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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 主持大局

“對!請徐閣老主持大局!”

  “清君側(cè)!復(fù)內(nèi)閣!”

  “請徐閣老帶領(lǐng)我等!匡扶社稷!”

  呼喊聲從一開始的雜亂,逐漸變得統(tǒng)一,變得狂熱!無數(shù)雙眼睛,充滿了期待、憤怒、甚至是某種…被引導(dǎo)的“信仰”,死死地盯住了徐階!

  徐階站在府門前,望著下方黑壓壓的、狂熱的人群,聽著那一聲聲將他推向火爐的“擁戴”,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手腳冰涼。

  他知道…自己…已被徹底…架在了火上。

  嚴(yán)家…這是要逼他…要么,與太子徹底決裂,成為他們廢立之事的馬前卒。要么…就被這瘋狂的民意…徹底吞噬!

  進退…皆是…萬丈深淵!

  “諸位!諸位!”

  徐階還想做最后的努力,聲音已帶上不易察覺的顫抖。

  “內(nèi)閣之事…關(guān)乎國本!豈可…豈可如此兒戲!需…需從長計議!需…需陛下圣裁!爾等…速速散去!莫要…自誤!”

  “從長計議?等到何時?等到國破家亡嗎?!”

  “陛下久不視朝!唯有內(nèi)閣可挽天傾!”

  “徐閣老!您就不要再推辭了!”

  “請閣老擬票!恢復(fù)內(nèi)閣!徹查江右!”

  人群不僅沒有散去,反而更加激動,開始向前擁擠!府門前的臺階,幾乎要被沖垮!

  就在這時,幾名身著緋袍、看似官員模樣的人,猛地擠出人群。

  竟不由分說,強行推開徐府的家丁,一把抓住徐階的手臂,半推半架地將他“請”回了府內(nèi)!人群順勢涌入了徐府的前院!

  “你們…你們要干什么?!”

  徐階又驚又怒,試圖掙扎,卻被死死按住。

  “徐閣老!事急從權(quán)!得罪了!”

  其中一人假意恭敬。

  “如今民心所向,眾望所歸!請閣老…即刻擬票!恢復(fù)內(nèi)閣票擬之權(quán)!并…徹查江右景德鎮(zhèn)謀反大案!揪出元兇,以安天下!”

  說著,竟有人早已備好了筆墨紙硯,甚至…一份早已草擬好的“票擬”稿紙,被強行塞到了徐階面前的書案上!

  那稿紙上,赫然寫著請求恢復(fù)內(nèi)閣舊制、并由徐階“暫領(lǐng)”閣務(wù),以及嚴(yán)查江右案、矛頭直指太子及楊帆的條款!

  “你…你們…!”

  徐階看著那份早已準(zhǔn)備好的稿紙,氣得渾身發(fā)抖,臉色煞白。

  “此乃…矯詔!逼宮!亂臣賊子所為!老夫…絕不會簽!”

  “徐閣老!您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大明江山毀于一旦嗎?!”

  “您難道要辜負天下士民之望嗎?!”

  “簽!”

  “請閣老簽了吧!”

  官員們?nèi)呵榧崳暲藥缀跻品蓓?。幾名身著緋袍、看似官員模樣的嚴(yán)家死士,更是直接圍在徐階身邊,半是“攙扶”半是脅迫,將一支蘸飽了墨的毛筆,硬塞進他冰冷顫抖的手中。

  徐階老淚縱橫,花白的胡須不住顫抖,聲音嘶啞而絕望。

  “爾等…爾等這是…逼宮!是矯詔!亂臣賊子所為!老夫…絕不會簽!絕不…助紂為虐!”

  “徐華亭!”

  白啟常上前一步,臉上再無半分恭敬,只有冰冷的威脅。

  “事已至此!由不得你了!門外…是數(shù)千忠心為國的官員!是天下士林的人心向背!你簽…便是順應(yīng)天命,拯救江山!

  你不簽…便是…與奸黨同流合污,禍國殃民!屆時…身敗名裂!遺臭萬年!如何抉擇…你…自己掂量!”

  “你…你們…!”

  徐階氣得渾身哆嗦,手指著白啟常,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巨大的屈辱和絕望淹沒了他。為官數(shù)十載,謹(jǐn)小慎微,如履薄冰,竟落得如此下場!

  “簽!”

  周圍的人群再次爆發(fā)出雷鳴般的吼聲,許多官員甚至跪了下來,磕頭作揖,涕淚交加,場面既狂熱又恐怖!

  在那如同實質(zhì)的壓力和脅迫下,徐階的精神防線…終于徹底崩潰了。

  他發(fā)出一聲哀鳴,淚水模糊了雙眼,顫抖的手…再也握不住那支重于千鈞的筆…

  筆尖…終究…還是落在了那份票擬之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臣階謹(jǐn)奏”…以及…他的姓名…

  “成了!”

