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是老式的水泥樓梯,又陡又窄。
李山河走在最前面,腳步沉穩(wěn),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那雙眼睛里,卻像是凝結(jié)了哈爾濱冬天最冷的冰。
跟在他身后的二楞子、三驢子、魏向前,一個個臉色鐵青,手里攥著家伙,渾身散發(fā)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兇悍之氣。
他們這幫人,都是從朝陽溝那種窮山惡水的地方一起闖出來的,骨子里都帶著一股子狼性。
平時在李山河面前,一個個跟溫順的綿羊似的,可一旦遇上事,那股子狠勁兒立刻就能被激發(fā)出來。
敢在山河公司的地盤上鬧事,這已經(jīng)不是挑釁了,這是在指著他們的鼻子,抽他們的臉!
剛走到樓梯拐角,樓下的景象就映入了眼簾。
公司一樓的大廳,此刻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
原本用來接待客戶的桌椅被掀翻在地,碎裂的茶杯和暖水瓶膽的玻璃碴子撒了一地,在燈光下閃著寒光。
大廳中央,兩撥人正劍拔弩張地對峙著。
一邊,是彪子和范老五。
這倆貨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歌舞廳回來了,身上那套騷包的黑風衣和西裝,在剛才的混亂中被扯得七零八落,頭發(fā)也亂得跟雞窩一樣。
彪子那張憨厚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手里拎著半截斷了腿的木頭椅子,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范老五則躲在彪子高大的身影后面,手里攥著個啤酒瓶子,色厲內(nèi)荏地叫罵著:“操你媽的!你們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知道李爺是誰嗎?今天不把你們腿打折了,老子跟你們姓!”
而在他們周圍,二楞子手下的十幾個小伙計,一個個手里抄著家伙,扳手、鐵棍、撬棍,把對方五六個人團團圍在了中間,一個個眼神不善,摩拳擦掌。
被圍在中間的,是幾個流里流氣的青年。
領(lǐng)頭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留著當時最時髦的長頭發(fā),燙著卷,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藍色勞動布夾克,敞著懷,露出里面一件花里胡哨的襯衫。
他臉上帶著一股子玩世不恭的痞笑,嘴里叼著根煙,面對周圍的劍拔弩張,臉上竟然沒有絲毫的懼色,反而帶著幾分有恃無恐的囂張。
他身后那幾個同伙,也都是一副地痞無賴的模樣,手里同樣攥著匕首、彈簧刀之類的兇器,眼神兇狠地跟彪子他們對峙著。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彪爺和五爺啊?!蹦穷I(lǐng)頭的青年吐了個煙圈,語氣輕佻地說道,“怎么著?從舞廳回來,火氣這么大?”
“王八犢子!你他媽再說一遍!”彪子一聽這話,火氣“噌”地一下又上來了,拎著椅子腿就要往前沖,被旁邊一個機靈的小伙計死死抱住了腰。
也難怪彪子這么大火氣。
剛才他和范老五從歌舞廳回來,正跟幾個小兄弟吹噓他倆在舞池里如何大殺四方,迷倒了多少小姑娘。
結(jié)果這幾個青年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指名道姓地要找公司的“管事人”。
公司的伙計看他們來者不善,就攔了一下。
結(jié)果這幫人二話不說,直接就動了手,當場就掀了桌子。
彪子和范老五哪受得了這個氣?
在他們看來,這山河公司就是李山河的,那就是他們自已的家。
有人上門砸場子,那還得了?
當場就跟對方干了起來。
李山河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樓下的一切,眼神越來越冷。
他不用問,光看那領(lǐng)頭青年的做派,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什么小混混之間的偶然沖突。
這是沖著山河公司來的。
“都住手。”
李山河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平淡,但卻像帶著一股子魔力,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嘈雜的大廳。
正處于暴怒邊緣的彪子,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激靈,那股子沖勁兒瞬間就泄了。
他回過頭,看到李山河,臉上頓時露出了又驚又喜又委屈的表情。
“二叔!”
范老五更是像找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跑到樓梯口,抱著李山河的大腿就開始哭訴:“李爺!你可算下來了!這幫癟犢子欺負到咱家門口了啊!你再不來,俺和彪子就要被人給活活打死了!”
李山河一腳把他踹開,沒理會這個戲精。
他邁著沉穩(wěn)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二楞子、三驢子、魏向前等人,簇擁在他身后,如同眾星捧月。
那股子無形的壓迫感,讓整個大廳的溫度都仿佛降了好幾度。
原本還囂張跋扈的幾個青年,看到李山河這副陣仗,臉上的表情也微微變了。
他們雖然橫,但不是傻子。
光看李山河身后那幾個穿著筆挺西裝、氣勢不凡的男人,就知道今天這事,恐怕沒那么簡單。
李山河走到大廳中央,在距離那個領(lǐng)頭青年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他沒有看地上的狼藉,也沒有看自已那兩個狼狽的兄弟,他的目光,像兩把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地扎進了那個領(lǐng)頭青年的眼睛里。
那青年被他看得心里一陣發(fā)毛,但還是強撐著,擠出一個笑容:“這位大哥瞅著面生啊,怎么稱呼?”
李山越往前走了一步,那股子壓迫感更強了。
“我就是這家公司的老板?!彼卣f道。
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一片狼藉,又指了指彪子臉上那道被指甲劃出來的血痕,聲音依舊平淡,卻透著一股子森然的寒意。
“我的人,你打了?!?/p>
“我的地方,你砸了?!?/p>
他盯著那個青年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誰給你的膽子?”
那青年臉上的笑容終于有些掛不住了。他強自鎮(zhèn)定地說道:“這位大哥,你別誤會,我們不是來找茬的。我們是跟‘強哥’混的,道里區(qū)這片,都歸我們強哥管?!?/p>
他把“強哥”兩個字咬得很重,顯然是想用這個名頭來壓李山河一頭。
“今天過來,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老板你交個朋友。以后你們山河公司在這兒開門做生意,我們強哥,能保你們平平安安,不受人欺負。當然,這規(guī)矩嘛,你也懂……”
他話還沒說完。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猛地在寂靜的大廳里炸響。
所有人都沒看清李山河是怎么動的。
只看到一道殘影閃過,那個還在滔滔不絕的領(lǐng)頭青年,整個人就像個陀螺一樣,原地轉(zhuǎn)了兩圈,一屁股摔倒在地。
他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高腫起,五個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印在上面。
嘴角,一絲鮮血緩緩流下。
他整個人都被打懵了,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山河。
李山河甩了甩有些發(fā)麻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殘忍的弧度。
“你那個什么狗屁強哥,我沒聽過?!?/p>
“現(xiàn)在,我給你個機會?!崩钌胶泳従彾紫律?,與他平視,聲音輕得如同魔鬼的低語,“回去告訴他,明天中午之前,讓他自已滾過來,跪在這里,給我磕頭道歉?!?/p>
“不然,我就把他兩條腿都打折,讓他這輩子,都只能在地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