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海猶豫片刻,道:“將軍,我們帶來的僧人還在運送糧草輜重,恐怕一時半刻不能運送完,貧僧還得從中調(diào)度……”
伊勢貞繼一把拉住空海的手臂,豪邁地說道:“禪師,此事交給我手下的人就好,上杉兄,辛苦你在這里忙一忙,如何?”
上杉氏定與伊勢貞繼都是足利義滿的心腹,這種調(diào)度糧草物資的事情,何時用得著上杉氏定來做?如今伊勢貞繼擺明了給上杉氏定難堪。
小島進、渡邊勝等將官互相看了看,誰都沒敢說話。
在眾人的注視下,上杉氏定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滿,說道:“末將,遵命!”
見上杉氏定低頭,伊勢貞繼更加得意,放聲大笑:“好,糧草輜重的事情安排明白了,這下空海禪師不用擔心了吧?”
空海無奈,只好與伊勢貞繼走入府邸,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上杉氏定嘆了口氣,他心中氣伊勢貞繼剛愎自用,心胸狹窄,更隱隱有種說不出的不安感。
到底是哪里不對,上杉氏定自己也說不明白。
空海的到來,為筑州帶來大批物資,然而大明與倭國的博弈還在繼續(xù)。
洪武二十八年,六月末,對馬島,金田城。
楊帆與遼東軍主要將官齊聚,研究對倭國的下一步戰(zhàn)略。
“空海與仁海已經(jīng)到了筑州,獲得了伊勢貞繼的信任,且筑州的兵力布防圖,已經(jīng)入我手中。”
楊帆指著懸掛起來的筑州地圖,道:“諸位請看,我軍集中兵力,進攻淺灘,或者進攻筑州港口,只要有僧兵配合,都將事半功倍?!?/p>
李景隆抱著胸,說道:“筑州港口的兵力多,若要進攻,我們的傷亡不會小,我覺得不如進攻淺灘!”
“取下淺灘之后登陸,從陸上反向進攻港口,那時候伊勢貞繼所構(gòu)筑的兩側(cè)防御,便不再是問題?!?/p>
吳亞夫點了點頭,說道:“大人,我也贊同曹國公的戰(zhàn)略,從淺灘進攻,就是不知道僧兵能有多少人相助?!?/p>
楊帆微微一笑,說道:“空海還有一批新的糧草輜重會運送到筑州,他可借此機會派遣三千人到五千人往淺灘。”
三千人到五千人?
李景隆眼睛一亮,道:“夠了!足夠了,有了這五千人,淺灘半日可破!”
郭鎮(zhèn)上前一步,說道:“大人,末將愿意與吳大人聯(lián)手進攻淺灘,為我大明立下首功!”
耿瓛也不甘示弱,道:“郭兄,誰不知道你善于防守?大人,攻堅讓我耿瓛來!”
楊帆與李景隆相視一笑,楊帆道:“我大明人才濟濟,人人奮勇爭先,何愁倭國不破?進攻筑州,就由吳亞夫、郭鎮(zhèn)、耿瓛你們?nèi)舜蝾^陣,記住,三個時辰內(nèi),必須拿下淺灘!”
三人面色一正,皆向楊帆行禮,高聲喊道:“末將領(lǐng)命!”
楊帆微微頷首,說道:“王圖,足利義滿的三個兒子,當下的情況如何?”
王圖聞言笑了笑,道:“還是老樣子,整日喋喋不休,嚷嚷著要報仇雪恨。”
楊帆笑了笑,當即說道:“派人送信往筑州給伊勢貞繼,就說,本官要與他做一個交易?!?/p>
李景隆眸子轉(zhuǎn)動,道:“大人要與伊勢貞繼做什么交易?莫不是要讓伊勢貞繼出酬金?”
“酬金?”楊帆的嘴角上揚,道:“俘虜有俘虜?shù)膬r值,若是單純地要些金銀,可就太可惜了,我要的,是筑州!”
楊帆重重地在那地圖上點了點,目光深邃,仿佛筑州已經(jīng)是他的囊中之物。
兩日后,筑州,將軍府。
嘭!
伊勢貞繼狠狠地砸在桌案上,沖著渡邊勝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渡邊勝苦著臉,說道:“將軍,楊帆送來消息,說,要用……要用三位被俘虜?shù)拇笕?,換……換筑州開放海防,準許明軍進筑州,楊帆還說,明軍進駐筑州后,只要筑州三分之一的地方就好,絕不多要?!?/p>
伊勢貞繼怒極反笑,道:“楊帆是瘋了不成?就算足利義嗣是主公的兒子,還有兩位義子,他就想要筑州?”
