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呢,是幫你帶帶念念,你每天要做藥膳,那么辛苦,我們看著心疼?!?/p>
她的目光轉(zhuǎn)向念念的方向,念念正在午睡。
“二來嘛……”
魏淑云拖長了語調(diào),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輪椅上的顧承頤。
“承頤這孩子,從小就不愛說話,我們也好陪陪他,開解開解他。”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但真正的目的,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了。
什么照顧念念,什么開解兒子。
分明就是想天天喝上她做的藥膳,順便近距離第一線圍觀兒子追老婆。
一直沒說話的顧老太太,這時(shí)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然后,她對著一旁的李秘書,淡淡地吩咐。
“李秘書,去把東廂那兩間向陽的暖閣收拾出來。”
“我跟淑云的東西,下午就讓人送過來?!?/p>
李秘書恭敬地低下頭。
“是,老太太?!?/p>
一錘定音。
孟聽雨甚至連一個(gè)表態(tài)的機(jī)會都沒有。
顧家這兩位女性掌權(quán)者,就以一種雷厲風(fēng)行的姿態(tài),心安理得地決定了“留宿”事宜。
客廳里,一時(shí)間充斥著魏淑云拉著孟聽雨規(guī)劃明天菜單的嘰喳聲,還有顧老太太指揮傭人調(diào)整擺設(shè)的吩咐聲。
這個(gè)原本安靜得只剩下儀器聲和翻書聲的宅子,瞬間被一種名為“生活”的喧囂填滿了。
孟聽雨站在原地,有些無奈,卻也并不排斥。
她抬眼,目光越過熱情的魏淑云,看向角落里的顧承頤。
顧承頤也正看著她。
他的面前攤著一本德文原著,但他一個(gè)字都沒看進(jìn)去。
他的目光深邃,像兩口幽深的古井,倒映著眼前這熱鬧的一幕,情緒不明。
他的私人領(lǐng)地,他的安靜世界,正在被他的家人以一種不容拒絕的方式占領(lǐng)。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yàn)樗?/p>
四目相對。
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流穿過。
顧承頤的嘴唇動了動,吐出兩個(gè)字。
“麻煩?!?/p>
他的聲音很低,只有孟聽雨能聽清。
這聲“麻煩”,聽不出是抱怨,還是陳述。
孟聽雨看著他那雙過分漂亮的眼睛,那里面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于領(lǐng)地被入侵的警惕。
她忽然覺得有點(diǎn)好笑。
她沖他微微彎了彎嘴角。
“不麻煩?!?/p>
她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
“人多,才像個(gè)家。”
顧承頤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
家。
這個(gè)詞,對他來說,太過遙遠(yuǎn),也太過奢侈。
他看著她臉上那抹溫和的笑意,看著她坦然接受了這一切的姿態(tài)。
那顆因外界喧囂而躁動的心,奇異地,慢慢平復(fù)下來。
他收回目光,修長的手指在輪椅扶手上,重新開始了有節(jié)奏的輕叩。
只是那節(jié)奏,比往日里,似乎慢了半拍。
夜色漸深。
魏淑云和顧老太太心滿意足地住進(jìn)了收拾一新的暖閣。
念念也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香甜,小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意。
孟聽雨給女兒蓋好被子,掖好被角,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偌大的客廳里,只剩下壁燈投下的昏黃光暈。
顧承頤還在那里。
他沒有看書,只是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聽到腳步聲,他操控著輪椅,轉(zhuǎn)過身來。
“她們睡了?”
“睡了。”
孟聽雨走到他對面,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
白天的喧囂退去,兩人之間,又恢復(fù)了那種獨(dú)特的、無需言語的靜謐。
孟聽雨喝了口水,潤了潤喉嚨。
“你還不休息?”
顧承頤看著她,燈光在他冷白的皮膚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澤,削弱了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明天,我的藥膳是什么?”
他問。
語氣平靜,卻是在主動確認(rèn)著屬于自己的那一份“特殊待遇”。
這是一種信號。
是他從被動接受,轉(zhuǎn)向主動索取的信號。
代表著,他開始真正將自己的生命,交到她的手上。
孟聽雨看著他眼底那抹隱藏的期待,心頭一軟。
她放下水杯,走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與他平視。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著草藥與食物清香的氣息,縈繞在他的鼻尖。
顧承頤的呼吸,微微一滯。
“你的?”
孟聽雨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明天你就知道了。”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顧家大宅的廚房,已經(jīng)是一片迥異于往日的景象。
孟聽雨系著一條嶄新的素色圍裙,站在寬敞的流理臺前。
她沒有動用那些廚具,而是取了一只古樸的紫砂燉盅。
昨夜,她體內(nèi)的隨身空間悄然升級。
那口靈泉的泉水,變得愈發(fā)清冽甘甜,隱隱泛著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泉邊的一小塊土地上,竟憑空生出了一株通體赤紅的植物,葉脈如金絲,頂端結(jié)著一顆龍眼大小的果實(shí),散發(fā)著奇異的暖香。
《神農(nóng)食經(jīng)》自動翻頁,顯現(xiàn)出這株植物的來歷——九葉還陽草,至陽至純,能溫養(yǎng)經(jīng)脈,活化死肌。
這正是顧承頤目前最需要的。
孟聽雨小心翼翼地將那枚赤陽果的果肉碾碎,融入昨日高湯的基底,再配以數(shù)味輔佐藥材,封入燉盅,用最文弱的火,慢燉了整整三個(gè)小時(shí)。
當(dāng)燉盅的蓋子被揭開,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香氣,瞬間彌漫了整個(gè)廚房。
那不是單純的肉香或藥香,而是一種混雜著草木清芬與醇厚暖意的復(fù)合香氣,僅僅是吸入一口,就讓人四肢百骸都感到一陣舒泰。
湯色是剔透的琥珀色,溫潤如玉,不見一絲油花。
顧承頤的早餐,不再是寡淡的白粥。
當(dāng)李秘書將這盅琥珀色的湯品端到他面前時(shí),他正坐在書房的落地窗前,看著庭院里修剪花枝的老師傅。
那股奇異的暖香,先于湯盅,鉆入他的鼻息。
他低頭,看著碗中清澈的湯液,那雙深邃的墨色眼眸里,映出琥珀色的光。
他沒有問這是什么。
他只是拿起湯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湯汁入口的瞬間,顧承頤握著湯匙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
一股灼熱卻不霸道的暖流,從喉嚨一路向下,精準(zhǔn)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