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楞子這一嗓子,把辦公室里剛剛升騰起來那點“師徒情深”的氛圍,瞬間就給沖散了。
李山河和范老五齊刷刷地朝門口看去。
只見二楞子那壯碩的身板堵在門口,臉上是一種混合著興奮、疲憊和一絲敬畏的復(fù)雜表情。在他身后,還站著兩個人。
因為被二楞子擋住了大半個身子,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但即便只是一個輪廓,李山河也能感覺到,那兩個人身上,透著一股子跟普通人不一樣的氣息。
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和銳利。
“二哥,你快出來看看,我把人給你帶來了!”二楞子側(cè)了側(cè)身子,把他身后那兩個人讓了出來。
李山河的目光,落在了那兩個人身上。
左邊一個,個子不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精瘦,但站在那里,卻像一根釘子,穩(wěn)穩(wěn)地釘在地上。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臉上沒什么表情,一雙眼睛,像鷹一樣,銳利,冷靜,仿佛隨時都在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他的年紀(jì)看起來不大,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但眼神里的滄桑,卻像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
右邊一個,比左邊的那個要矮上半頭,瘦得跟個猴兒似的,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破棉襖,兩只手插在袖子里,縮著脖子,一副沒睡醒的懶散模樣。他的眼睛不大,滴溜溜地轉(zhuǎn)著,透著一股子機靈和狡黠。
李山河的目光,在這兩個人臉上一掃而過,心里頭,就有數(shù)了。
這倆人,是好手。
是真正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好手。
“二哥,我給你介紹介紹?!倍阕又钢莻€精瘦的漢子,語氣里帶著幾分得意,“這個,叫陳默,外號‘老貓’。以前是偵察連的,在南邊那場仗里,是咱們的王牌狙擊手,一個人,干掉過對面一個排的兵力!槍法,神了!”
說著,他又指了指那個瘦得跟猴一樣的家伙:“這個,叫侯軍,外號‘猴子’。也是偵察連的,跟老貓一個班。別看他長得瘦,那身手,在林子里,比猴兒都靈。最厲害的,是他的腦子,心細(xì)如發(fā),會追蹤,會偽裝,還會好幾種地方的土話,是個天生的老油子!”
二楞子這幾天,可沒少下功夫。
李山河給他的任務(wù),是找上過戰(zhàn)場,見過血的狠人。
他按照這個標(biāo)準(zhǔn),把自已手底下那三百多號人,還有他能聯(lián)系到的所有關(guān)系,都過了一遍篩子。
錢,確實好使。
一個月五千塊的工資,二十萬的安家費,這條件一擺出去,別說是退伍兵了,就是現(xiàn)役的軍官聽了都得眼紅。
一時間,來報名的人,擠破了山河貿(mào)易公司的門檻。
可二楞子一個都沒要。
他心里頭清楚,二哥要的,不是那些為了錢就什么都敢干的亡命徒。
二哥要的,是真正有本事,有紀(jì)律,值得信任的兵王。
他花了好幾天的時間,一個一個地去聊,一個一個地去試。
有的人,吹得天花亂墜,說自已當(dāng)年在部隊里是兵王,結(jié)果讓他跑個五公里,下來就跟死狗一樣。
有的人,看著挺能打,結(jié)果一試手,發(fā)現(xiàn)就是個空架子,打起架來全靠一股子蠻力。
二楞子把這些人,全都給刷了下去。
直到他找到了老貓和猴子。
這兩個人,是王翠花那個遠(yuǎn)房表哥介紹的。他們?nèi)齻€,當(dāng)年是一個偵察排的戰(zhàn)友,一起上過戰(zhàn)場,一起扛過槍,一起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那是過命的交情。
二-楞子第一次見到老貓的時候,是在一個鐵路編組站。
老貓穿著一身油膩膩的鐵路工服,正坐在一堆枕木上,默默地抽著煙,看著遠(yuǎn)處的火車。
二楞子把李山河的條件一說,老貓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沒空。”
那態(tài)度,冷得像塊冰。
二楞子沒放棄。他知道,這種人,心里頭都有一股子傲氣,不是光靠錢就能打動的。
他沒再提錢的事兒,就天天往編組站跑。也不多說話,就陪著老貓坐著,給他遞根煙,陪他喝口酒。
一連去了三天。
第三天,老貓終于開口了。
他問二楞子:“你們老板,招這么多人,想干什么?”
