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食量甚大。

　　別說一個，便是十個窩頭，也不見得吃飽，記憶中，他就從來沒吃飽過，只是他也不在乎這些。

　　“小妹?！?br>
　　他輕輕俯下身，“來，哥背你走，再去別的地方找找，說不定還會有吃的?！?br>
　　“去那里。”

　　女童也不拒絕，面無表情地指了個方向。

　　“??？”

　　少年一愣，“為什么？”

　　“笨！”

　　女童眉頭微皺，“那里的人有錢！”

　　“哦哦！”

　　少年恍然大悟，“還是小妹你聰明，有錢人，多半會心善些的……”

　　“呵……”

　　女童懶得跟他爭辯了。

　　少年背著她大步向前走去，時不時的，還能聽到她的咳嗽，以及少年絮絮叨叨，重復(fù)了不知多少遍的話。

　　“小妹，哥一定治好你的病?！?br>
　　“恩?！?br>
　　“還有，哥一定讓你吃飽！”

　　“恩?！?br>
　　“有哥在，沒人能欺負(fù)你……”

　　“你煩不煩！”

　　“……”

　　少年不敢說話了。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快速消失在了人潮內(nèi)。

　　……

　　此地民生凋敝。

　　二人父母早喪，已是在外流浪一年多了。

　　沒人知道。

　　他們是同年同月的孿生兄妹。

　　只不過。

　　似乎上天開了玩笑。

　　一個機敏聰慧，卻先天不足，體質(zhì)羸弱，整日里病懨懨的。

　　一個腦子憨傻，卻身強力壯，氣力之大，遠(yuǎn)遠(yuǎn)超同齡之人。

　　少年想法簡單，一直以來都認(rèn)為是自己在娘胎里吃得太多，才導(dǎo)致女童變成了這樣，對她極為愧疚，有了一丁點好東西，便第一時間給她，他的想法也很簡單，就像一直嘮叨的那樣，讓她吃飽穿暖，治好她的病，讓她過上好日子……

　　一晃眼。

　　數(shù)年的時間便過去。

　　女童已經(jīng)變成了少女。

　　只是少年依舊沒有兌現(xiàn)諾言。

　　二人依舊在流浪。

　　世道艱難，人心險惡，便是偶爾有伸出援助之手的，也大多是另有圖謀，他們受到的欺凌和惡意，也遠(yuǎn)遠(yuǎn)超過善意，

　　吃不飽，穿不暖。

　　少女的病情也越來越嚴(yán)重，往往走一小段路，便會氣喘吁吁，咳嗽個不停，這也使得她性子越發(fā)偏執(zhí)起來，時常對少年發(fā)脾氣，似乎想要將他從身邊趕走。

　　只不過。

　　少年一如既往地對她好，也根本沒有離開她的意思。

　　時值深秋。

　　天氣愈發(fā)寒冷，這一日天色陰沉，更是淅淅瀝瀝地飄起了小雨。

　　少女身子本就弱。

　　這種天氣，直接凍得她瑟瑟發(fā)抖，臉色發(fā)青。

　　一處偏僻的街角，少年找了個能躲避風(fēng)雨的地方，將她安頓好便匆忙離開，“小妹，你等哥一會，哥去給你找點吃的！”

　　少女欲言又止。

　　只是終究沒說什么，任由他離去，一個人縮在墻角，怔怔地看著地面上的積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會。

　　少年卻是去而復(fù)返，神情興奮。

　　“小妹！”

　　他沖到少女面前，右手卻藏在身后，憨笑道：“你猜猜，哥找到了什么？”

　　“吃的？”

　　少女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

　　“不是！”

　　少年頭腦簡單，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獻(xiàn)寶似地將右手伸到她面前，徐徐展開，“你看！”

　　粗糲的手心里。

　　一朵開得正盛，潔白如雪的小花靜靜躺在那里。

　　寒風(fēng)呼嘯下。

　　小花瑟瑟發(fā)抖，竟與此時的少女有了幾分相似。

　　“你哪找到的？”

