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孫臺的肩頭,彷佛有千斤重?fù)?dān),韃靼未來的生死,就看這次和談了。
也孫臺善于揣摩人心,在韃靼多年,腌臜的事情沒少做,對也孫臺不滿的人不少,奈何也孫臺能哄得鬼力赤歡心,誰都奈何不了也孫臺,但今日也孫臺的表現(xiàn),令人刮目相看。
也孫臺貪婪、阿諛奉承,但當(dāng)韃靼面臨生死危局的時候,也孫臺能站出來!
鬼力赤以及文武官員,目送也孫臺離開,祈禱也孫臺能成功說服李景隆。
洪武二十七年,十月底。
當(dāng)也孫臺代表韃靼出使明軍的時候,塔密兒河西,三十里,瓦剌軍正在集結(jié)。
瓦剌大汗佛家奴正在與眾人連夜商議,佛家奴輕聲說道:“明軍回撤,大舉進(jìn)攻韃靼,我瓦剌與韃靼唇亡齒寒,不可不幫?!?/p>
佛家奴并非如韃靼眾人所想的那樣,對韃靼的生死置之不理,反而一直在想辦法。
不過,明軍已經(jīng)被背刺過一次,怎么會再次犯下一樣的錯誤?故瓦剌的進(jìn)攻一直不順利。
佛家奴的智囊、老師,如今的瓦剌太尉阿木爾微微頷首,道:“不過,若想要幫助韃靼,需先拔掉釘在塔密兒河的‘釘子’?!?/p>
阿木爾口中的“釘子”,便是駐扎在塔密兒河的郭鎮(zhèn)所部。
郭鎮(zhèn)生性謹(jǐn)慎,善于防守,去年郭鎮(zhèn)曾經(jīng)在土剌河南鎮(zhèn)守,今年先后于烏里雅蘇臺、塔密兒河防守。
大明今年北征的年輕將官里面,論防守的經(jīng)驗,絕對沒有人是郭鎮(zhèn)的對手。
瓦剌大將全國公觀童微微頷首,道:“太尉大人所言極是,不過我們派出的數(shù)批傳令兵全都被明軍攔住,消息暫時傳遞不過去,若是韃靼遲遲得不到消息,會不會因此心生嫌隙,與明軍茍且?又或者繼續(xù)逃?”
全國公觀童的話,引起了不少將官的共鳴,他們對韃靼還是抱有懷疑的,佛家奴卻搖了搖頭,說道:“明廷與我們有血海深仇,鬼力赤怎么可能與明廷勾結(jié)?”
“何況,明廷的目的就是徹底清除他們北方的威脅,瓦剌、韃靼都一樣,鬼力赤愿意,明廷也不會愿意?!?/p>
說著,佛家奴看向阿木爾,阿木爾立刻會意,清楚佛家奴這是需要他站出來,穩(wěn)定眾人的心。
佛家奴是瓦剌的大汗,地位尊崇自不必說,然而有時候,眾將還是更信服阿木爾。
阿木爾從遼東納哈出占據(jù)金山的時候開始,便是納哈出麾下兩大謀士之一。
金山被楊帆率領(lǐng)遼東軍攻克后,納哈出病逝金山,金山破,阿木爾率領(lǐng)眾人,帶著當(dāng)時還尚且稚嫩的佛家奴逃到了杭愛山以北落腳。
阿木爾是軍中的定海神針,他說的話,有時候比大汗佛家奴要管用。
阿木爾思忖片刻,說道:“諸位不必多慮,韃靼已經(jīng)沒有退路,他們既不能投降明廷,也無法再往北逃遁,只剩下拼死一戰(zhàn),吾等當(dāng)下最重要的,是起兵攻陷塔密兒河處駐扎的明軍,如此才能順利進(jìn)攻明軍側(cè)翼。”
全國公觀童聞言,想了想說道:“塔密兒河附近駐扎的明軍,主將乃是郭鎮(zhèn),郭鎮(zhèn)此人善于防守,若我軍久攻不下,當(dāng)如何?”
阿木爾想都沒想,說道:“必須攻下,確保我軍后路通暢,否則,我軍只剩下冒險繞過明軍,進(jìn)攻明軍一條路了?!?/p>
到了那個時候,瓦剌很可能陷入首尾難顧的局面,那當(dāng)真是拿命在賭了。
佛家奴點了點頭,道:“阿木爾先生說得沒錯,這樣,立刻派人傳訊給韃靼,多派幾隊人,一定要盡快聯(lián)系上韃靼?!?/p>
說著,他的目光流轉(zhuǎn)到了地圖上,用手重重地點了點塔密兒河的位置,道:“十日內(nèi),我瓦剌定要攻克明軍!”
