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年僅十四歲,還沒步入十五歲的陸炳。
雖然因家教、經歷的緣故,遠比后世同齡的孩童要早慧和成熟得多。
但在更加復雜的政治環(huán)境中,他依舊顯得生澀...
只見嘉靖在聽完陸炳內心的想法,以及他描述的李斌之言后,忽然停下腳步?;剡^身子,雙眼直視著陸炳:
“他真是這么說的?”
“是,陛下。這雖不是他的原話,但大概意思就是這樣...”
陸炳被嘉靖的嚴肅,嚇了一跳,連忙替李斌解釋道:
“陛下,臣感覺他只是壓力過大,借酒消愁后,愁之更愁。倒不是真的怠慢王事,包括臣問他,這慶陽伯府一事,可有臣能幫忙的地方,他也說早已想好對策?!?/p>
“你啊!還是沒學到那滑頭的機靈...”
一聽陸炳這找補的話語,嘉靖哪還不明白,陸炳壓根沒理解李斌為啥要對他說這些話。
到底是吃著同一口奶長大的兄弟,嘉靖耐下性子敲了敲陸炳的腦袋:
“他這可不是在跟你抱怨差事難辦,他這是在跟朕求情呢!”
“???”
陸炳有些發(fā)懵,回憶一下昨日自己和李斌交談的全過程。
那家伙全程沒有提過任何一個“請”字、“求”字,怎么到嘉靖這,變成求情了?!
“啊什么啊,他還跟你講了哪些話,一一道來?!?/p>
“噢,還有他說感覺很無奈,好像從插手了流民的事后,便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推著走一樣。他跟臣講...”
面對嘉靖,陸炳很是老實。
立馬就一五一十地將李斌昨夜對他說的,從流民壓力,宛平頂不住;到建安民廠,緩解壓力;再到安民廠之資金周轉問題,需尋求宛平地方大戶支持,但大戶們卻想投資宛平煤業(yè)的事全抖了出來...
而在聽完陸炳這些話后,嘉靖倒是腳步不停,只是面容明顯凝重了幾分。在陸炳的身邊,黃錦有些蠢蠢欲動,好似想要上前勸諫,卻又下不了決心的模樣。
看得陸炳那叫一個一臉懵逼,眼神不停地向黃錦身上瞟去...
咋滴?你這個老太監(jiān)也聽懂了?就我英姿颯爽小陸爺是蒙古人(蒙在鼓里的人)?!
“行了,別瞟了。黃伴,你也是,咱們君臣之間,還有什么不可說的?”
一馬當先走在前頭的嘉靖,仿佛腦后長了眼睛。
背后這兩人的小動作還沒持續(xù)多久呢,便聽到前方悠悠飄來這么一個聲音。
“哎喲喂,陛下,此事可不能操之過急啊。這煤業(yè)一動,西山必然生亂!”
得了嘉靖的許可后,黃錦連忙一個箭步向前,抬手就是一個“AUV”。直到回完嘉靖,黃錦這才滿臉焦急地轉過腦袋,跟陸炳解釋李斌為何要跟他說這些:
“舍人吶,你想想看,你第一次見那李斌,他便猜到了你的身份。你說他猜不猜得到,他昨天跟你講的話,你今兒一定會告知陛下?”
“老奴斗膽說句不好聽的話,他跟你說的慶陽伯府那事,和這煤業(yè)一比,那簡直不叫事?!?/p>
“他那煤業(yè)公所一擴大,門頭溝那邊怎么辦?門頭溝那上萬人的生計,又如何辦?且那些人,大多都是同宗,這幫人抱團生亂,可比那一盤散沙的流民要兇得多?!?/p>
陸炳在聽到這時,頓時恍然。
在暗罵這兩個“喪良心”的,又站在他陸爺?shù)闹巧谈叩厣蟻y滋亂尿之余,陸炳抬眼看向嘉靖。
剛剛黃錦還有句話沒說,這不單純是李斌在為自己可能面臨的亂局,提前在皇帝這里求情、求放過。
更是一種,類似于提前跟大領導匯報、備案的舉動。
體現(xiàn)尊敬的同時,也更好為他后面的輕饒鋪路。同時,這似乎也像一種試探...試探嘉靖的態(tài)度,看看嘉靖是否允許他這么干...
當然,這種“請示”,說得不好聽一點,也叫“甩鍋”。
先把決定權,甩鍋給嘉靖。
哪怕到時候出了岔子,嘉靖怎么也得顧慮一下自己的臉面,畢竟是自己先默許的嘛...
而這,也是李斌更聰明的地方了!
他沒有直接上疏請示嘉靖是否允許他這么做,而是通過陸炳的嘴,去要嘉靖的“默許”。
這樣一來,哪怕事情出了問題...
沒有留痕?。?/p>
皇帝陛下是可以不認的,皇帝陛下也依然是英明神武的。
他賭的就是嘉靖念他這份知進退的“背鍋”之情,到時候能對他下手輕點...
嘉靖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此時的嘉靖情感很復雜。
在欣慰于,這李斌的表現(xiàn)沒有辜負自己的厚望之余;嘉靖又有點被人看穿了的羞恥和不服。
憑心而論,對此時的嘉靖帝來說,李斌想去捅一捅玉河鄉(xiāng)這個“馬蜂窩”,簡直不叫事。
生亂?
敢生什么亂?懷柔衛(wèi),此刻還沒改懷柔縣呢!
這懷柔衛(wèi)出關打蒙古人或許不太行,但頂盔摜甲的軍衛(wèi)收拾你玉河鄉(xiāng)的暴民那還不是手拿把掐的?
事情本身,嘉靖是支持的。
畢竟,捅玉河這個馬蜂窩,能不能提高京中煤炭供應,提高京師百姓生活質量姑且兩說。最起碼,只要李斌敢捅,城外的流民就有活路啊!
嘉靖面臨的局面和李斌,不差不多嘛...
是,李斌可以不管流民,可以直接上疏順天府。順天府上報朝廷,朝廷報嘉靖...他嘉靖能報給誰?
這些嘯聚京師的流民,嘉靖不能不管。并且,此時的道君皇帝青春版還沒養(yǎng)成后來的厚臉皮,正想實現(xiàn)大明王朝偉大復興的嘉靖,不會逃避收容流民的義務。
可他不想逃避,又沒法解決。
李斌如今提出了這么一個風險可控,就是有點“影響不好”的解決之法。
你說他嘉靖帝用不用?
看看黃錦在聽到這話后的第一反應就知道,嘉靖是想用的。
但令嘉靖感到心煩的是,怎么自己身邊這一個兩個...
黃錦也就罷了,畢竟是日日陪伴自己,甚至是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
他了解自己的性格,自己的想法,情有可原。
怎么李斌這么一個外朝官,也對自己的秉性如此了解?
甚至直到現(xiàn)在,嘉靖哪怕明明因為被人算計了,而感到不爽,卻也不舍得,亦是不甘心阻止李斌的行為。
沉思了一路,一直到嘉靖君臣來到太液池旁。
嘉靖這才開口給出了自己的答復:
“你不是答應那李斌,要是哪天他被下了詔獄,你能給他照顧得舒服嘛。擇日不如撞日,回頭你就去安排吧!”
“他做得好也就罷了...做不好...”
“朕的確沒臉要他性命,但他也別出來給朕找事了。讓他去詔獄呆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