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宛平,街市上的喧鬧逐漸平復(fù)。
可在各大酒樓、深巷豪宅之中,此起彼伏的喧囂更甚往日。
自今日下午,宛平縣衙門前貼出那“告京師商賈書”后,其書上說的招標(biāo)內(nèi)容,瞬間就引起了京師商賈們的注意。
與洪書辦,雖常與金錢打交道,卻從未親涉商場紛爭的人相比。正兒八經(jīng)的商賈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宛平縣衙的“險惡用心”。
為了避免友商的惡意競爭,導(dǎo)致大伙的最終利益受損。
串聯(lián),不可避免的開始了!
與此同時,李斌再次回到了他熟悉的黃華坊教坊司內(nèi)。借教坊司吏目的手,將一陳條,送往自己的“白手套”胖子張贊處。
莫約一個時辰后,張胖子帶著他的好友,那名為建輝的湖廣商人來到教坊司旁的清平樓,訂下一個包間。
一炷香后,李斌在清平樓見到二人。
與胖子張贊原為行商不同,建輝乃京師之中的坐商。
但凡是開過鋪面的人,多少都清楚。一個固定的鋪面開起來,除了容易招來公家各種檢查外,更容易招來另一群人:本地地痞。
這群不事生產(chǎn),無所事事的人,恰好是最適合幫助李斌在外盯梢的無關(guān)人士。作為常被縣衙打擊的群體,要論這京師中,誰最熟悉宛平的衙役,除了衙役本身外,便是這群處在衙役對立面的地痞盲流了。
為免消息走漏,李斌沒有說明自己的目的,更是絕口不提建昌侯等關(guān)鍵詞。只是要求建輝出面,雇些地痞流氓,在宛平縣衙外盯梢五日。
五日里,觀察所有外出衙役的體貌特征。凡有與人私下交流者;凡有走向教忠坊方向者,記錄詳實(shí)后,交給建輝,建輝再通過胖子張贊轉(zhuǎn)交自己。
作為回報,李斌內(nèi)定建輝為今年八月宛平縣試的筆墨紙硯供應(yīng)商。并許其在縣試結(jié)束后,打出“宛平縣試專供”的招牌,用以攬客。
與單純的供應(yīng)縣試相比,后者的吸引力,堪稱無敵。
且好友張贊,如今已上李斌“賊船”。于公于私,建輝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安排好一切布置后,李斌婉拒了建輝請自己留宿清平樓的殷勤,起身回家。
說來也是有趣,自黃華坊這私宅購入以后,李斌從未想過主動增加府內(nèi)下人的人數(shù)??啥潭處自逻^去后,這宅內(nèi)的人卻實(shí)實(shí)在在得多了起來。
除去一開始就被李斌拉過來照看宅子的楊用母子,及那六位外語老師,而今又多了孫銘夫婦,并其子女、兒媳等共計七人。
不大,但也絕不算小的宅邸內(nèi),終于是熱鬧了起來。
李斌剛踏入宅門,便瞧見楊母和孫田氏在前院一邊洗衣,一邊閑聊。門邊的耳房里,飄出縷縷青煙,多半是在燒水。
楊用則不見蹤影,李斌好奇地隨口問了一句:“楊用娘,楊用他人呢?”
“老爺回來了,用兒他在后院伺候那些夷太太呢...老爺,不是老婦念叨,您真該買些婢女回來了?!?/p>
“不是老婦懷疑自家兒子有他心,實(shí)在是...實(shí)在是用兒他,按理是不能進(jìn)后院的,這是規(guī)矩。”
“好好好,我記得了,以后有機(jī)會我托人尋一尋合適的吧?!?/p>
李斌聞言也是無奈。
這是他李老爺不想立規(guī)矩嗎?
雙方語言不通啊,除了楊用之前跟著自己學(xué)了點(diǎn)皮毛“外語”,勉強(qiáng)能夠和那六個歐洲娘們筆畫筆畫外。
這六個女人,平素是不和其他人打交道的。
應(yīng)付完楊母,并和孫田氏打了個招呼,關(guān)心了孫銘兩句后,李斌邁步走向后院。
后院中,畫面有些綺麗。
在李斌給自己挖出的澡池里,六具白花花的軀體正在沐浴。時不時響起的“balneum linteum”,李斌聽出是那些娘們在叫楊用給她們送去毛巾。
而楊用這老實(shí)孩子,此時正蹲在后院的門外,面色通紅的沖里面喊著“non potest,non potest”...
“誒,老楊你蹲這干嘛呢?人姑娘叫你進(jìn)去送毛巾呢?!?/p>
看著楊用那窘迫的表情,李斌在對這人內(nèi)心的分寸感到滿意之余,亦是玩心大起。悄悄上前,用腳尖輕輕踹了蹲在地上的楊用一腳。
“老爺?!我...我發(fā)誓!我絕無褻瀆之意,之前也不是小人故意要看的?!?/p>
李斌的玩笑之舉,嚇得楊用一激靈。
下意識地伏跪在地,連連磕頭。一邊磕頭,一邊解釋了李斌內(nèi)心的疑惑:
“之前小人出去取水前,夷太太們還穿著衣裳??僧?dāng)小人提著熱水進(jìn)去,誰成想她們將衣服都脫了,還...還擺出那些羞恥的姿勢...”
“小人嚇得桶都打翻了,直接跑了出來,并將門鎖上。老爺,這些夷狄,真真是有傷風(fēng)化?!?/p>
楊用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指向后院門上掛著的鎖頭,似乎是想表示自己所言非虛。絕無窺視“主母”之意。
而楊用的這一反應(yīng),看得李斌哭笑不得:
“行了,起來吧。這事,真要說的話,挺復(fù)雜的。她們那邊的文化,和我們不一樣。我知道錯不在你,回頭我想辦法招兩個女婢回來頂你的差吧?!?/p>
“你先起來,我有事要交代你?!?/p>
“誒,老爺您說?!?/p>
聽得李斌如此寬宏之言,楊用感動之余,更是連忙跟上李斌的腳步。
“這幾日,可能會有一名為建輝的湖廣商人差人來府上遞信。這信,只能你親自接下,莫要告訴他人?!?/p>
“是,小人記得,親自接。”
“嗯,這是其一,還有第二件事。馬上我宛平縣衙會有一批缺空出來,你也知道,我初來乍到,根基尚淺,急需聽使喚的自己人?!?/p>
“在這京師之中,我能信得過的人不多。只能找你,看看你那邊,能不能為我尋來一批日子不好過,但秉性純良的挑夫?!?/p>
“不嫌棄入役隸賤籍的話,宛平的待遇還是不錯的?!?/p>
“老爺說笑了,我們這些力夫、挑夫,說是民籍,可世人看我們,和看賤籍有什么兩樣?哪有公門中人來得威風(fēng)?”
“有這好事,他們求小人都來不及呢,誰敢嫌棄?就是不知道,老爺您看小人能去縣衙嗎?”
“你去縣衙干嘛?可是嫌老爺我開的工錢低了?”
看著楊用那雙眼發(fā)光的模樣,李斌哭笑不得地拍拍了對方的肩頭:
“你就省省吧,老爺我這邊還需要你呢?;仡^好好存點(diǎn)錢,老實(shí)娶一媳婦,再生個大胖小子。讓老娘開心之余呢,老爺以后保那小子一個監(jiān)生?!?/p>
“這也是你年歲大了,讀書估計是讀不進(jìn)去的。不然老爺我何必如此麻煩?”
“你好好想想,是衙役好呢,還是以后家里出個官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