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爾加轎車在縣城不算寬闊的街道上行駛,引來了路邊行人無數(shù)驚奇的目光。
在這個自行車還是主要交通工具的年代,一輛黑得發(fā)亮的伏爾加轎車,絕對是比大熊貓還要稀罕的存在。
李山河對這些目光早已習以為常,他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夾著根煙,姿態(tài)很是瀟灑。
劉曉娟坐在后座,看著窗外不斷投來的注目禮,心里頭既緊張又自豪。
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感覺自已這輩子都沒這么風光過。
“二叔,咱們這是去哪兒???”劉曉-娟看著陌生的街道,好奇地問道。
“去趙鐵柱家?!崩钌胶油鲁鲆粋€煙圈,說道,“就是我三叔那個戰(zhàn)友家,先把房子看好了,定下來。等下午彪子他們到了,就能直接搬進去了?!?/p>
“哦哦。”劉曉娟連連點頭,心里對那個即將成為她們臨時住所的地方充滿了期待。
按照紙條上的地址,李山河七拐八拐,很快就開到了縣醫(yī)院后門附近的一條小巷子里。
這里都是些老式的平房,青磚灰瓦,帶著濃濃的歲月痕跡。
巷子不寬,但很干凈,路邊還種著幾棵大槐樹,七月流火的天氣里,給巷子帶來了幾分難得的陰涼。
李山河把車停在巷子口,沒再往里開。
“就是這兒了?!彼钢镒永镆慌欧孔诱f道,“走,下車,咱找找是哪家。”
他下了車,又繞到后座,小心地把劉曉娟扶了出來。
劉曉娟挺著個大肚子,行動有些不便。
她扶著腰,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這里的環(huán)境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安安靜靜的,一點都不嘈雜,空氣里也沒有醫(yī)院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二叔,這地方真好,清靜?!眲跃晷χf道。
“那是,你三爺辦事,還能差了?”李山河得意地說道。
兩人順著門牌號,一家一家地找過去。
很快,就在巷子中間的位置,找到了紙條上寫的那個門牌。
是兩座樣式幾乎一模一樣的院子,并排挨著。
都是紅磚砌的院墻,朱紅色的木門,門上還掛著銅環(huán)。
其中一家的門楣上,貼著嶄新的對聯(lián),院子里隱隱傳來人說話的聲音。
而旁邊那家,門上雖然也干干凈凈,但明顯能看出來,有些日子沒人常住了。
“應該就是這家了。”李山河指著那個掛著新對聯(lián)的院子說道。
他走上前,整理了一下衣服,抬手“當當當”地敲響了院門。
“誰???”
很快,院子里就傳來一個洪亮的男人聲音。
緊接著,院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跟李山河年紀相仿,但身材魁梧得像頭熊一樣的壯漢探出了頭。
他上身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軍綠色背心,露出兩條古銅色的胳膊,肌肉虬結,一看就是個常年干力氣活的。
他看到門口站著的李山河和劉曉娟,愣了一下,眼神里帶著一絲警惕:“你們找誰?”
李山河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客氣地問道:“請問,是趙鐵柱趙叔家嗎?”
那壯漢一聽,點了點頭:“我就是趙鐵柱。你們是?”
“哎呀,趙叔!可算找著你了!”李山河立馬換上了一副熱情熟絡的表情,上前一步,主動伸出手,“我是李衛(wèi)濤的侄子,我叫李山河。我三叔讓我來找您的!”
“連長的侄子?”
趙鐵柱一聽李衛(wèi)濤的名字,臉上的警惕瞬間就煙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fā)自內心的熱情和驚喜。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就握住了李山河的手,用力地晃了晃,嗓門也大了起來:“哎呀!原來是老連長的侄子!快!快請進!快請進!站門口干啥,多見外!”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把院門完全打開,熱情地把李山河和劉曉娟往里讓。
“這位是?”他看到挺著大肚子的劉曉娟,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這是我侄媳婦,劉曉娟?!崩钌胶咏榻B道。
“哎呀,快進來坐,快進來坐!”趙鐵柱對著劉曉娟,更是客氣得不行,還特意回頭沖屋里喊了一嗓子,“媳婦兒!快出來!老連長的侄子來了!”
他這一嗓子,屋里頭立馬就有了動靜。
一個看起來很賢惠的年輕媳婦,還有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都從屋里迎了出來。
這陣仗,搞得李山河和劉曉娟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趙叔,您太客氣了?!崩钌胶有χf道。
“客氣啥!跟我老班長的侄子,還客氣啥!”趙鐵柱豪爽地一揮手,“當年在部隊,要不是老連長罩著我,我這身骨頭都不知道得挨多少揍!他的侄子,那就是我親侄子!快,屋里坐!”
趙鐵柱的熱情,讓李山河心里頭暖洋洋的。他知道,這就是那個年代的戰(zhàn)友情,純粹又真摯。
他扶著劉曉娟,跟著趙鐵柱進了院子。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條,地上掃得干干凈凈,角落里還種著幾株向日葵,開得正艷。
趙鐵柱的媳婦和老娘也是極熱情的人,又是端茶又是倒水,還拿出了家里舍不得吃的桃酥點心,一個勁兒地往劉曉娟手里塞。
劉曉娟哪見過這種場面,一張臉紅撲撲的,拘謹?shù)檬侄疾恢涝撏膬悍拧?/p>
寒暄了幾句之后,李山河才說明了來意。
“趙叔,是這么回事。我三叔說,您家旁邊那套老宅子不是空著嘛。我這侄媳婦,還有我媳婦,都快生了,這不來縣城住院嘛。我們尋思著,能不能跟您商量商量,把那院子租給我們一陣子,也好方便家里人過來照顧。您放心,房租我們一分錢都不會少您的!”
趙鐵柱一聽這話,把胸脯拍得砰砰響。
“山河,你這說的叫什么話!”他把臉一板,故作生氣地說道,
“啥租不租的,多傷感情!老連長的侄子用房子,那還能要錢嗎?那院子空著也是空著,你們只管??!想住多久住多久!要是提錢,那就是看不起我趙鐵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