歲月靜好。
這種平淡而充實的幸福,是喬念在經(jīng)歷了諸多風(fēng)波險阻后,愈發(fā)覺得珍貴的寶藏。
半月后,諸事安排妥當(dāng),兩人啟程返京。
再次回到京城那座熟悉的小宅院,喬念心中感慨萬千。
為了慶祝此番波折最終有驚無險,所有人都平安歸來,喬念決定在自家小院里擺一場簡單的家宴。
凝霜早早帶著府里的人張羅起來,桌椅碗筷擺放得整齊,雖不奢華,卻處處透著用心。
影七默不作聲地跟在凝霜身后,幫她遞東西、搬桌椅,雖然依舊沒什么表情,但那份笨拙卻又認(rèn)真的幫忙姿態(tài),讓熟悉他的人都暗自訝異,又不禁莞爾。
夕陽的余暉將小院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賓客們陸續(xù)到來。
最先到的是蕭何與哥舒云夫婦。
蕭何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模樣,哥舒云則笑靨如花,她懷里抱著他們剛出生幾個月的、粉雕玉琢的小世子,身邊還跟著已經(jīng)能勉強(qiáng)站穩(wěn)、正咿咿呀呀學(xué)語、虎頭虎腦的小徐達(dá)。兩個小家伙的出現(xiàn),立刻為院子增添了無限的生氣與歡趣。
緊接著,林燁也與蕭清暖相攜而至。
蕭清暖一見喬念,便像只歡快的雀兒般撲了過來,拉著她的手嘰嘰喳喳:“喬念!你可算回來了!我早就想來看你了!”她說著,撅起嘴,帶著幾分嬌嗔告狀,“可是林燁擔(dān)心我會給你添麻煩,非要勒令我待在府里不許生事,可兇了!”
喬念聞言,含笑抬眼,望向不遠(yuǎn)處站著的林燁。
他似乎還有些局促,目光與喬念接觸的瞬間,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但最終還是停駐了,那眼神里帶著久違的、小心翼翼的關(guān)切,以及一絲深藏的愧疚。
喬念看著他,并沒有說什么話,只是眉眼彎彎,對他露出了一個溫和而了然的笑容,清澈,坦蕩,卻又多了幾分歷經(jīng)世事后的通透與釋然。
看到這個笑容,林燁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松弛下來,一直縈繞在他眉宇間的那抹陰郁與沉重,仿佛被這暖陽般的笑意悄然驅(qū)散。
他也緩緩回以了一個笑容,那笑容里,是如釋重負(fù)的釋然,是冰釋前嫌的輕松,更是對她獲得安寧的真誠祝福。
穆夢雪和宇文昊也坐在了席間。
見喬念走到了他們身邊來,穆夢雪便站起身來,拉過喬念的手,道:“堂姐姐,我們在此盤桓,就是為了等你回來,親自向你道一聲謝。若無你,我與殿下恐怕……”她頓了頓,眼中滿是感激,“我們明日便要啟程回棠國了?!?/p>
宇文昊也難得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正色道:“喬念,此次救命之恩,宇文昊銘記于心。日后你若有所需,無論何事,只需一封飛鴿傳書,棠國境內(nèi),我必竭盡全力?!?/p>
喬念看著他們,輕輕搖頭,笑容溫婉:“二皇子言重了。我救你們,并非圖報。而且,”她語氣帶著幾分輕松的調(diào)侃,“我想,我應(yīng)該不太會有需要勞動棠國二皇子大駕的地方。”
說話間,她的目光轉(zhuǎn)向穆夢雪,帶著真誠的囑托,“我只希望,二皇子能好好對待夢雪,莫要辜負(fù)她此番情深義重?!?/p>
宇文昊聞言,立刻伸手緊緊握住穆夢雪的手,眼神堅定,許諾道:“你放心,我宇文昊此生,絕不負(fù)她!”
