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看!”
一個軟糯的聲音打斷了這份寧靜的注視。
念念穿著一身粉色的小裙子,像只快樂的蝴蝶,蹬蹬蹬地跑到顧承頤的輪椅邊,獻寶似的舉起手里的一幅“大作”。
畫紙上,是三個用蠟筆涂抹的、歪歪扭扭的小人。
一個穿著白衣服,坐著奇怪的椅子。
一個穿著藍裙子,在旁邊做飯。
還有一個最小的,站在他們中間,咧著嘴笑。
“這是爸爸,這是媽媽,這是念念?!?/p>
小家伙指著畫,奶聲奶氣地介紹,一臉的驕傲。
顧承頤放下書,深邃的墨眸里泛起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畫上那個最小的小人。
“畫得很好?!?/p>
他的夸獎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卻讓念念開心得瞇起了眼睛。
小家伙立刻抱著畫,又蹬蹬蹬跑向廚房。
“媽媽看!爸爸夸我了!”
孟聽雨停下手中的活,擦了擦手,彎腰接過畫,認真地端詳著。
“我們念念畫得真棒,媽媽給你貼在墻上好不好?”
“好!”
這便是他們?nèi)缃竦纳睢?/p>
平靜,溫馨,帶著一絲絲膩人的甜。
孟聽雨的“聽雨小筑”早已在京城權貴圈聲名鵲起。
不同于那些喧囂的飯店,這里每天只接待一位客人,并且需要提前預約。
菜單由孟聽雨根據(jù)客人的身體狀況親自制定,每一道菜都是獨一無二的藥膳。
能在這里吃上一頓飯,不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對健康最頂級的投資。
預約的名單,已經(jīng)排到了一年之后。
孟聽雨憑借一己之力,在京城這個權貴云集的地方,站穩(wěn)了腳跟,甚至擁有了讓無數(shù)人仰望的地位。
她以為,那些骯臟的、不堪的過去,已經(jīng)隨著李建軍的入獄,被徹底埋葬在了豐安縣那片貧瘠的土地上。
然而,她低估了人性的貪婪。
樹大招風。
當“孟聽雨”這個名字,與“顧家兒媳”、“京城神廚”、“聽雨小筑主人”這些光環(huán)聯(lián)系在一起,通過某些好事者的嘴,傳回那個偏遠的小縣城時,掀起的,是一場嫉妒與貪欲的狂潮。
豐安縣,一間破舊的平房里,煙霧繚繞。
孟聽雨的養(yǎng)母張翠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滿臉的橫肉都在顫抖。
“我就說那死丫頭是個有后福的!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成了京城顧家的兒媳婦!那是什么人家?咱們縣長見了都得點頭哈腰的人家!”
她的眼睛里閃爍著紅得發(fā)黑的光,那是極致的貪婪。
“她發(fā)達了!住大宅子,開好車,一頓飯就能賣幾萬塊!她憑什么?她的一切都是誰給的?是我!是我把她從路邊撿回來,喂她一口飯,她才能活到今天!她欠我的!”
坐在她對面的,是同樣滿眼赤紅的李家三口。
李建軍的母親王芬,一想到自己兒子還在牢里受苦,而那個她曾經(jīng)像使喚牲口一樣使喚的女人,卻飛上枝頭變鳳凰,心里的恨意就如同野草般瘋長。
“沒錯!她還是我們李家沒過門的媳婦!是她敗壞了我們建軍的名聲,才害得我們建軍坐牢!她就得賠償!”
李建軍的父親李老棍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瞇著一雙渾濁的三角眼。
“她那個小雜種……不,那個女兒,我聽說跟那個顧家大少長得一模一樣。可她畢竟是在我們李家長大的,也喝過我們李家的米湯!這筆賬,不能就這么算了!”
剛從牢里放出來的李建軍,整個人陰沉得可怕。
幾年的牢獄之災,讓他原本還算周正的臉變得扭曲而暴戾。
他聽到孟聽雨如今的風光,聽到她和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生了孩子,心里的嫉妒和不甘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在他看來,孟聽雨還是那個可以任他打罵的懦弱女人。
她的身體,她的錢,她的一切,都該是他的!
“去京城。”
李建軍沙啞地開口,聲音像是砂紙在摩擦。
“去找她?!?/p>
“她不是要臉面嗎?她不是成了人上人嗎?我們就去她那什么‘聽雨小筑’門口鬧!我倒要看看,她那金貴的臉皮,能有多厚!”
“她要是不給錢,我們就把她以前那些事,全都抖落出來!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個什么貨色!”
幾雙貪婪的眼睛在煙霧中對視,一拍即合。
在他們扭曲的世界觀里,孟聽雨的成功,就是對他們的背叛。
他們養(yǎng)的“雞”飛走了,還在外面下了“金蛋”,他們理所當然地要去把雞和蛋,全都搶回來。
于是,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后,這份被精心打包的“惡意”,跨越千山萬水,被準確無誤地,投遞到了“聽雨小筑”的門前。
彼時,孟聽雨剛剛送走今日的客人。
顧承頤正陪著念念在院子里拼搭一個復雜的樂高城堡。
男人神情專注,修長的手指靈活地翻找著零件,清冷的氣質(zhì)在面對女兒時,早已化為繞指柔。
念念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晃悠著兩條小短腿,嘴里不停地發(fā)出指揮。
“爸爸,這個,這個紅色的,放在上面?!?/p>
“不對不對,是那個長長的。”
顧承頤極有耐心,不厭其煩地按照女兒的“圖紙”進行施工。
孟聽雨站在廊下,看著這父慈女孝的一幕,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這便是她重生以來,最渴求的畫面。
然而,這片刻的寧靜,被一陣刺耳的、粗野的叫罵聲,徹底撕碎。
“孟聽雨!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小賤人!給我滾出來!”
那聲音,尖利,刻薄,充滿了鄉(xiāng)野潑婦特有的撒潑味道。
孟聽雨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這個聲音……
哪怕化成灰,她都認得。
是她的養(yǎng)母,張翠華。
院子里,顧承頤拼搭樂高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抬起頭,看向孟聽雨,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眸里,劃過一絲冷厲的寒光。
念念被這突如其來的叫罵聲嚇了一跳,小身子一抖,茫然地看向門口的方向。
“媽媽?”
孟聽雨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