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李衛(wèi)東就睜開了眼睛。
他沒有馬上起來,而是側(cè)過身,看著身邊還在熟睡的媳婦王淑芬。
睡夢中的王淑芬,沒有了平日里的潑辣和精明,一張臉顯得特別柔和。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臉,可手伸到一半,他又停住了。
他低頭聞了聞自已的手。
雖然用熱水和胰子搓了好幾遍,但他總覺得,手上那股子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還是沒有散干凈。
他不想讓這股味道,沾染到自已的媳婦身上。
他悄悄地把手縮了回來,然后輕手輕腳地坐了起來,開始穿衣服。
“嗯……”
身邊的王淑芬動了一下,發(fā)出了一聲迷糊的鼻音。
“當家的,你咋起這么早?”她半睜開眼睛,含糊不清地問道。
“睡不著了,起來活動活動?!崩钚l(wèi)東的語氣,聽起來跟平時沒什么兩樣,甚至還帶著點剛睡醒的慵懶。
“昨兒晚上你不是起夜了嗎?咋還睡不著?”王淑芬嘟囔了一句。
李衛(wèi)東心里頭微微一緊,臉上卻嘿嘿一笑:“人老了,覺少。你再睡會兒,我去做飯?!?/p>
他說著,俯下身,在王淑芬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王淑芬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弄得一愣,睡意都跑了一大半。
她睜開眼,看著李衛(wèi)東,有點奇怪地問道:“你今兒個是咋了?吃錯藥了?”
“嘿,親你一下還不行了?”李衛(wèi)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快睡吧,我去做飯?!?/p>
說完,他也不等王淑芬再問,就轉(zhuǎn)身出了屋。
王淑芬躺在炕上,看著李衛(wèi)東的背影,總覺得他今天有點不一樣,但具體哪里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她搖了搖頭,翻了個身,打算再睡個回籠覺。
李衛(wèi)東來到院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氣,感覺整個肺都清爽了。
他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前,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把整個腦袋都埋了進去。
刺骨的寒意,讓他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昨晚那如同地獄一般的景象,仿佛還在眼前。但他知道,那些都過去了。
從今天開始,他還是那個普普通通的,朝陽溝的莊稼漢,李衛(wèi)東。
他抬起頭,用袖子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然后開始劈柴,燒火,做飯。
一切,都跟往常的每一個早晨,沒有任何區(qū)別。
早飯是棒子面粥,配上自家腌的咸菜疙瘩。
一家人圍坐在炕桌上,呼嚕呼嚕地喝著粥。
李寶財老爺子跟個沒事人一樣,一邊喝粥,一邊逗著李山峰。
“小三兒,昨晚睡得香不香啊?”
“香!我夢見吃大肉包子了!”李山峰嘴里塞滿了粥,含糊不清地說道。
“哈哈哈,你這小子,就知道吃。”李寶財開心地大笑起來。
王淑芬看著爺孫倆,也是一臉的笑意。
她給李衛(wèi)東夾了一筷子咸菜,隨口問道:“當家的,昨兒晚上我咋聽著后院好像有啥動靜?”
李衛(wèi)東夾菜的手,頓了一下,但快得幾乎沒人察覺。
他抬起頭,一臉的茫然:“有動靜嗎?我咋沒聽見?是不是刮風了?”
“可能吧?!蓖跏绶乙矝]多想,“我還以為是那頭大老虎又在折騰呢?!?/p>
“那畜生,一天不折騰就皮癢?!崩钚l(wèi)東罵了一句,然后埋頭繼續(xù)喝粥。
坐在對面的李寶財,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粥,然后淡淡地說道:“昨晚是有點動靜,我出去看了一眼,是幾只野貓子在后院打架,被我給趕跑了?!?/p>
“哦,原來是野貓子啊?!蓖跏绶一腥淮笪颍拔艺f呢?!?/p>
一場可能暴露的危機,就這么被爺倆輕描淡寫地化解了。
李衛(wèi)東和李寶財對視了一眼,然后都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
有些事,男人之間,一個眼神就夠了。
吃完早飯,李衛(wèi)東扛著鋤頭,說要去地里看看。
王淑芬也沒攔著,只是讓他早點回來。
而此時,在村東頭的彪子家。
張老五也起了個大早。
他哼著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跑調(diào)小曲,給兩個孩子做好了早飯。
“叔,你今天咋這么高興???”劉曉虎一邊啃著玉米餅子,一邊好奇地問道。
“有嗎?”張老五摸了摸自已的臉,嘿嘿一笑,“我哪天不高興了?”
“不對,你今天就是特別高興?!睆堁┮哺f道,“你都哼小曲了?!?/p>
“哈哈哈,是嗎?”張老五被兩個孩子說得心里頭發(fā)虛,但更多的是開心。
他高興啊。
怎么能不高興?
昨晚,他感覺自已又活過來了。
那種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覺,那種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刺激,讓他渾身上下的血都燒開了。
更重要的是,他幫了李衛(wèi)東的忙,還了當年那份恩情的一小部分。
他感覺,自已這條瘸了的腿,都好像沒那么疼了。
他看著眼前兩個吃得正香的孩子,心里頭,前所未有的踏實。
他摸了摸揣在懷里,那沓用油布包得嚴嚴實實的錢。
有了這些錢,足夠兩個孩子以后就能過上更好的日子了。
他心里頭盤算著,等過幾天,就去鎮(zhèn)上,給倆孩子扯幾身新布料,做兩身新衣裳。
再買點肉回來,給他們好好補補。
對,還有娟子也快生了,自已要當爺爺了,再給娟子整上一身葉子,買兩個小雞補一補。
至于他自已……
張老五低頭看了一眼自已那條瘸腿。
對復活唄,家里人過的好,比啥都強。
生活,好像一下子就有了盼頭。
他咧開嘴,笑得比誰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