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伏爾加轎車,像一頭沉穩(wěn)的黑牛,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緩緩行駛。
李山河把車速放得極慢,兩只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的路面,小心翼翼地避開每一個石塊和土坑。
他現(xiàn)在開的不是車,是全家人的希望。
車廂里,安靜得只能聽到發(fā)動機輕微的嗡鳴聲,和車輪碾過路面時發(fā)出的沙沙聲。
后座上,田玉蘭靠在厚厚的軍大衣上,臉色有些發(fā)白。
盡管李山河已經開得極穩(wěn)了,但土路的顛簸還是不可避免。
每一次車身的晃動,都會讓她的肚子感到一陣陣發(fā)緊。
“媳婦,咋樣?難受不?要是難受,咱就停下來歇會兒。”李山河透過后視鏡,看著田玉蘭的臉色,擔憂地問道。
田玉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沒事兒,當家的,我能忍住。你安心開車?!?/p>
吳白蓮和張寶蘭一左一右地扶著她,吳白蓮更是伸出手,輕輕地在田玉蘭的后背上揉著,希望能讓她舒服一點。
“大姐,你要是想吐,就跟我們說,我們這兒準備了袋子?!眳前咨徯÷曊f道。
“是啊大姐,別硬撐著?!睆垖毺m也附和道。
坐在副駕駛的琪琪格和薩娜,也時不時地回頭看著,臉上寫滿了擔憂。
李山河心里頭也跟著揪緊了。
他媽的,這破路!
他心里暗罵一聲。
等回頭有空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從村里到鎮(zhèn)上的這條路給修了!
非得給它鋪上柏油,讓它變成全縣最平坦的大道!
他一邊開車,一邊跟后座的媳婦們說著話,想分散一下她們的注意力。
“媳婦,蓮姐,你們說,咱這頭一胎,生出來的孩子像誰??”他故意用一種輕松的語氣問道。
這個問題,瞬間就點燃了車廂里的氣氛。
吳白蓮搶先說道:“那還能像誰,都說閨女隨爹,我肚子里這個,除了隨你還能隨誰?!?/p>
田玉蘭卻有不同意見:“蓮姐,要我說肯定是像你,咱當家的五大三粗的,閨女像他那可完犢子了?!?/p>
“對了琪琪格薩娜,你倆喜歡姑娘還是小子?”
琪琪格和薩娜也加入了討論。
“我喜歡小子!小子皮實,長大了能跟當家的一樣,進山打獵!”琪琪格快人快語。
“我喜歡閨女,閨女貼心,是娘的小棉襖。可以給她梳好看的辮子,穿漂亮的花裙子。”薩娜一臉向往。
幾個女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車廂里的緊張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田玉蘭聽著她們的討論,臉上也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她低頭撫摸著自已高高隆起的肚子,感受著里面小生命的胎動,輕聲說道:“不管是小子還是閨女,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生下來,健健康康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李山河聽著媳婦的話,心里頭暖洋洋的。
他嘿嘿一笑,說道:“都好,都好!小子閨女我都喜歡!最好啊,玉蘭你先生個龍鳳胎,給咱老李家開個張。然后蓮姐你再生個閨女,湊個好字。琪琪格、薩娜,你們倆也抓緊,最好給咱生對雙胞胎!”
他這一番宏偉藍圖,把車里的幾個女人都給逗樂了。
“當家的,你當這是下豬崽呢,還一窩一窩的!”吳白蓮笑得花枝亂顫。
“就是!還雙胞胎呢,你想得美!”琪琪格也跟著起哄。
車廂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連田玉蘭都感覺肚子沒那么難受了。
車子顛簸了兩個多小時,終于駛上了通往縣城的柏油路。
路面一下子平坦起來,車速也提了上來。
又開了半個多小時,縣城的輪廓,終于出現(xiàn)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看著那一片片整齊的紅磚瓦房,和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車里的幾個女人都露出了好奇和興奮的目光。
她們幾個,除了吳白蓮,其他人都是第一次來縣城。
“哇!縣城好熱鬧??!”薩娜扒著車窗,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四處張望著。
“人真多!比咱們公社趕集的時候人還多!”琪琪格也感嘆道。
李山河看著她們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心里頭也是一陣好笑。
他把車開到縣醫(yī)院門口,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
“到了!都下車吧!”
他先跳下車,然后繞到后門,小心翼翼地把田玉蘭從車上扶了下來。
田玉蘭腳一沾地,感覺腿都軟了,要不是李山河扶著,差點就坐地上了。
“慢點,慢點?!崩钌胶臃鲋?,讓她靠在自已身上。
吳白蓮她們也陸續(xù)下了車,一個個都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棟白色的三層小樓。
這就是縣醫(yī)院。
跟農村的土坯房比起來,這棟樓簡直可以用宏偉來形容。
門口人來人往,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護士進進出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來蘇水味。
幾個女人都有些緊張和拘謹,下意識地往李山河身邊湊了湊。
李山河知道她們害怕,他拍了拍田玉蘭的手,安慰道:“別怕,有我呢。這就是醫(yī)院,跟咱家的衛(wèi)生所差不多,就是大一點?!?/p>
他讓琪琪格和薩娜扶著田玉蘭,自已則大步流星地走進了醫(yī)院大門。
他這次來,是找人的。
上次孟爺來家里,給他寫了一封信,讓他來縣醫(yī)院,找一個叫孫援朝的院長。
孟爺說,這個孫院長是他的老朋友,只要把信交給他,住院生孩子的事,他會安排得妥妥當P當?shù)摹?/p>
李山河找了個護士一打聽,很快就找到了院長辦公室。
他敲了敲門。
“請進?!崩锩?zhèn)鱽硪粋€渾厚的中年男人聲音。
李山河推門進去,看見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正在辦公桌前寫著什么。
“您好,請問是孫院長嗎?”李山河客氣地問道。
孫援朝抬起頭,推了推眼鏡,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個子很高,身體很壯,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眼神很亮,透著一股子精明和干練。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嗎?”
李山-河從懷里掏出那封被他揣得有些發(fā)皺的信,遞了過去。
“孫院長,我是孟長青孟爺介紹來的,這是他給您的信?!?/p>
“孟老?”
孫援朝一聽到這個名字,臉上的表情瞬間就變了。他連忙站起身,雙手接過了信,臉上的客氣也變成了熱情和尊敬。
“快請坐,快請坐!”
他一邊說著,一邊拆開了信封。
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說李山河是他的干孫女婿,干孫女快生了,想在醫(yī)院里生產,請他幫忙安排一下。
孫援朝看完信,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原來是孟老的家人啊!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他熱情地握住李山河的手,“孟老可是我的恩師啊!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弟妹在咱們醫(yī)院生孩子,我保證給你們安排最好的病房,最好的醫(yī)生!”
李山河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他媽的,孟爺這面子,是真他娘的大啊!
這哪是介紹信啊,這簡直就是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