  “徐閣老高義!”

  “大明有救了!”

  “萬歲!”

  值房內(nèi)外,瞬間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官員們欣喜若狂,仿佛已經(jīng)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白啟常眼中閃過得計的冷笑,迅速收起那份墨跡未干的票擬,高聲道。

  “票擬已成!

  我等…即刻前往司禮監(jiān)!請司禮監(jiān)…即刻披紅用印!”

  “對!去司禮監(jiān)!”

  “請披紅!”

  “恢復(fù)內(nèi)閣!清君側(cè)!”

  人群如同打了勝仗的軍隊,簇擁著那份票擬,以及面如死灰、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徐階,浩浩蕩蕩地沖出內(nèi)閣值房,向著司禮監(jiān)的方向涌去!

  司禮監(jiān)衙門。

  掌印太監(jiān)呂芳“恰好”不在,當(dāng)值的乃是三位秉筆太監(jiān)——陳洪、杜泰、李彬。此三人…早已暗中投靠了嚴(yán)家。

  此刻,他們看著窗外洶涌而來、群情激昂的人群,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臉上卻立刻擺出了一副如臨大敵、萬分為難的表情。

  “諸位…諸位大人!靜一靜!靜一靜!”

  陳洪硬著頭皮,在幾名小太監(jiān)的護衛(wèi)下,走出衙門,對著人群高聲喊道。

  “何事…如此喧嘩?沖擊司禮監(jiān)…成何體統(tǒng)?!”

  葛守禮和另一名官員馮恩立刻上前,葛守禮將那份徐階簽押的票擬高高舉起,朗聲道。

  “陳公公!杜公公!李公公!內(nèi)閣徐閣老…已有票擬在此!請司禮監(jiān)…即刻披紅用印!恢復(fù)內(nèi)閣舊制!徹查江右逆案!以安天下民心!”

  陳洪接過票擬,裝模作樣地仔細看了看,臉上露出極其為難的神色。

  “這…這…徐閣老的票擬…自然是…可是…如今是太子殿下監(jiān)國…此等大事…是否…是否應(yīng)先稟明東宮…再由陛下圣裁…我等…豈敢擅專?”

  杜泰也接口道。

  “是啊…葛御史…馮給事中…非是咱家等不肯辦事…實在是…權(quán)限所在…不敢逾越啊…”

  李彬則直接搖頭。

  “此事…關(guān)乎國本…需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他們?nèi)艘怀缓?,擺出一副公事公辦、嚴(yán)守規(guī)矩的模樣,刻意拖延,既是為了顯示自己并非與嚴(yán)家公然串通,也是為了…將壓力…進一步導(dǎo)向東宮和深宮中的皇帝!

  “從長計議?等到何時?!”

  “太子監(jiān)國?太子如今包庇奸佞,豈會準(zhǔn)奏?!”

  “司禮監(jiān)乃內(nèi)廷樞機!豈能畏首畏尾?!”

  “按朝廷法度!內(nèi)閣票擬!司禮監(jiān)便當(dāng)披紅!爾等…莫非想要抗旨不成?!”

  白啟常混在人群中,厲聲高呼,言辭犀利,直接給司禮監(jiān)扣上了“抗旨”的大帽子!同時,巧妙地將矛頭再次引向太子!

  人群的情緒再次被點燃!怒吼聲、斥罵聲…震耳欲聾!

  陳洪三人見狀,臉上“為難”之色更甚,心中卻暗喜。

  僵持片刻后,陳洪似乎被“逼”得無可奈何,只得苦著臉,對葛守禮、馮恩等人拱手道。

  “諸位大人…且息怒…此事…干系實在太大…非我等奴婢所能決斷…不如這樣…我等…即刻將此票擬…并諸位大人之意…稟報呂芳呂公公…請呂公公…轉(zhuǎn)呈陛下御覽!請陛下…圣意獨斷!如何?”

  白啟常立刻在人群中喊道。

  “可以!但需約定時限!明日!明日午后!

  我等…再來司禮監(jiān)!聆聽陛下圣意!若屆時…仍無旨意…就休怪我等…再次叩闕請命了!”

  “對!明日午后!”

  “必須給個說法!”

  陳洪三人對視一眼,故作沉重地點頭。

  “…好!就依諸位大人!明日午后…必有答復(fù)!”