　　少女那毫無生氣的眼神一亮。

　　“那里！”

　　少年指了指遠(yuǎn)處，撓了撓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別人都沒看到它，今天是你的生日，哥也沒什么東西送你的，所以……”

　　聞言。

　　少女眼皮輕輕顫了顫，“你……還記得？”

　　“記得！”

　　少年似乎習(xí)慣了撓頭，“哥腦子笨，可這件事哥是不會忘的！”

　　“謝謝你?！?br>
　　少女盯著那朵小白花，眼中多了幾分生氣，語氣也破天荒溫柔了起來，“……哥。”

　　“你……”

　　少年瞬間愣住了，“你叫我……什么？”

　　這些年。

　　少女對他的稱呼，一直用‘哎’來代替，這還是第一次用這種稱呼。

　　“謝謝你，哥?！?br>
　　少女又重復(fù)了一句。

　　“哥，我餓了?！?br>
　　她又補充了一句。

　　“等著！”

　　少年興奮得差點蹦起來，“哥……哥給你找吃的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少女破天荒笑了起來。

　　她也決定離開了。

　　這些年，她曾用過一些法子，試圖積攢一些財富，只是每每都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然后破壞，更有數(shù)次差點丟了小命。

　　漸漸的。

　　她也就放棄了。

　　她很清楚，二人中，她才是那個累贅，直覺告訴她，若是離開少年，他可以過得更好，雖然腦子笨，可憑借著一身力氣，總能吃口飽飯。

　　“差點忘了！”

　　剛要起身。

　　卻見少年走出沒兩步，撓了撓頭，又回過身，來到她面前，便要將那朵小白花插在她頭上。

　　縱然衣衫襤褸。

　　縱然面黃肌瘦。

　　可在他心里，自家妹妹就是最漂亮的。

　　“還知道疼人？”

　　“身體挺壯的，當(dāng)個苦力也不錯?！?br>
　　也在此時。

　　兩名身穿勁裝的漢子出現(xiàn)在兄妹面前，一臉的不懷好意。

　　……

　　再后來的事。

　　冷雨疏記得有些模糊了。

　　或者說。

　　她不愿意再回憶。

　　她只記得，那兩人打不過少年，惱羞成怒之下，直接動了刀。

　　她只記得，少年躺在血泊之中，縱然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手里也還緊緊攥著那朵小白花，也有可能……已經(jīng)變成了小紅花。

　　而后。

　　便是靈涯出現(xiàn)。

　　將她帶回忘情宗以后，的確如靈涯所說，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guān)懷和照顧。

　　只不過。

　　對她而言。

　　這些東西，遠(yuǎn)不及那窩頭，那小白花的萬分之一。

　　回憶雖久。

　　可外間卻只過去了半瞬。

　　從她的眼神中，靈涯已經(jīng)明白，她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真相。

　　“雨疏?！?br>
　　他有些感慨，“你的聰明，超過了為師的想象！”

　　“所以。”

　　冷雨疏身體微微顫抖，“都是……你安排的？”

　　“你哥不錯。”

　　靈涯沒回答，反而道：“也算是一種特殊體質(zhì)，是個當(dāng)體修的料子，只是對我而言，并無用處?！?br>
　　“……”

　　冷雨疏沉默不語。

　　以她的聰明。

　　自然能發(fā)現(xiàn)一些秘密。

　　師兄師姐的秘密，以及……她自己的秘密。

　　從那一刻起。

　　她將自己偽裝得更好，更加不露破綻，活著的唯一意義，便只剩下了復(fù)仇。

　　向靈涯復(fù)仇！

　　“師父。”

　　“我活著，就是為了報仇！”

　　她盯著靈涯，本來一張絕美的面容，可卻是因為那滔天的恨意變得有些嚇人。

　　“你……去死吧！”

　　說話間。

　　她眼中幽光一閃，毫不猶豫地發(fā)動了魔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