關(guān)乎大明北方安定,關(guān)乎韃靼生死存亡,以及瓦剌興衰的戰(zhàn)役,即將打響!
洪武二十七年,十月的最后一天,忽蘭忽失溫。
隨著明軍敲定戰(zhàn)略,大明曹國公、征虜大將軍李景隆,率明軍主力,抵達(dá)忽蘭忽失溫。
明軍虎視眈眈,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就在這緊張的時刻,一隊來自韃靼的使團,抵達(dá)忽蘭忽失溫。
韃靼太傅左丞相也孫臺送來書信,希望能拜會大明的征虜大將軍李景隆。
有道是“兩軍交戰(zhàn)不斬來使”,雖然兩軍打生打死,但這使臣還是要叫的。
忽蘭忽失溫,明軍大營。
也孫臺率領(lǐng)十余人的使團,在徐輝祖的帶領(lǐng)下走進(jìn)明軍大營,就見明軍的大營齊整、軍卒精氣神十足。
時不時還能聽到明軍士卒操練的聲音,中氣十足,聲音震天響,令人側(cè)目。
也孫臺身后跟隨的使團成員,都是面色蒼白,尤其是見到一隊隊精銳的大明兵卒的時候,嚇得雙腿顫抖。
徐輝祖將一切看在眼中,笑著對也孫臺說道:“也孫臺大人,我明軍可精銳否?”
也孫臺主動在請求見李景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也孫臺多半是來求和的,故李景隆讓徐輝祖領(lǐng)著也孫臺,看一看大明的精兵強將,讓也孫臺心里有數(shù),現(xiàn)在的韃靼,沒有與大明談判的資本!
也孫臺微微一笑,說道:“明軍自然是精銳,盔明甲亮氣勢如虹,不過我韃靼精銳勇士也不差,我家大汗也在厲兵秣馬,我韃靼勇士也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zhǔn)備,不懼怕任何人!”
也孫臺輸人不輸陣,嘴上說得漂亮,不過話說得再漂亮,也無法改變兩國、兩軍的差距。
尤其是到了中軍帳前這一段路,兩側(cè)站著手持長槍的明軍精銳,日光下,甲胄閃亮,兵甲如林。
也孫臺見慣了大場面,也不禁心里一沉,他很快定了定神,往前走去。
也孫臺能保持鎮(zhèn)定,但是其他的使團成員往左面看看,再往右面看看,都是心驚肉跳。
他們就像是案板上的魚肉,任憑人宰割,一旦人家要殺他們是舉手之間的事情。
到了中軍帳前,徐輝祖高聲道:“啟稟大將軍,韃靼來使抵達(dá)!”
“請韃靼使臣進(jìn)來!”中軍帳內(nèi)傳來李景隆的聲音。
也孫臺與徐輝祖一起入軍帳,進(jìn)去之后也孫臺心臟抖了抖,這軍帳里面的場面也不輸于外面。
雖然沒有什么刀兵存在,但是明軍的重要將官都在這里,且一個個目光灼灼。
尤其是大明的主將李景隆,他實在太年輕了,其他的將官年紀(jì)也都不大。
也孫臺心里哀嘆一聲:大明國力強盛,英才層出不窮,還都是這么年輕的人,日落西山的瓦剌與韃靼,拿什么與大明比拼?
也孫臺心里是這般想的,但表面上,他還是在維持體面,與李景隆見禮,道:“韃靼太傅左丞相也孫臺,代表我家大汗,出使到此,拜會李將軍?!?/p>
李景隆上下打量也孫臺,片刻后李景隆揮揮手,道:“也孫臺大人客氣了,來人,給也孫臺大人看座!”
也孫臺微微頷首,又與李景隆寒暄了兩句,說道:“老朽入軍營后,見明軍正在操練,厲兵秣馬,不知所為何事?”
也孫臺明知故問,李景隆便陪著他演下去,說道:“我大明與韃靼,數(shù)年來打過不少仗,我李景隆欲畢其功于一役,徹底結(jié)束紛爭!”
也孫臺聞言沉默片刻,說道:“李將軍有宏圖壯志,老朽佩服,但我韃靼可不是小貓小狗,豈能李將軍說怎么樣,就怎么樣?我韃靼大汗與韃靼的文武官員,正在整軍備戰(zhàn),明軍要擊潰我韃靼,可不容易,損兵折將是少不得的。”
頓了頓,也孫臺說道:“何不你我兩軍休戰(zhàn),兩國修好,也免去了刀兵之苦啊?”
也孫臺終于說到了今日來的真正目的,他的意圖不出李景隆等人所料。
耿瓛輕笑一聲,說道:“也孫臺大人,你這口氣真不小,休戰(zhàn)?我大明精銳滅你韃靼指日可待,為何要與你們休戰(zhàn)?”