開放了筑州三分之一給明軍,那就是引狼入室,有海防為依托,南北朝聯(lián)軍還能擋住明軍。
若是沒有了海防,明軍登陸,南北朝聯(lián)軍在筑州的這點人,還不得被明軍全吞了?
上杉氏定輕聲說道:“伊勢將軍,明軍獅子大開口,表明了在為難我們,我想,明軍應該不會指望我們答應,不如將楊帆的條件送往京都,請征夷大將軍做定奪,之后我們再做打算,如何?”
伊勢貞繼與上杉氏定之間已經(jīng)有了隔閡,聞言,伊勢貞繼擺了擺手,道:“這種事情何須勞煩大將軍?”
“派人回復來送信的明軍使者,就說我伊勢貞繼說的,明軍想要我筑州,就親自來取,我伊勢貞繼等著,來一百次我打一百次!”
上杉氏定眉頭一皺,道:“伊勢將軍,雖然明軍提出的條件我們不能答應,但此事還是應該送往京都……”
伊勢貞繼早就受夠了上杉氏定的啰嗦,不耐煩地說道:“大將軍與天皇陛下日理萬機,這種事何須煩他們?”
“上杉君,你若是想要去請示你就去,本將相信,主公會做出一樣的決斷!”
小島進見二人又要起爭執(zhí),連忙說道:“楊帆狼子野心,絕不能給他任何的好臉色?!?/p>
“兩位大人,我去見明軍的使者,讓他轉(zhuǎn)告楊帆,死了這條心,我們筑州,絕不妥協(xié)!”
楊帆提出的條件很夸張,他也并未指望伊勢貞繼能接受條件,楊帆真正的目的,在于他的后手。
當派往筑州的使者返回之后,楊帆再度派人前往筑州,這一次,楊帆并未要土地,他向筑州軍提出條件,想要贖回三位足利義滿的義子以及八百戰(zhàn)俘,需要向大明提供銀兩十萬兩!
若筑州軍能給白銀十萬兩,明軍就可送歸所有俘虜,若是后續(xù)和談得好,或許明軍會考慮撤軍。
倭國,京都,征夷大將軍府。
足利義滿面容沉靜,目光始終落在地圖上,上面有整個倭國的詳細情況。
足利義滿身邊,還有一位英俊魁梧的男子,輕聲說道:“將軍,筑州來信。”
此人名叫山名氏清,乃足利義滿身邊的統(tǒng)兵大將,以善于攻堅著稱。
足利義滿揮揮手,示意山名氏清繼續(xù)說,山名氏清道:“上杉氏定來信,稱明軍派遣使者,抵達筑州與伊勢將軍談判?!?/p>
“明軍總兵楊帆,要求伊勢將軍開放海防,準許明軍駐扎筑州,如此才可讓足利義嗣、松島一、安倍青三位公子歸來?!?/p>
足利義滿的臉皮微微抽動一下,道:“楊帆提出的條件,本將軍不可能答應,他為何提出來?傳令,讓伊勢貞繼拒絕楊帆。”
足利義滿不認為楊帆是傻子,楊帆這么做一定有什么原因。
山名氏清抬起頭,看向足利義滿,有些猶豫地說道:“將軍,伊勢將軍,已經(jīng)……拒絕明軍了。”
山名氏清暗暗搖頭,伊勢貞繼實在不知輕重,就算楊帆提出再苛刻的條件,也得傳訊回足利幕府,由征夷大將軍來定奪,什么時候輪到你伊勢貞繼做主了?