聞言,穆夢雪垂下頭來,臉上飛起紅霞,眼中滿是幸福與羞怯的光彩。
虎衛(wèi)的十個哥哥們最后到來,他們嘻嘻哈哈,聲音洪亮,一來就熱鬧了整個院子,毫不客氣地圍著楚知熠坐了一桌,推杯換盞,說著豪爽的笑話,氣氛瞬間被點燃。
楚知熠坐在他們中間,雖依舊氣質(zhì)卓然,但眉宇間也染上了幾分難得的放松與笑意,顯然與這些生死兄弟在一起,讓他感到無比自在。
喬念端著酒杯,站在廊下,微笑著看著眼前這一幕。
摯友、愛人、兄弟……她在意的人,幾乎都在這里了。
歡聲笑語充斥著小院的每個角落,燭火與晚霞交織,映照著每一張帶著笑意的臉龐。這種被溫暖與幸福包圍的感覺,讓她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滿足和踏實感。
然而,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全場,她忽然發(fā)現(xiàn),似乎少了兩個人——阿沅和尹鬼。
她放下酒杯,悄然離席,朝著宅院后方,那個單獨辟出給尹鬼和阿沅居住的小院落走去。
小院靜悄悄的,與前面的喧鬧形成對比。院門虛掩著,喬念輕輕推開,看到的景象卻讓她微微一怔。
院內(nèi),阿沅背著一個不大的包袱,正低頭仔細(xì)地為尹鬼整理著有些歪斜的衣領(lǐng)。尹鬼換下了一身勁裝,穿著一襲普通的青布長衫,身上那股陰郁戾氣似乎消散了許多,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與柔和。
看這架勢,竟是要離去。
“阿沅,尹鬼,你們這是……?”喬念出聲,帶著疑惑與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舍。
兩人聞聲回頭,看到喬念,阿沅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些許愧疚和不舍,她松開整理衣領(lǐng)的手,快步走到喬念面前,聲音有些哽咽:“谷主……我們……我們……”
顯然,他們是想趁著今夜大家都在前院里開懷暢飲,想不告而別。
尹鬼上前一步,護(hù)在了阿沅的身前,對著喬念,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頭時,眼神復(fù)雜,充滿了感激與歉意:“谷主,這段時日,多謝您的照顧,為我和阿沅醫(yī)治,也多謝您……沒有將我的事情公之于眾。”
“只是,”尹鬼頓了頓,看向身旁的阿沅,目光溫柔而堅定,“京城雖好,終究留有太多過往的陰影。我……我想帶阿沅離開,去一個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p>
他輕輕握住阿沅的手,“過往種種,如同夢魘,我需要時間徹底擺脫。而阿沅,她也該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過真正平靜安寧的生活。”
阿沅用力點頭,眼中含著淚光,卻帶著對未來的憧憬:“谷主,您別擔(dān)心我們。阿鬼他……他真的已經(jīng)放下了。我們會好好的。等我們在新的地方安頓下來,一定會寫信給您報平安的?!?/p>
喬念看著他們緊緊交握的手,看著尹鬼眼中重燃的生志和對阿沅的珍視,看著阿沅那份義無反顧的信任與追隨,心中那點不舍漸漸化為了理解和祝福。
她走上前,輕輕抱了抱阿沅,又看向尹鬼,語氣溫和而鄭重:“既然你們已經(jīng)決定,那我便不多留了?!?/p>
說話間,她卻從袖袋中取出了兩個藥瓶來,遞給了尹鬼,“這兩瓶,解釋藥王谷的秘藥,這瓶能強(qiáng)身健體,若是有什么頭疼腦熱的,吃下一粒保管有用。這瓶是傷藥,希望,你們用不上。等到了地方,急得來信報個平安。”
尹鬼喉頭微動,雙手接過,重重地點了點頭。
暮色漸深,小院門口,喬念目送著尹鬼和阿沅攜手離去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回到熱鬧的宴席上,楚知熠似有所覺,投來詢問的目光。
喬念對他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示意無事。
卻不想,五哥忽然開口,“哎,我說,如今這京中的事兒都已經(jīng)解決了,你們的事兒,什么時候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