  得到了“承諾”,洶涌的人群這才暫時平息下來,但并未散去,而是依舊圍在司禮監(jiān)外,虎視眈眈。

  陳洪、杜泰、李彬三人,則拿著那份徐階簽押的票擬,匆匆離開司禮監(jiān),一路急行,前往西苑玉熙宮,求見呂芳。

  玉熙宮后殿,依舊檀香裊裊,寂靜無聲。

  呂芳靜靜地坐在蒲團上,聽著陳洪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添油加醋地稟報方才司禮監(jiān)外“驚心動魄”的一幕,以及百官如何“逼迫”徐階簽押票擬,又如何“圍堵”司禮監(jiān)要求披紅。

  自始至終,呂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靜靜地聽著。

  直到三人說完,他才緩緩抬起眼皮,目光掃過三人,淡淡地問了一句。

  “…說完了?”

  陳洪三人心中一凜,連忙躬身。

  “回干爹…說…說完了…干爹…您看…此事…該如何處置?百官群情洶洶…恐…恐生大變啊…”

  呂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站起身,走到殿中供奉的三清像前,拈起一炷香,緩緩點燃,插入香爐,然后…才轉(zhuǎn)過身,目光平靜地看著三人,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威嚴(yán):

  “陛下…已有口諭?!?/p>

  陳洪三人渾身一緊,屏住呼吸。

  呂芳緩緩道。

  “陛下說…司禮監(jiān)…是皇家的奴婢…只管…伺候好宮里的差事…外朝的事…自有外朝的規(guī)矩…內(nèi)閣的票擬…你們…看不懂…也不會看…更…不準(zhǔn)看!”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掃過三人瞬間煞白的臉,繼續(xù)道。

  “陛下還說…明日…不管有多少官員去…不管他們說什么…你們…就給咱家…牢牢記住四個字——‘不聞不問’!誰敢…擅自卷入朝局…沾染是非…咱家…就扒了他的皮!明白了嗎?”

  陳洪、杜泰、李彬三人聽得冷汗直流,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謹(jǐn)遵陛下圣諭!謹(jǐn)遵干爹教誨!”

  呂芳揮了揮手,仿佛拂去塵埃。

  “…下去吧。記住…明日…管好你們自己…和你們手下的人…離司禮監(jiān)…遠點兒?!?/p>

  “是!是!”

  三人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出了玉熙宮。

  直到走出很遠,三人才敢直起腰,互相看了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悸和后怕。

  “陛下…陛下這到底是…”李彬聲音發(fā)顫。

  陳洪壓低聲音。

  “閉嘴!陛下和干爹的意思…還不明白嗎?明日…天塌下來…也跟咱們沒關(guān)系!躲遠點!看戲!”

  殿內(nèi),呂芳重新坐回蒲團上,望著裊裊青煙,眼中閃過復(fù)雜難明的光芒。

  陛下…終究…還是選擇了…暫時隱忍,靜觀其變。

  京師,嚴(yán)府,山房密室。

  燭火搖曳,映照著幾張或陰沉、或焦慮、或狂熱的面孔。

  嚴(yán)世蕃煩躁地踱著步,手中捏著一份剛剛送來的密報。

  “徐華亭…到底還是簽了…”他停下腳步,將密報扔在桌上,聲音帶著煩躁。

  “可司禮監(jiān)那邊…陳洪他們…卻按兵不動!呂芳這老狐貍…定然是得了宮里的示意!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羅龍文捻著胡須,沉吟道。

  “東樓公稍安勿躁。徐階簽押,已是意外之喜。

  然則…陛下心思,深如淵海…此刻按兵不動,或許…是在觀望?亦或是…在等待更好的時機?我等…若再強行逼迫,恐…過猶不及。”

  一旁的趙文華卻急聲道。

  “羅先生此言差矣!箭已離弦!豈能收回?!徐階既已入彀,正當(dāng)趁熱打鐵!依我看…楊博那邊…也該動一動了!薊遼大軍一動…陛下…豈能不顧忌?!”

  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嚴(yán)嵩,緩緩睜開渾濁的老眼,聲音沙啞而低沉。

  “到了這個份上…說什么…都是虛的…要緊的是…讓天下人…都看到…聽到…都覺得…是那么回事…”

  嚴(yán)世蕃猛地一拍桌子。

  “父親說的是!輿論!聲勢!這才是關(guān)鍵!咱們…就來個雙管齊下!”

  他轉(zhuǎn)向眾人,語氣變得急促而狠厲。

  “一方面!讓咱們的人!繼續(xù)在京城各處煽風(fēng)點火!茶館酒肆,勾欄瓦舍…都要議論!議論太子的暴虐!議論徐閣老的‘深明大義’!

  議論…恢復(fù)內(nèi)閣的‘迫在眉睫’!要讓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覺得…太子失德,非廢不可!內(nèi)閣當(dāng)立,非徐階不可!”

  “另一方面!”

  “立刻傳信給薊鎮(zhèn)的自己人!讓他們…想辦法…挑動土蠻各部!給朕在邊關(guān)…制造點動靜!不需要大打…只要鬧出足夠大的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