足利義滿的眸子變得幽深起來,淡淡地說道:“伊勢出外領(lǐng)軍,在筑州三次挫敗明軍,腰桿子,直了。”
山名氏清將信件收好,又取出一封信,道:“將軍,伊勢貞繼也送來了一封信,與上杉氏定的信件前后就差了半個時辰?!?/p>
足利義滿“嗯”了一聲揮揮手,山名氏清會意,展開信件道:“將軍,伊勢將軍說,明軍提出了新的條件,要求十萬兩白銀?!?/p>
伊勢貞繼與上杉氏定分別來信,雖然信件抵達京都的時刻差不多,但伊勢貞繼送出的信件比上杉氏定晚了兩日。
不過,伊勢貞繼派了快馬趕往京都,故二人雖然信件時間送出時間不同,抵達的時間卻相同。
“將軍,明軍還說,十萬兩白銀除了三位公子,八百余人的戰(zhàn)俘也會被送回來,明軍還透露出與我們講和的苗頭?!?/p>
足利義滿沉吟片刻,道:“明軍拿下對馬島,士氣如虹,沒想到在筑州受阻,義嗣他們?nèi)齻€都是本將軍從小看著長大的,不可不管。”
“山名,你辛苦一趟前往筑州,代替本將軍與明軍談判,銀子不是問題?!?/p>
足利幕府今年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的銀礦,已經(jīng)開始開采,銀錢,足利幕府不缺。
山名氏清躬身領(lǐng)命,道:“請主公放心,末將一定好好地將三位公子帶回來?!?/p>
足利義滿微微頷首,道:“談判很重要,但有另外一件要緊事,本將要交給你?!?/p>
“去了筑州之后,好好地看一下筑州的兵將,若是有驕橫跋扈之人,如實上告,本將會讓天皇陛下,給你一道手諭。”
足利義滿的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若有驕兵悍將,不服軍令,荒唐行事,就用天皇陛下的手諭,與本將的手諭,取而代之!”
山名氏清的臉色驟然一變,他忍不住勸說道:“主公,伊勢將軍對主公忠心耿耿,斷不會有二心的?!?/p>
山名氏清與伊勢貞繼相識多年,彼此關(guān)系不錯,他了解伊勢貞繼的性格。
伊勢貞繼性情飛揚跋扈,有了功勞尾巴能翹到天上去,但伊勢貞繼絕不會糊涂到背叛足利義滿。
足利義滿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切以穩(wěn)妥為先!”
足利義滿對軍權(quán),對權(quán)力的把控欲望極深,不允許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脅出現(xiàn)。
七月上旬,倭國,筑州。
當山名氏清從京都出發(fā),趕赴筑州的時候,伊勢貞繼正在筑州春風得意。
自伊勢貞繼再度受到明軍的來使傳訊后,他便斷定明軍不敢再求戰(zhàn),明軍已經(jīng)被他伊勢貞繼打怕了,從此在筑州將軍府,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十萬兩白銀,換三位公子,以及那么多戰(zhàn)俘,這筆買賣很劃算,不瞞諸位,若是沒有我伊勢貞繼,明軍焉能示好,低頭?”
伊勢貞繼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端著酒杯,滿面通紅,吹噓著自己的功勞。
小島進舉杯,恭維道:“伊勢將軍所言不虛,明軍的確被您打怕了,北朝諸將里,我小島進最佩服將軍您,我敬您一杯!”
伊勢貞繼聞言放聲大笑,道:“等著吧,等明軍派出使者來,本將軍來談,本將軍不止能讓戰(zhàn)俘回來,還能將對馬島要回來!”
渡邊勝與小島進對視一眼,渡邊勝陪著笑,贊道:“伊勢將軍好氣魄,將來奪回對馬島,您的功勞最大!”
眾將對伊勢貞繼一陣吹捧,唯有上杉氏定又不合時宜地出來,唱反調(diào)道:“伊勢將軍,大將軍已經(jīng)派出山名氏清大人前來負責談判,在山名大人來之前,還是不要擅自與明軍使者談判為好?!?/p>
上杉氏定在勸說伊勢貞繼不要越界,他一個武將只管統(tǒng)兵,管得越多越了界,可就不是好事了。
伊勢貞繼正在興頭上,被上杉氏定破了一盆冷水后,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上杉兄,你這話什么意思?我伊勢貞繼身為統(tǒng)兵大將,難道還不能見明軍的使者了?要不是我伊勢貞繼擋住明軍,筑州早就被明軍攻占了,哪有今日的太平?嗯?”
伊勢貞繼與上杉氏定的不合,在筑州不是什么秘密,現(xiàn)在,上杉氏定已經(jīng)被排擠到專門押送糧草上去的。
見伊勢貞繼與上杉氏定又吵起來,宴席上的空海禪師緩緩地起身,道:“伊勢將軍,貧僧忽然記起有一批新來的糧草輜重,貧僧要將糧草輜重,送往淺灘大營,貧僧年老體衰一人難以勝任,向?qū)④娊鑲€人,讓上杉大人隨著貧僧一起去。”
伊勢貞繼對空海禪師還是很客氣的,忙起身行禮,道:“那就麻煩禪師跑一趟了,上杉氏定,去吧!”
上杉氏定雖然有些不愿意,但這里伊勢貞繼最大,而且做的的確是正事,他也當即起身跟著空海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