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平復(fù)心緒，取過黃紙，端坐案前。
她落筆如有神助，不過片刻功夫，四道朱砂符箓便已書寫完畢。
將符紙遞給鶯時，吩咐道：“去，將正門與窗戶都貼上?！?/p>
鶯時欲言又止，接過前去張貼。
嚴嬤嬤在一旁瞧著，心頭微動，厚著臉皮湊近道：“姑娘，老奴有個不情之請，想替我那兒媳，求一道平安符?！?/p>
今日在公主府，旁人或許未曾留意，但她們這些常年侍奉長公主的老人卻都知曉，長公主殿下，格外珍惜云姑娘相贈的那道黃符呢！
嚴嬤嬤活了大半輩子，自認眼力不差，這位“小醫(yī)仙”，確實有些神通。
她此番愿意跟來姜府，既是長公主之命，也是存了私心，想為自家謀份福緣。周嬤嬤當(dāng)時還笑她是“老滑頭”呢！
云昭抬眸，靜靜看了嚴嬤嬤片刻，輕聲道：“兒媳既是雙身子，平日便莫要讓她過于勞碌了?！?/p>
嚴嬤嬤聞言一驚。
她兒媳懷孕還不滿三個月，這喜訊她連最為要好的周嬤嬤都未透露。
姑娘居然一眼就看穿了？
云昭并未多言，提筆畫就一道安胎符，遞過去：“置于枕下，待有了好消息，記得請我吃紅雞蛋?！?/p>
歷來只有孩兒平安降生，才會請鄰居友人吃紅雞蛋。
嚴嬤嬤將云昭這句當(dāng)成賜福的吉祥話，連聲應(yīng)下，如獲至寶地將黃符仔細收入貼身的荷包里，心中又驚又喜。
恰時，鶯時回來復(fù)命，符箓皆已貼好。
她臉上卻不見輕松，反而憂心忡忡：“姑娘，若那梅娘子的臉當(dāng)真治不好了，后日進宮，貴妃娘娘會不會遷怒于您……”
當(dāng)時見姑娘拒絕施針，鶯時其實心里覺得痛快，可如今細想姜父的話，卻越想越是后怕。
云昭正調(diào)制一味藥粉，聞言并未抬眼：“嬤嬤，您在京中時日久，可曾聽過這梅娘子的事跡？”
嚴嬤嬤略一思索，回道：“倒是聽得一些風(fēng)聲。
說是前陣子貴妃娘娘去寶華寺進香，不知從哪躥出一只發(fā)了狂的野畜，險些驚了鳳駕。
是這位梅娘子挺身而出，徒手便將那畜生給制住了。聽說，貴妃娘娘回宮后，便有意要為她請賞呢！”
“寶華寺？”云昭手中動作微頓，提出疑問：“那不是皇家寺院？如何會有猛獸闖入？”
嚴嬤嬤搖頭：“這老奴就不清楚了?！?/p>
“只聽聞當(dāng)時情形萬分驚險，那梅娘子看似柔柔弱弱，卻以一枚金簪隔空擲出，精準地刺中了那畜生的眼睛，這才救下了貴妃……”
云昭若有所思。
鶯時卻愈發(fā)焦慮：“貴妃出身范陽孟氏，入宮十年，寵冠后宮，若梅娘子真得了她的眼緣，只怕日后……”
聞言，嚴嬤嬤臉上也流露出擔(dān)憂之色。
“小小年紀，太操心可容易長不高?！?/p>
云昭放下藥杵，“都別多想了，去睡覺。”
主仆三人正欲歇下，門外卻忽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鶯時開門一看，居然是先前那個負責(zé)跑腿買藥的小丫頭。
不一會兒，鶯時便領(lǐng)著她走了進來，面色有些不豫：“姑娘，她說……是來討賞錢的。”
那小丫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結(jié)結(jié)實實磕了個頭，雙手將一物舉過頭頂：
