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河嘿嘿一笑,看著牛大力那張熟悉的臉,心里頭也覺得親切。
他跟牛大力雖然不是親戚,但這關(guān)系處得比親戚還近。
畢竟張寶寶還是牛大力硬塞給自已的呢。
“牛叔,瞧您這話說的,我哪是發(fā)財啊,就是瞎混唄。”
李山河嘴上謙虛著,心里頭卻想著另一件事,他壓低了點聲音,湊近了些,關(guān)切地問道:“牛叔,這兩天沒啥事?”
他這話一出口,牛大力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凝固了。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一激靈,臉色都變了。
“我滴個祖宗誒!”
牛大力反應(yīng)極快,一把就捂住了李山河的嘴,把他往旁邊墻角里拖,一邊拖還一邊緊張地四下張望,生怕被人聽了去。
“這話是能在這兒瞎說的嗎?”牛大力的聲音壓得極低,但語氣里的驚慌和后怕卻一點都掩飾不住。
李山河被他捂著嘴,唔唔了兩聲,也是一愣,隨即就反應(yīng)過來了。
擱派出所問人家沒事兒了,是覺得人家太閑了啊。
“聽見了聽見了,牛叔,我的錯,我的錯?!崩钌胶于s緊陪著笑臉道歉,“我這不是關(guān)心您嘛?!?/p>
“關(guān)心個屁!”牛大力沒好氣地罵了一句,但臉色已經(jīng)緩和了不少,“你小子少給我惹點事,就算謝天謝地了。行了,說吧,今天來到底嘎哈來了?找你三叔?”
“嘿嘿,還是牛叔您了解我。”李山河搓了搓手,說道,“我找我三叔辦點事兒?!?/p>
“啥事兒?”
“我媳婦,還有彪子那小子他媳婦,都快生了,這不尋思著來縣里生嘛。人多,沒地方住,想找我三叔看看,能不能在醫(yī)院附近給租個房子。”李山河把來意簡單說了一遍。
牛大力一聽,眉頭就舒展開了:“哦,就這事兒啊,我還以為什么大事兒呢。這是好事兒??!你要當(dāng)?shù)耍靠梢园⌒∽?,動作挺快!?/p>
他又是重重一巴掌拍在李山河的肩膀上,哈哈笑道:“這事兒你找你三叔算是找對人了,他路子野,肯定能給你辦了?!?/p>
兩人正說著話,辦公樓里頭突然傳來一個急促的喊聲。
“牛所!牛所!不好了!東大街那邊有人干仗,動刀子了!一個被捅了,腸子都快流出來了,讓咱們趕緊過去支援!”一個年輕的警員從樓道里探出頭來,滿臉焦急地喊道。
牛大力一聽這話,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剛才那點輕松的氣氛蕩然無存。
“媽的,這幫無法無天的玩意兒!”他低聲咒罵了一句,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他轉(zhuǎn)過頭,狠狠地瞪了李山河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都怪你這個烏鴉嘴,一來就沒好事兒!”
他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往樓里走,一邊走一邊戴上了自已的大蓋帽,腳步匆匆。
那樣子,就像一個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將軍。
李山河看著他這雷厲風(fēng)行的樣子,心里頭也是一陣感慨。
當(dāng)警察,真是不容易啊,隨時都可能有突發(fā)狀況。
他正想著,已經(jīng)走出幾步的牛大力卻又突然停了下來,猛地一回頭,邁著大步又走了回來。
李山河一愣,心想這是咋了?還有啥事兒要交代?
結(jié)果,牛大力走到他跟前,啥話也沒說,直接伸手,動作麻利地從他上衣兜里,把他那包剛開了封的大前門給摸了出來,揣進(jìn)了自已的兜里。
揣完煙,他又狠狠地瞪了李山河一眼,眼神里全是“算你小子倒霉”的意味,然后才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看我回來怎么收拾你!”
風(fēng)中,只留下了他這句惡狠狠的話。
李山河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已空空如也的上衣兜,整個人都傻了。
這他媽叫什么事兒???
自已好心好意過來辦事,結(jié)果話沒說幾句,煙還被人給“搶”了?
這牛叔,也太不講究了吧!
李山河看著牛大力那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里,半天沒回過神來。
他摸著空蕩蕩的口袋,一臉的哭笑不得。
這叫啥事兒啊?自已這個狗大戶,今天算是被劫富濟(jì)貧了?
旁邊的車?yán)?,劉曉娟從車窗縫里看到了剛才那一幕,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她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啥,但看見那個高高壯壯的副所長,氣勢洶洶地回來,從二叔兜里掏了東西又走了,心里頭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二叔,沒事兒吧?”她擔(dān)心地小聲問道。
李山河回頭沖她笑了笑,擺擺手:“沒事兒,我牛叔跟我開玩笑呢。你踏實坐著?!?/p>
安撫好劉曉娟,李山河轉(zhuǎn)過身,看著眼前的辦公樓,心里頭直犯嘀咕。
牛叔這火急火燎地出警去了,還撂下狠話要回來收拾自已。
雖然知道是開玩笑,但李山河可不想等他回來。
誰知道這位爺回來,會不會又找由頭“打劫”自已點啥。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形式不對,趕緊找到三叔,把事兒辦完,立馬走人才是硬道理!
