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

孟聽雨的心，被刺得微微一疼。

但她沒有退縮。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試圖去拉他的手。

顧承頤卻猛地將手抽開，控制著輪椅后退了半米，與她拉開了距離。

這個動作，比任何嚴(yán)厲的言辭，都更傷人。

“孟聽雨?！?/p>

他連名帶姓地叫她，眼底是壓抑的瘋狂與恐懼。

“風(fēng)險評估，生存幾率，備用方案。這些你都考慮過嗎？”

“沒有落腳點，下方是深淵，地?zé)嵴趄v。你告訴我，你怎么去？”

“用你的命去換我一雙沒用的腿？”

“我不準(zhǔn)！”

最后三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他清冷孤僻了一輩子，從未如此失態(tài)過。

他無法想象。

他無法想象她如果掉下去……

那個后果，他連想一秒鐘，都覺得自己的心臟要被生生撕裂。

他寧愿一輩子坐在這輪椅上，他寧愿就這么慢慢走向死亡。

他只要她好好活著。

孟聽雨看著他因憤怒而泛紅的眼眶，看著他緊繃到顫抖的下頜線。

她知道，他是真的怕了。

她的心，軟得一塌糊涂。

她不再試圖去拉他的手，而是站起身，繞到輪椅后面。

從身后，她伸出雙臂，緊緊地，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他冰涼的側(cè)臉上。

顧承頤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想掙脫，卻被她死死抱住。

屬于她的，那種溫暖的，帶著淡淡草藥香的氣息，將他所有的怒火與恐懼，一點點包裹，一點點撫平。

“顧承頤?！?/p>

她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溫柔而堅定。

“在李家村，你替我擋過刀?！?/p>

“那把刀，離你的心臟只有幾公分。”

“你那時候，做過風(fēng)險評估嗎？”

顧承頤的呼吸，一滯。

“我為你采株藥，很公平?！?/p>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卻讓顧承殷的心，狠狠地顫抖了一下。

“你乖乖等我回來?！?/p>

“等我治好你。”

“然后，換你來保護(hù)我，保護(hù)念念?！?/p>

“好不好？”

最后三個字，輕柔得像一片羽毛，卻重重地落在了顧承頤的心上。

換你來保護(hù)我。

這幾個字，像一道魔咒，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的防線。

他一直是被她保護(hù)，被她治愈的那一個。

他渴望的，是能站起來，用自己的臂膀，為她和女兒撐起一片天。

而她現(xiàn)在，把這個機(jī)會，遞到了他的面前。

他緊握的雙拳，一點點松開。

書房里，只剩下兩人交織的呼吸聲。

良久。

他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響起。

“……好?！?/p>

一個字，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也代表了他全部的妥協(xié)與期盼。

第二天，斷龍崖。

這里是云家真正的禁地，常年被濃霧與地?zé)峄\罩。

孟聽雨換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長發(fā)高高束起，露出了光潔的額頭與那雙沉靜的眼。

云百草站在她身后，神情肅穆。

他的身后，還跟著幾位云家的長老。

他們是來護(hù)法的，也是來見證的。

“聽雨，崖壁上有一處小小的凹陷，是當(dāng)年先祖留下的唯一落腳點。那是你唯一的機(jī)會?！?/p>

云百草的聲音，在呼嘯的風(fēng)中顯得有些飄忽。

“若事不可為，切記，保命要緊！”

孟聽雨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她走到了懸崖邊。

萬丈深淵就在腳下，赤紅色的熱氣從崖底翻涌而上，帶著一股硫磺的味道，將空氣都灼燒得扭曲。

對面的崖壁上，一株通體赤紅如血的藤蔓，如同一條沉睡的巨龍，盤踞在石壁之上。

它的葉片，呈現(xiàn)出龍鱗般的形狀，在熱浪中微微晃動，閃爍著妖異的光澤。

那就是龍血藤。

孟聽雨深吸一口氣，將體內(nèi)空間靈泉的力量，緩緩運至四肢百骸。

下一秒。

她的身影，如同一只輕盈的雨燕，從崖邊一躍而下。

云百草和幾位長老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只見孟聽雨在空中，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zhuǎn)，腳尖在光滑的崖壁上，精準(zhǔn)無比地，輕輕一點。

她的身體，借著這一點的力道，再次向上竄起。

她的動作，快如閃電，身姿卻輕盈得不帶一絲煙火氣。

那不是凡人的攀巖。

那更像是在垂直的崖壁上，翩然起舞。

云家眾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們活了一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匪夷所思的輕功。

孟聽雨的眼中，只有那株龍血藤。

她一次次借力，一次次攀升，離目標(biāo)越來越近。

終于，她來到了那處凹陷。

她穩(wěn)穩(wěn)地落下，半蹲在那個僅能容納一只腳掌的石坑里，調(diào)整著呼吸。

龍血藤，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赤紅色的藤蔓。

一股灼熱而磅礴的生命力，順著她的指尖，瞬間涌入體內(nèi)。

她沒有遲疑，用隨身攜帶的玉刀，小心翼翼地，切下了一段最精華的主藤。

藤蔓斷裂處，竟流出了如同鮮血般濃稠的紅色汁液，一股濃郁的異香，瞬間彌漫開來。

成功了！

孟聽雨將龍血藤妥善放入懷中，再次借力，身形如同一片落葉，飄然回到了崖頂。

當(dāng)她的雙腳，重新踏上堅實的地面時。

云百草和幾位長老，看著她，如同在看一個真正的神明。

……

萬事俱備。

顧承頤的別墅里，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藥香。

孟聽雨將最終的治療方案，告知了顧承頤。

“我將龍血藤為主藥，輔以百種從云家百草閣中挑選的珍稀藥材，再用大量的空間靈泉，為你熬制了一枚‘生生造化丹’。”

她的手中，托著一個白玉小盒。

盒中，一枚龍眼大小，通體赤紅，散發(fā)著瑩瑩寶光的丹藥，靜靜地躺著。

“服下它之后，我會用‘太乙神針’，為你疏通全身經(jīng)絡(luò)，并將藥力，強行引入你雙腿壞死的神經(jīng)之中?！?/p>

她的語氣很平靜，但顧承頤能聽出那平靜之下的鄭重。

“這個過程，是‘破而后立’。”

她抬起眼，認(rèn)真地看著他。

“藥力會撕裂你堵塞的經(jīng)脈，神針會強行刺激你沉睡的神經(jīng)。這個過程的痛苦，會遠(yuǎn)超你之前經(jīng)歷過的任何一次治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