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頤沒有讓司機送,而是親自開了一輛經(jīng)過特殊改裝的黑色轎車。
駕駛座可以與輪椅無縫銜接,剎車和油門都由手部操控,方便他獨自出行。
孟聽雨抱著念念坐在寬敞的后座。
車子平穩(wěn)地行駛在京城寬闊的馬路上。
顧承頤專注地開著車,透過后視鏡,他能看到身后的母女倆。
念念靠在媽媽懷里,小聲地問著窗外的一切。
“媽媽,那個紅紅的樓是什么呀?”
“那是天安門?!?/p>
“哇,好高呀。”
“媽媽,那個車車沒有頂,是不是就不會被雨淋濕呀?”
孟聽雨耐心地回答著女兒每一個天馬行空的問題,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這細細碎碎的溫情對話,透過空氣傳到顧承頤的耳朵里,讓他那顆常年被數(shù)據(jù)和儀器包裹的心,前所未有地感到了一種安寧。
這種感覺很陌生,但他并不排斥。
甚至……有些貪戀。
車子最終停在了京城唯一一家擁有親子鑒定資質(zhì)的權(quán)威科研機構(gòu)門口。
這里是顧承頤的地盤,他幾乎是刷臉就暢通無阻。
負責(zé)接待他們的是一位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醫(yī)生,看到顧承頤,立刻熱情地站了起來。
“顧工,您怎么親自過來了?”
“做個鑒定?!鳖櫝蓄U言簡意賅。
醫(yī)生的目光落在顧承頤身后的孟聽雨和念念身上,眼神里閃過一絲了然的驚訝。
流程很簡單,取樣就行。
孟聽雨抱著念念,看著護士拿著細細的針管走過來,心里一緊。
“念念不怕,就像被蚊子叮一下,很快就好。”她柔聲安撫著女兒。
念念很勇敢,雖然小臉繃得緊緊的,卻還是伸出了自己肉乎乎的小胳膊,眼睛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不停地顫抖。
針尖刺入皮膚的瞬間,她的小身子抖了一下,卻硬是忍著沒哭,只是把臉埋得更深了。
采完血,護士又從她嘴里取了口腔黏膜樣本。
輪到顧承頤時,他只是平靜地伸出手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樣本采集完畢,醫(yī)生看著手里的兩份血樣,又看了看緊張的孟聽雨,笑著說道。
“其實這項技術(shù)剛從國外引進,流程比較復(fù)雜,樣本需要送到總部的特定實驗室進行分析?!?/p>
孟聽雨的心提了起來。
“那……結(jié)果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出來?”
醫(yī)生扶了扶眼鏡,“現(xiàn)在積壓的樣本比較多,最快,也要半個月?!?/p>
半個月。
這個時間讓孟聽雨有些措手不及。
她來京城的盤纏也就火車上林家人給的錢,如果在顧家白吃白住半個月,她心里沒底。
就在她猶豫的瞬間,顧承頤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做,現(xiàn)在就做?!?/p>
“加急,費用我出雙倍。”
他斬釘截鐵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瞬間驅(qū)散了孟聽雨心頭所有的不安。
醫(yī)生笑著點頭:“好的,顧工都發(fā)話了,我肯定給您安排最快的渠道?!?/p>
說著,他的目光又在顧承頤和念念之間來回打量了一下,忍不住打趣道。
“不過說實話,看這長相,其實都不用做都知道是親生的?!?/p>
“您看看這眉毛,這眼睛,這鼻子,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p>
醫(yī)生無心的一句話,卻讓空氣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孟聽雨下意識地抬頭,仔細地對比著顧承頤和女兒的臉。
之前沒仔細對比過父女倆,此刻在旁人的提醒下再看,才發(fā)現(xiàn)那何止是像,簡直是等比例縮小。
一樣的墨色眼眸,一樣的挺翹鼻梁,甚至連抿著嘴不說話時的那點倔強神情,都如出一轍。
顧承頤的目光也落在了念念的臉上。
他看著那張酷似自己的小臉,看著那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墨色眼眸,心中那份源于血脈的直覺,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強烈。
這,就是他的女兒。
不需要任何科學(xué)數(shù)據(jù)證明,他的心臟,他的血液,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這樣告訴他。
鑒定結(jié)果,不過是一張用來堵住悠悠眾口的紙罷了。
“好了,你們?nèi)ツ沁吚U費,然后就可以等通知了。”醫(yī)生指了指不遠處的繳費窗口。
孟聽雨回過神,立刻從自己那個破舊的布包里,拿出她全部的積蓄——那些被她用手帕包了一層又一層的,皺巴巴的零錢和幾張大團結(jié)。
這是她最后的錢了。
她抱著念念,快步走到繳費窗口,正準備把錢遞進去。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突然從身后伸過來,強勢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緊接著,她被人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輕輕拉到了身后。
顧承頤操控著輪椅擋在了她面前,高大的身軀將她和窗口完全隔開。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皮夾,抽出一沓嶄新的鈔票,遞了進去,聲音低沉而清晰。
“結(jié)賬?!?/p>
他的動作利落果斷,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強勢。
孟聽雨愣愣地站在他身后,手里還捏著自己那點可憐的錢,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的藥草混合著皂角的味道。
他寬闊的后背,像一座山,為她擋住了所有的風(fēng)雨。
這一刻,她清晰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失控。
繳完費,顧承頤接過單據(jù),回過頭,目光落在她身上。
“這是我的事?!?/p>
他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他在用行動向她宣告,從此刻起,她和女兒的一切,都由他來負責(zé)。
孟聽雨看著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沒有憐憫,只有一種沉甸甸的擔(dān)當。
她捏著錢的手,緩緩地,一根根地松開。
心里某個堅硬的角落,正在悄無聲息地融化。
鑒定樣本已經(jīng)提交,結(jié)果需要等待漫長的半個月。
走出科研大樓,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
顧承頤一言不發(fā),親自開著那輛改裝過的黑色轎車,平穩(wěn)地匯入車流。
車內(nèi)的氣氛很安靜,只有念念偶爾靠在媽媽懷里,小聲地指著窗外某個新奇的建筑,發(fā)出小奶音的驚嘆。
孟聽雨抱著女兒,目光卻不自覺地透過后視鏡,落在了駕駛座上那個男人的側(cè)臉上。
他的臉色比清晨時更白了些,唇上幾乎沒有血色,眼下的淡青色也愈發(fā)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