想到這,李山河不再耽擱,邁開步子就朝著辦公樓里沖了過去。
這派出所的辦公樓不大,就是個二層的小樓,墻皮都有些斑駁了,樓道里光線有點暗,彌漫著一股子淡淡的煙味和舊紙張的味道。
李山河以前來過,知道他三叔李衛(wèi)濤的辦公室在二樓。
他噔噔噔幾步就上了樓梯,二樓的走廊墻上,掛著一排木頭牌子,上面用毛筆字寫著“所長室”、“副所長室”、“戶籍科”等等。
李山河一眼就找到了掛著“副所長(二)”的牌子。他知道,牛大力是副所長,他三叔也是,估計是按資歷排的。
他走到門口,也顧不上敲門了,抬手就推門。
“誰啊!不知道敲門……”
屋里頭,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響了起來。
李山河推開門,探進(jìn)個腦袋,臉上掛著他那標(biāo)志性的嬉皮笑臉。
“三叔,我!”
辦公室里,李衛(wèi)濤正趴在桌子上,聚精會神地寫著什么材料。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擾給弄得一肚子火,剛想抬頭罵人,結(jié)果一看來人是李山河,那張原本就不爽的臉,瞬間拉得更長了,跟個苦瓜似的。
他摘下眼鏡,往桌子上一扔,身子往后一靠,靠在椅子背上,雙手抱在胸前,從鼻子里發(fā)出了一聲冷哼。
“哼!稀客??!”李衛(wèi)濤陰陽怪氣地說道,“這不是咱們朝陽溝的小太歲,李大老板嗎?咋的,今天是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你這大忙人,還有空上我這小廟來?”
李山河一聽他三叔這口氣,就知道他這是覺得自已這么長時間沒來看他,不高興了。
他也不生氣,嘿嘿一笑,跟進(jìn)了自已家似的,隨手就把門給關(guān)上了,然后幾步走到李衛(wèi)濤的辦公桌前,自來熟地拉了把椅子坐下。
“三叔,瞧您這話說的,多見外啊?!崩钌胶渔移ばδ樀販愡^去,“我這不是想您了嘛,特地過來看看您?!?/p>
“可拉倒吧!”李衛(wèi)濤壓根不吃他這一套,眼睛一斜,撇著嘴說道,“你想我?我咋瞅著你小子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呢?說吧,又捅什么婁子了?還是又想算計你三叔我什么了?我可告訴你,我現(xiàn)在就是個管片兒警,沒多大能耐,你可別指望我啥?!?/p>
他嘴上雖然這么說,但那抱著胸的胳膊已經(jīng)放了下來,顯然是準(zhǔn)備聽聽李山河到底要說啥了。
李山河一看有門兒,心里頭就有底了。
他知道他這個三叔,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饒人,但家里真有事,他比誰都上心。
“三叔,真不是捅婁子,是好事兒,大好事兒!”李山河趕緊把來意說了出來,“我那幾個媳婦,玉蘭、還有彪子他媳婦曉娟,這不都快生了嘛。我尋思著,村里醫(yī)療條件不行,就都給弄到縣醫(yī)院來了。這人一多,醫(yī)院里住著也不方便,我想著在醫(yī)院附近租個院子,讓我丈母娘她們住著,也好給她們做點好吃的補(bǔ)補(bǔ)身子。這不,人生地不熟的,就想著來求您老人家給出出主意嘛。”
他一口一個您老人家,把自已的姿態(tài)放得低低的。
李衛(wèi)濤聽著聽著,眉頭就挑了起來。
租房子?還是為了照顧孕婦?
他原本那張臭臉,不知不覺就緩和了下來。
這事兒,確實是正事,也是大事。
他瞅了李山河一眼,眼神里那點不爽也淡了不少。這小子雖然有時候不著調(diào),愛瞎折騰,但在疼媳婦顧家這方面,確實沒得說。
“哼,就知道你小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崩钚l(wèi)濤嘴上還是不饒人,但語氣已經(jīng)沒了剛才的尖銳,“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p>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兩步,手指頭在下巴上摩挲著,顯然是在琢磨這事兒。
1981年,可不是后世,沒有什么房屋中介,也沒有滿大街的出租廣告。
想租房子,基本都得靠人托人,找關(guān)系。
尤其是在醫(yī)院附近這種熱門地段,想找個合適的帶院子的房子,更是難上加難。
李山河看著他三叔那認(rèn)真的樣子,心里頭一塊大石頭就落了地。他知道,只要三叔肯琢磨,這事兒就八九不離十了。
李衛(wèi)濤琢磨了一會兒,突然一拍桌子。
“等著!”
他扔下這兩個字,連杯子里的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就急匆匆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李山河看著他那急匆匆的背影,咧嘴一笑。
看吧,這就是他三叔。
嘴上說著不管,身體比誰都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