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站,熱浪撲面。
那是和哈爾濱完全不同的熱。
哈爾濱的熱是干曬,找個陰涼地兒還能喘口氣;
廣州的熱是濕熱,像是把你扔進了剛揭鍋的蒸籠里,那空氣里都帶著水汽,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李山河一行人剛出站,身上的衣服就貼在了肉上。
“我操,這地兒是人待的嗎?”王大拿抹了一把臉上的汗,他穿著厚實的工裝褲,這會兒感覺褲襠里都在淌水,“這怎么喘氣都費勁?”
李山河也沒好受多少,但他早有準備,把袖子挽到胳膊肘,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
他站在廣場上,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搜索。
按照老周給的信息,那個叫瘸子的接頭人,會在出站口左邊的那個賣涼茶的攤子上等。
“都散開點,別聚成一堆?!?/p>
李山河吩咐道,“剛子,你帶幾個人在周圍盯著。彪子,跟我過去?!?/p>
涼茶攤子不大,擺著幾個巨大的銅葫蘆,上面掛著王老吉的招牌。
一個瘸了一條腿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小馬扎上,手里拿著把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
他穿著個大褲衩,腳上一雙拖鞋,看著跟周圍那些老廣沒什么兩樣。
但李山河一眼就看出來,這人身上的那股市井氣是裝出來的。
他那雙眼睛,雖然看著渾濁,但其實把周圍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掃了一遍。
李山河走過去,在那瘸子面前站定。
“老板,來碗涼茶?!崩钌胶犹统鲆粡埓髨F結,壓在桌子上,“要下火的?!?/p>
瘸子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接錢,只是指了指旁邊的牌子:“五分錢一碗,這錢找不開?!?/p>
“不用找。”李山河把手壓在錢上,“我這火大,是從北邊帶過來的,一般涼茶壓不住。得加點料。”
這是暗語。
瘸子的手停了一下,蒲扇也不搖了。
他那渾濁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上下打量了李山河一番,又瞥了一眼站在李山河身后的彪子。
“北邊來的火,得用南邊的水滅。”瘸子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攤子后面,從一個陶罐里舀了一碗黑乎乎的湯水,“喝了這碗,跟我來?!?/p>
那涼茶苦得像膽汁,李山河一口悶了,眉頭都沒皺一下。
十分鐘后,他們來到了火車站附近的一處破舊的巷子里。
這里是典型的城中村,握手樓擠得密不透風,抬頭只能看見一線天。
進了一間昏暗的小屋,瘸子把門關上,剛才那種市井小民的頹廢勁兒蕩然無存。
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箱子,打開,里面是一疊照片和幾張手繪的地圖。
“周主任跟我說了,讓你到了這兒就接手。”瘸子也不廢話,直接攤開一張地圖,
“這是九龍城寨的結構圖,當然,只是外圍的。里面那地方,鬼進去都得迷路?!?/p>
李山河看著那張密密麻麻的地圖,眉頭緊鎖:“小郭就在里面?”
“在?!比匙又噶酥傅貓D中間的一個紅圈,“這是喪狗的一個堂口,原來是個牙醫(yī)診所,現(xiàn)在是他們關人、動私刑的地方。小郭最后的消息就是從這兒傳出來的?!?/p>
“人怎么樣?”
“活著?!比匙訃@了口氣,“但肯定好不到哪去。喪狗那幫人手段臟,為了逼問貨的下落,什么招都使得出來。不過他們只要還要錢,還要貨,小郭暫時就沒有生命危險?!?/p>
李山河的拳頭捏得咔咔響。
“貨呢?”李山河問。
“貨不在城寨。”瘸子又拿出一張照片,那是維多利亞港的一處碼頭,
“喪狗雖然狂,但他不傻。那批機床零件太顯眼,他弄不進城寨?,F(xiàn)在壓在觀塘的一個倉庫里,有專門的人看著?!?/p>
“那我的貨呢?”李山河盯著瘸子的眼睛。
瘸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煙熏黃牙:“范老五那小子路子確實野。你要的東西,已經(jīng)在公海上飄著了。今晚十二點,大鵬灣那邊會有船接應。不過……”
瘸子頓了頓,臉色變得凝重:“從這兒過去,咱們得偷渡。正規(guī)途徑過關太慢,而且你們這么多人,太扎眼。我安排了幾條大飛,但海上不太平,最近水警查得嚴,喪狗那邊也有快艇在海上晃悠。”
“越過那條河,就是另一片天?!比匙又噶酥干钲诤拥姆较?,
“在那邊,殺人不用償命,但沒錢寸步難行。李老板,你想好了嗎?”
李山河把地圖卷起來,塞進懷里。
“我沒想好就不會來了?!彼D(zhuǎn)身推開門,外面的陽光刺得他瞇起了眼,“今晚行動。剛子,讓你的人準備好,暈船藥都給我吃了。今晚,咱們?nèi)タ纯催@花花世界?!?/p>
彪子在旁邊摩拳擦掌:“二叔,咱這是要當大圈仔了?”
“當個屁?!崩钌胶永浜咭宦?,“大圈仔是被追得滿街跑的老鼠。咱們是過江龍,過去是吃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