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語氣,客氣又疏離,像是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一個又一個電話打出去。
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絕、推諉、甚至直接的掛斷。
曾經(jīng)那些圍在他身邊,一口一個“蘇董”、“邦哥”叫得無比親熱的人,此刻都像是約好了一樣,與他劃清了界限。
蘇振邦終于癱坐在了沙發(fā)上。
他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在短短幾個小時內(nèi),像是蒼老了十歲。
眼窩深陷,兩鬢斑白。
他終于明白了。
這不是什么市場波動,也不是什么意外。
這是一個局。
一個從一開始就為他量身定做的,天羅地網(wǎng)般的陷阱。
有人在獵殺蘇家。
用他最引以為傲的資本,將他活活勒死。
是誰?
會是誰有這么大的能量?
一個名字,如同鬼魅,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顧承頤。
不可能。
蘇振邦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一個坐在輪椅上,連路都走不了的病秧子?
一個除了會搞些看不懂的科研,對商業(yè)一竅不通的書呆子?
他憑什么?
可除了他,又會有誰?
就在蘇振邦心亂如麻,瀕臨崩潰的時候。
他放在茶幾上的私人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一個加密的未知號碼。
蘇振邦像是被驚到的困獸,死死地盯著那個屏幕。
他有一種直覺。
電話那頭,就是那個將他推入深淵的,幕后黑手。
蘇晚晴也看到了那個電話,她顫聲問。
“爸……接嗎?”
蘇振邦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聽筒里,一片死寂。
只有電流細(xì)微的“滋滋”聲,像毒蛇在吐信。
過了足足十秒。
一個清冷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響了起來。
“蘇伯伯?!?/p>
僅僅三個字。
蘇振邦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是顧承頤!
真的是他!
那聲“蘇伯伯”,明明是晚輩對長輩的稱呼,可從他嘴里說出來,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感,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蘇振邦握著手機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
恐懼、憤怒、屈辱、不解……無數(shù)種情緒在他胸中翻涌。
他想咆哮,想質(zhì)問。
“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干澀沙啞的。
“……承頤啊。”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的憤怒,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應(yīng)。
“想讓我?guī)湍?,可以?!?/p>
顧承頤的聲音,平穩(wěn)得像是在陳述一個物理公式。
蘇振邦的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強烈的求生欲,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承頤!你肯幫我?我就知道,你不會這么絕情的!我們兩家是世交……”
“兩個條件?!?/p>
顧承頤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冰冷的四個字,像四根鋼釘,將蘇振邦所有的幻想,都釘死在了原地。
聽筒里,顧承頤的聲音繼續(xù)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凌遲著蘇家的尊嚴(yán)。
“第一?!?/p>
他頓了一下。
那短暫的沉默,讓蘇振邦感覺比一個世紀(jì)還要漫長。
“讓你女兒蘇晚晴,親自到‘聽雨小筑’門口?!?/p>
蘇振邦的心,猛地一沉。
“向孟聽雨,鞠躬道歉?!?/p>
蘇晚晴的臉,“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并且,在所有媒體面前,親口承認(rèn),是她惡意打壓,造謠生事?!?/p>
“不!”
蘇晚晴尖叫出聲,一把搶過蘇振邦手里的電話。
“顧承頤!你休想!我死也不會去給那個鄉(xiāng)下女人道歉!”
她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與屈辱,變得尖利刺耳。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蘇晚晴的咆哮,只是一只螻蟻無能的嘶吼,根本不值得他給予任何反應(yīng)。
蘇振邦一把奪回手機,沖著電話那頭,聲音顫抖地哀求。
“承頤,晚晴她還小,不懂事……你看能不能換個條件?”
讓蘇家大小姐,京城第一名媛,去給一個無名廚子當(dāng)眾鞠躬道歉?
這比殺了她還要讓她難受。
這更是將蘇家的臉面,狠狠地踩在腳下,讓全京城的人看笑話。
“這是第一個條件?!?/p>
顧承頤的聲音里,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第二個?!?/p>
“蘇氏集團未來十年,在餐飲和高端農(nóng)產(chǎn)品領(lǐng)域的所有收益,分一半給‘聽雨小筑’?!?/p>
“噗通?!?/p>
蘇振邦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
如果說,第一個條件是誅心。
那么第二個條件,就是割肉。
而且是活生生地,從蘇家身上,割下一塊最肥美的肉,一割,就是十年。
十年啊!
這意味著,蘇家未來十年都要為那個“聽雨小筑”,為那個孟聽雨打白工。
這意味著,蘇家將徹底淪為顧家的附庸。
這是何等的屈辱!
“顧承頤!你這個魔鬼!你不得好死!”
蘇晚晴狀若瘋癲地哭喊著,撲上去想要搶奪手機。
蘇振邦卻死死地攥著手機,像是攥著蘇家最后的一線生機。
他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女兒,此刻披頭散發(fā),妝容哭花,哪里還有半分名媛的樣子?
他又想起了公司賬戶上那觸目驚心的赤字,想起了銀行催命一樣的電話。
破產(chǎn)。
清算。
流落街頭。
那兩個冰冷的詞,像兩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尊嚴(yán),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蘇振邦閉上了眼睛,兩行渾濁的淚,從他蒼老的眼角滑落。
他對著話筒,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喉嚨里擠出三個字。
“我……答……應(yīng)。”
電話那頭,顧承頤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很好?!?/p>
然后,電話被掛斷了。
沒有一絲多余的言語,沒有勝利者的炫耀。
只有冷酷到極致的,對結(jié)果的確認(rèn)。
這種漠然,比任何嘲諷都更讓蘇振邦感到絕望。
他仿佛看到,顧承頤就坐在云端之上,像一個操控一切的神,冷漠地俯視著他們這些凡人,在他精心布置的棋盤里,痛苦掙扎。
……
顧家老宅,書房。
顧承頤放下加密電話。
他清冷的臉上,沒有半分波瀾,仿佛剛才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