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老李家老房……
老李家爺仨,加上一個彪子,湊一塊兒就是四臺發(fā)動機。
事兒一旦定了,執(zhí)行力快得驚人。
晚飯桌上,氣氛直接燒開了。
李寶財和李寶田倆老爺子,一人一個二兩半的酒杯,臉膛喝得紅光锃亮。
從槍林彈雨的戰(zhàn)場,聊到今天林子里的遭遇戰(zhàn),唾沫星子亂飛,那股子精氣神,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
李山河和彪子悶頭刨飯,時不時給倆老爺子把酒滿上。
唯獨李衛(wèi)東,縮在角落,端著飯碗,嘴里的飯菜嚼不出半點滋味。
他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覺得自已像個外人。
“爹,二叔,”李衛(wèi)東終于憋不住了,筷子往桌上一放,滿臉的委屈。
“明天進山,真不帶我?。慷鄠€人不就多把力氣?”
“力氣?”
李寶財眼睛一瞪,酒杯在桌上“砰”地一頓,震得盤子都跳了一下。
“你那點力氣,留著在家刨木頭吧!”
“你二爺昨天抽你那一下,我看是抽輕了!戰(zhàn)場上,最忌諱的就是你這種瞎往前湊熱鬧的!”
李衛(wèi)東被一句話頂?shù)盟浪赖?,一張臉憋得紫紅。
李山河趕緊端起酒杯打圓場:“爺,我爹也是擔心咱們。再說,家里總得有個人看著,玉蘭和白蓮都懷著崽,琪琪格她們幾個女人家,萬一有啥事,還得我爹這個主心骨在呢?!?/p>
這話給足了李衛(wèi)東面子。
李寶財重重哼了一聲,算是默許了這個臺階。
李衛(wèi)東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端起酒杯,咕咚灌下一大口,心里的那股憋屈勁兒總算順了些。
第二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李山河家的院子已經(jīng)人聲鼎沸。
這次進山,跟前幾次去伐木完全是兩碼事。
洞里那些瓶瓶罐罐,金貴,又易碎,準備工作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彪子,去把你家那幾床最厚的棉被抱過來!”李山河扯著嗓子指揮。
“得嘞二叔!”彪子應聲撒腿就往家跑。
“二爺,您給瞧瞧,這爬犁得咋改?”李山河指著院里那個簡陋的木爬犁。
李寶田背著手,圍著爬犁轉(zhuǎn)了兩圈,眼神挑剔,活脫脫一個檢閱部隊的老將軍。
“不行,這玩意兒太糙了。”他搖了搖頭,“拉木頭還行,拉寶貝,隨便一顛就得給你整碎了?!?/p>
他指著院里剩下的木料:“山河,去,把那幾根最直溜的樺木桿子給我拿來。再找?guī)讐K寬點的木板?!?/p>
老爺子說干就干。
回家取來了自已的工具包,墨斗、刨子、鑿子、鋸子往地上一攤,當場開工。
李山河和李衛(wèi)東爺倆,一個遞木頭,一個扶著,給他打下手。
只見李寶田拿起墨斗,在木頭上“啪”地一彈,一條筆直的黑線瞬間印了上去。
然后拿起鋸子,順著線“唰唰唰”幾下,木頭應聲而斷。
接著就是鑿榫卯,不用一根釘子,全靠木頭與木頭間的嚴絲合縫。
那手藝,看得李山河都暗自咂舌。
這才是真正的老手藝人,刻在骨子里的本事。
一個多小時后,一個全新的、加寬加固、底下還鋪了減震木條的“豪華版”爬犁,新鮮出爐。
彪子也抱著幾床散發(fā)著陳年霉味的舊棉被跑了回來,腦門上全是熱汗。
“二叔,夠不夠?不夠俺再去俺三大爺家借!”
“夠了?!?/p>
李山河接過棉被,在爬犁上鋪得厚厚實實,像一個移動的軟窩。
除了爬犁,家伙事兒也得升級。
李山河把自已的五六半擦得锃亮,槍油的味道彌漫開來,又配了三個壓滿子彈的彈匣。
李寶財和李寶田也把自已的老獵槍翻了出來,用布條蘸著油,仔仔細細擦拭每一寸槍身。
李寶財甚至從床底下摸出一個油紙包,里三層外三層地解開,露出二十發(fā)黃澄澄的獵槍子彈,每一顆都保養(yǎng)得油光發(fā)亮。
“彪子,你那兩桿槍,子彈帶足了?!崩钌胶訃诟赖?。
“放心吧二叔,俺把家底都掏出來了!”彪子拍著胸脯,腰上掛著兩個鼓鼓囊囊的子彈袋。
后方,琪琪格她們幾個女人也沒閑著。
廚房里熱氣騰騰,烙了厚實的油餅,煮了十幾個雞蛋,還用軍用水壺灌滿了滾燙的熱水。
一切準備就緒。
四個人,四桿槍,五條獵犬。
他們拉著一架空蕩蕩卻鋪著厚被褥的爬犁,迎著清晨凜冽的寒風,踏上了前往鷹勾山的路。
李衛(wèi)東站在院門口,看著他們消失在晨霧中的背影,心里說不清是啥滋味。
他重重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抄起斧子,對著那堆木頭,一斧子劈了下去。
通往鷹勾山的路,李山河和彪子走過一次,算是熟路。
但這一次,心境天差地別。
上次是摸著石頭過河,憑著一股子愣頭青的虎勁兒。
這次,是揣著明確的目標,更帶著十二分的警惕。
昨天那場血戰(zhàn),就是敲在每個人心頭的警鐘。
這片看似平靜的林海雪原下,不知道還藏著多少亡命徒。
四個人,自動散開,拉成一個菱形戰(zhàn)斗隊形。
李山河端著五六半走在最前,負責探路,他的眼神掃視著前方每一處可能藏人的雪堆和樹叢。
彪子在隊尾,同樣端著槍,時不時回頭,警惕著身后,防止被人摸了屁股。
李寶財和李寶田倆老爺子,一左一右,護著中間那架“寶貝”爬犁。
他們年紀雖大,但幾十年戰(zhàn)場和獵場生涯磨礪出的警覺,早已成了本能。
那兩雙老眼,比年輕人的還毒,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去。
五條獵犬,早就散進林子,成了他們移動的哨兵。
“都把眼睛放亮點?!崩顚氊攭旱土寺曇?,話里帶著冰碴子,“這山里,不干凈?!?/p>
爬犁在雪地上劃出兩道深轍。
四周安靜得可怕,只有腳踩積雪的“咯吱”聲,和四個人粗重的呼吸聲。
走了大概三個多小時,李山河猛地一抬手。
整個隊伍,瞬間釘在原地。
所有人的槍口,都隨著李山河的視線,指向了前方不遠處的一片雪地。
那片干凈的雪地上,憑空多出了幾行凌亂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