二楞子想起了李山河的交代,他沒有說那些軍火、礦產(chǎn)的驚天計劃。
他只是看著老貓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二哥說,想找一批兄弟,去國外,干點為國爭光的事兒。”
“南邊那幫白眼狼,當(dāng)年咱們沒把他們徹底打服,他們現(xiàn)在還天天在邊境上搞小動作?!?/p>
“我二哥的意思是,既然國家不方便出手,那咱們就自已出手。去他們后院,放把火。”
“讓他們自已人,打自已人。讓他們再也沒精力,來咱們家門口搗亂?!?/p>
二楞子說完,就看到老貓那雙一直古井無波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了一團(tuán)火。
那是一種混雜著仇恨、痛苦和一絲興奮的火焰。
老貓想起了那些犧牲在南疆叢林里的戰(zhàn)友,想起了那些被越南人殘忍殺害的邊民。
他那顆因為退伍后的平淡生活而變得沉寂的心,在這一刻,重新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我去?!彼缌藷燁^,只說了這么兩個字。
搞定了老貓,猴子就好辦多了。
猴子退伍后,沒找到正經(jīng)工作,就靠著打零工過日子。他腦子活,但沒本錢,也沒路子,一直混得不咋地。
二楞子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因為跟工頭吵架,被趕了出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二楞子沒多廢話,直接把他帶到飯館,點了幾個硬菜,要了兩瓶好酒。
酒過三巡,二楞子把條件一說,猴子當(dāng)場就拍了桌子。
“干!為啥不干!”猴子眼睛放光,“一個月五千!操!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別說是去國外放火了,就是讓我去月球上種白菜,我都干!”
就這樣,二楞子總算是把李山河要的“矛”和“盾”,都給找齊了。
……
辦公室里,李山河聽完二楞子的介紹,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走到老貓和猴子面前。
老貓陳默,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是那雙鷹一樣的眼睛,在李山河身上,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他在評估眼前這個看起來比他還年輕的“老板”。
猴子侯軍,則是一臉的諂媚笑容,他搓著手,點頭哈腰地說道:“老板好!老板好!以后您叫我猴子就行!”
李山河沒理會猴子的套近乎,他的目光,落在了老貓身上。
“聽說,你槍法很好?”他淡淡地問道。
老貓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李山河也不在意,他轉(zhuǎn)身從辦公室墻角一個不起眼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個長條形的帆布包。
他把包扔在地上,拉開拉鏈。
里面,露出一支保養(yǎng)得油光锃亮的五六半。
這是他從朝陽溝帶來的,一直放在這兒,以備不時之需。
老貓在看到那支槍的瞬間,眼神,變了。
那是一種獵人看到獵槍,劍客看到寶劍的眼神。充滿了渴望和炙熱。
“樓下,馬路對面,那個郵筒。”李山河指了指窗外,“郵筒上面,落了只麻雀。”
“給你三發(fā)子彈?!?/p>
“我要你,一槍,打掉它的左翅膀?!?/p>
“一槍,打掉它的右翅膀?!?/p>
“最后一槍,打它的頭?!?/p>
李山河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命令。
辦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二楞子和范老五都傻眼了。
這他娘的,是在居民區(qū)啊!這要是開了槍,不得把警察給招來?
而且,那麻雀,離這兒得有上百米遠(yuǎn)吧?還一槍翅膀,一槍頭?這怎么可能?這不是電影里才有的情節(jié)嗎?
猴子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看著李山河,心里頭直打鼓。
這個年輕的老板,好像……有點邪門啊。
只有老貓,在聽到李山河的命令后,眼神里,非但沒有驚訝,反而爆發(fā)出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
他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彎下腰,從帆布包里,拿起了那支五六半。
他把槍拿到手里,熟練地檢查了一下槍栓,感受了一下槍的配重。
然后,他抬起頭,看著李山河,吐出了兩個字。
“子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