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燒烤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一臉的絡(luò)腮胡子,穿著件油膩膩的軍綠色褂子衣,袖口都磨得發(fā)亮了。
他常年在這街上擺攤,啥樣的人沒見過?
吹牛逼不上稅的,喝兩口貓尿就不知道自已姓啥的,那見得多了。
一開始聽見彪子他們咋咋呼呼地要這要那,他壓根就沒往心里去。
尋思著,又是一幫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年輕,兜里揣著三塊兩塊的,就敢上這兒來充大爺。
可范老五那一句“包圓了”,氣勢太足,讓他不由得也多看了兩眼。
他瞇著眼睛,隔著繚繞的青煙,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伙人。
為首的那個小伙子,也就是李山河,個頭高得嚇人,坐在那跟堵墻似的,雖然沒咋說話,但那股子氣勢,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他旁邊那幾個,一個個也是人高馬大,膀大腰圓,看著就不是善茬。
尤其是那個叫囂著要包圓的范老五,老板瞅著還有點眼熟,好像是街里哪個道上混的。
老板心里頭立馬就掂量明白了,這伙人,不好惹。
不過,不好惹歸不好惹,生意還是得照做。
他把手里的肉串翻了個面,然后慢悠悠地吐了個煙圈,對著一臉期待的眾人,不咸不淡地說道:“包圓?我這兒你要是真想包圓,把你賣了都不夠?!?/p>
這話一出口,范老五那張剛剛還因為得意而漲紅的臉,瞬間就有點掛不住了。
“大哥,你這話說的……”他有點尷尬地笑了笑。
“行了,別扯那沒用的了?!崩习鍓焊唤o他面子,用手里的鐵簽子指了指旁邊掛著的那幾串腰子,“腰子是緊俏貨,今天就剩下這幾串了,你們要,就拿去,不要,后面還有人等著呢?!?/p>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只見那鐵鉤子上,孤零零地掛著幾串切好的腰子,看著也就那么幾片。
“就……就這點???”彪子第一個不樂意了,他那張大臉?biāo)查g就垮了下來,跟哭喪似的,“老板,你這不夠俺塞牙縫的?。 ?/p>
“愛要不要?!崩习灏褵熎ü赏厣弦蝗樱媚_碾了碾,“一共就七個,多一個都沒有?!?/p>
“七個?”
眾人一聽,都傻眼了。
他們這兒加上李山河和李山峰,浩浩蕩蕩快十個人了,就七個腰子,這咋分?。?/p>
剛才還因為范老五那句“包圓了”而興奮不已的氣氛,瞬間就冷了下來。
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說話了。
“那……那這咋整???”孫胖子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要不……一人一半?”石頭提議道。
“一半?”彪子立馬就炸了,“那玩意兒切開了還有個屁味兒!不行!說啥都不能切!”
“那你說咋辦?總共就七個,咱這兒這么多人呢?!?/p>
“那也得分個先來后到吧?”彪子梗著脖子說道,“俺是第一個點的!那十個里頭,起碼得有俺一個吧?”
“憑啥?。课覀兒箢^也點了??!”孫胖子不服氣了。
眼瞅著這幫小子為了幾個腰子就要吵吵起來,李山河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都他娘的給我閉嘴!”他低喝了一聲。
他這一開口,整個桌子立馬就安靜了下來。彪子他們幾個,一個個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
李山河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心里頭那叫一個無語。
就為幾個腰子,至于嗎?一個個跟沒吃過肉似的,丟不丟人!
他看了一眼那七個腰子,又看了看自已這幫如狼似虎的小兄弟,心里頭立馬就有了主意。
“老板,”他沖著燒烤攤喊道,“那七個腰子,我們要了。再給我們來五十個肉串,二十個筋皮子,十個脆骨,再來盤疙瘩湯,兩捆啤酒?!?/p>
他一口氣點了一大堆,那老板一聽,眼睛都亮了。好家伙,這是來了大客戶??!他立馬就換上了一副笑臉,手腳麻利地開始準(zhǔn)備。
“好嘞!大哥您稍等!”
點完了菜,李山河這才轉(zhuǎn)過頭,看著桌上這幫眼巴巴瞅著他的小子們。
“七個腰子,彪子,石頭,胖子,老五,”他點了幾個人的名,“還有你們幾個,一人一個,分了。”
他指了指石頭和孫胖子帶來的那幾個屯子里的兄弟。
被點到名的人,臉上立馬就露出了喜色。
可彪子卻不干了。
“二叔,那不對??!”他掰著手指頭算道,“他們一人一個,這不就正好七個了嗎?那你跟山峰呢?”
“我倆不用。”李山河淡淡地說道。
“那哪行??!”彪子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二叔你今天也累一天了,必須得補補!山峰也得吃,他還在長身體呢!”
他這話說的,還挺像那么回事兒。
可李山河還沒等說話,李山峰就先開口了。
“彪子哥,我不吃那玩意兒?!崩钌椒灏欀”亲?,一臉的嫌棄,“我媽說了,那玩意兒騷氣哄哄的,小孩兒吃了不長個兒?!?/p>
李山峰這話一出口,桌上的人都樂了。
“你聽見沒?”李山河笑著拍了拍彪子的腦袋,“山峰年紀(jì)太小,用不上。至于我嘛……”
他話還沒說完,彪子就搶著把話給接了過去。
他一拍胸脯,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猥瑣又帶著點自豪的笑容,湊到李山河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二叔,你更用不上了!”
“哦?”李山河斜著眼睛看他,“你咋知道我用不上?”
“嘿嘿,”彪子笑得更歡了,他沖著李山河擠了擠眼睛,那意思不言而喻,“二叔,就蓮嬸子那會,俺給你站的崗你忘了!”
他壓低了聲音,但那嗓門還是讓周圍幾個人都聽見了。
“俺二叔,那家伙,簡直就是天下無敵!龍精虎猛!根本用不著這玩意兒補!”彪子一臉崇拜地說道。
“噗——”
范老五一口剛喝進去的茶水,直接就噴了出來。
石頭和孫胖子也是憋得臉通紅,想笑又不敢笑。
李山河的臉,瞬間就黑了。
我操!
他現(xiàn)在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這孫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上次那點破事兒,他自已都快忘了,這孫子倒好,還記著呢!還他娘的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給說出來了!
還站崗放哨?你他娘的那是趴墻根聽響兒吧!
李山河感覺自已的血壓“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他看著彪子那張得意洋洋、還等著被夸獎的臉,心里的火再也壓不住了。
他猛地抬起手,照著彪子那锃亮的后腦勺,就是一記響亮的大脖溜子!
“啪!”
那聲音,清脆響亮。
“哎呦!”彪子被抽得一咧嘴,捂著后腦勺,一臉的委屈,“二叔,你打俺干啥!俺這不都是實話實說嘛!”
“說你奶奶個腿兒!”李山河氣得破口大罵,“你小子嘴上是沒個把門的了是吧?啥話都敢往外說!”
彪子捂著腦袋,委屈巴巴地看著李山河,嘴里還嘟囔著:“俺這不是為了給你省個腰子嘛……”
他這一句話,把李山河給氣樂了。
好家伙,這孫子,挨了打還惦記著那口吃的呢。
最終,彪子雖然挨了一記大脖溜子,但還是如愿以償?shù)乇W×俗砸训哪莻€腰子。
他贏得了腰子,也贏得了大脖溜子,可以說是雙贏了。
李山河看著他那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德行,心里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可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了,嬴政摸電線——贏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