“姑娘，奴婢方才瞧見有人鬼鬼祟祟往咱們院墻的狗洞里塞了這個?！?/p>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還聽見那兩人嘀咕，說約莫一炷香后便可‘收網(wǎng)’，定叫姑娘倒大霉……”
嚴嬤嬤湊近一看，當(dāng)即臉色大變：“臟心爛肺的下作東西！竟用這等腌臜手段！”
鶯時不明所以，但見嚴嬤嬤如此反應(yīng)，也知絕非好事，跟著心頭一緊。
云昭目光落在那小丫頭身上：“狗洞在何處？帶我去看?！?/p>
一行人悄聲來到院墻角落的狗洞處。
云昭蹲下身，仔細察看片刻，又伸手在洞口附近摸了摸，問道：“這迷香，是你捻滅的？”
小丫頭點頭：“聞著味兒沖，不像好玩意兒?！?/p>
云昭又問：“這院里，可還有類似的狗洞或是縫隙？”
“沒了?！毙⊙绢^搖頭，“年前大修時，其他洞都堵死了，就剩這一個。”
云昭自荷包里取出剛搓好的藥丸，逐個遞給三人：“含在舌下?！?/p>
今夜這出手之人，招數(shù)也真沒什么新鮮的——
才新調(diào)制的藥丸，這就派上了用場。
三人看著云昭含藥丸的動作，有樣學(xué)樣，也都含在舌下。
隨后，她取出火折子，重新將那半截迷香點燃，小心放回狗洞原處。
做完這一切，她從容剛起身，只淡淡吐出兩個字：“回屋?！?/p>
三人面面相覷，雖滿心疑惑，還是立刻跟著她退回屋內(nèi)。
“服下藥丸，便不受迷香影響。”云昭簡單解釋道。
又看向那小丫頭，“你想要什么賞？”
小丫頭再次規(guī)規(guī)矩矩跪下，給云昭磕了個頭：“求姑娘給個差事，賞碗飯吃。奴婢想賺錢，給娘親治瘋病?！?/p>
云昭沉吟片刻：“你可以留下。在我這兒當(dāng)差，只需記住一點：忠心。缺錢或是遇上難處，可直接告訴我?！?/p>
小丫頭卻道：“奴婢不貪心，只求姑娘每月按時發(fā)放月例銀子便心滿意足。”
“好?！痹普芽粗⊙绢^，“從今往后，你就叫雪信。”
鶯時和嚴嬤嬤回過味兒來，方才恍然大悟——
原來姑娘方才讓在門窗之上張貼符箓，并非為了辟邪，而是早就算到夜間必有宵小之徒前來作祟，提前布好了局！
鶯時急切道：“姑娘，可需要奴婢在門后安置些能發(fā)出聲響的機關(guān)？”
嚴嬤嬤也提議道：“要不，還是分開守夜吧。老奴雖上了年紀，精神不比年輕人，但守著前半夜絕無問題?！?/p>
新得了名字的雪信也雙目灼灼地望向云昭，只待吩咐。
云昭卻只是淡然一笑：“都不必。你們?nèi)私褚怪还馨残乃??！?/p>
她語氣篤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明日一早，自有好戲登場?！?/p>
鶯時臉上仍帶著些許擔(dān)憂，但嚴嬤嬤經(jīng)歷了方才贈符之事，心中已對云昭生出十分的信服。
她一把拉住鶯時和雪信，語氣堅決：“就聽姑娘的！咱們都去歇著，養(yǎng)足精神，明日且看姑娘如何安排！”
*
夜色深沉。
“吱呀——”一聲輕響，房門被人從外推開，打破了滿室寂靜。
云昭只聽門外傳來兩聲悶響，似是重物軟倒墜地，隨即一切又歸于沉寂。
她坐起身，指間悄然捏緊一張符箓，另一手無聲按上腰間銀鞭，剛移至門邊，忽覺身后一道冷風(fēng)掠過！
銀鞭破空甩出，卻并未傳來擊中的實感——
鞭梢竟被人于黑暗中精準無誤地牢牢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