也孫臺聞言并未氣惱,道:“這位將軍莫急,老夫還未說條件,等老夫說完我家大汗的條件,這位將軍聽聽如何?!?/p>
李景隆微微瞇起眼睛,他很好奇,為了求和韃靼大汗鬼力赤會接受什么條件。
“我家大汗稱,若李將軍同意休戰(zhàn),我韃靼當(dāng)上表大明朝廷,愿意與大明結(jié)成兄弟之邦國,我韃靼愿意每年上歲貢?!?/p>
“我家大汗知道,大明缺少上好的戰(zhàn)馬,故,我韃靼愿意獻(xiàn)上戰(zhàn)馬、牛羊等為歲貢,以表誠意!”
也孫臺話音落下,以為李景隆會很感興趣,豈料李景隆卻紋絲不動,沒有任何的表示。
李芳咳嗽一聲,對也孫臺說道:“也孫臺大人,我家將軍敬你是韃靼老臣,才愿意見你,可你卻將我家將軍當(dāng)成了傻子不成?”
也孫臺聞言急了,說道:“這位大人何出此言?老夫說的全都是大汗的原話,我韃靼誠意十足……”
也孫臺的話還未說完,李芳便笑了,說道:“老大人此言差矣,如今你韃靼已經(jīng)走到了絕境,卻還想要與我大明做兄弟之邦國?”
李芳的聲音嘹亮,氣勢十足,道:“老大人難道不知道那金山納哈出的下場?不知道那高麗李成桂的下場么?”
納哈出當(dāng)年擁兵二十萬,以金山為中心占據(jù)遼東多處,還不是身死金山?
李成桂在高麗大殺四方,差一點將高麗王族屠滅,結(jié)果如今在金陵當(dāng)個富家翁。
李芳的神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道:“老大人,你韃靼根本沒有資格,與我們大明平起平坐,你們韃靼的條件,可不能促成和談!”
也孫臺的臉色微微漲紅,巧舌如簧如也孫臺,也找不出話來反駁李芳。
實力,才是一切的基礎(chǔ),大明誅滅納哈出、吞并高麗,人家就是有這樣的底氣。
李景隆見也孫臺一言不發(fā),嘴角微微上揚,道:“李大人,也孫臺老大人可是前輩,對前輩豈能無禮?來人,上酒菜!”
李景隆給了也孫臺一個臺階下,緩和了氣氛,待酒菜上來后眾人推杯換盞,又開始其樂融融起來。
也孫臺心里記掛著議和的事情,再好的酒菜也品嘗不出來什么味道。
幾杯酒下肚,也孫臺終于忍不住,對李景隆說道:“李將軍,老朽今日來全都是為了促成和談,不知李將軍覺得要什么條件,才能促成你我兩國和談?”
李景隆就知道也孫臺沉不住氣,其實也合理,對于李景隆來說這和談有沒有都一樣。
但是對于也孫臺來說,和談關(guān)乎著韃靼的生死存亡,也孫臺的養(yǎng)氣功夫就算再好,也不可能沉得住氣。
李景隆聞言放下酒杯,輕聲說道:“若要休戰(zhàn)和談,本將有三個條件?!?/p>
哦?也孫臺一聽有戲,立刻來了精神,說道:“請李將軍詳細(xì)說說。”
李景隆伸出一根手指,說道:“第一,韃靼與我大明休戰(zhàn)后,未來舉族內(nèi)遷!”
什么?也孫臺的臉色驟然一變,道:“這……這怎么行?我韃靼長期居住于草原,靠著草原吃飯,那么多的草場豈不是都荒廢了?”
李景隆微微一笑,道:“這一點也孫臺大人不必?fù)?dān)心,到了中原后朝廷會為你韃靼百姓安排房屋田地,不過,需要分布到大明各地?!?/p>
也孫臺的臉色越發(fā)難看,就聽李景隆說道:“至于草原上的草場,我大明自會遷徙漢民過來,將原本的草場全部接手,不會荒廢的?!?/p>
也孫臺的腦袋嗡嗡作響,真按照李景隆的說法,那以后哪里還有什么韃靼?
內(nèi)遷的韃靼百姓,用不了三代人,就會徹底成為漢民,被大明的漢人同化掉。
也孫臺的嘴角微微扯動,道:“李將軍還有什么條件,就一并說出來吧。”
李景隆微微頷首,輕聲說道:“第二,韃靼大汗鬼力赤,入京城為官,成為我大明的官員,當(dāng)然,本將也會上書朝廷,如前高麗王那般冊封鬼力赤為王,從此長久留在大明?!?/p>
李景隆說完又伸出第三根手指,道:“第三,韃靼的重臣,包括您也孫臺老大人,都進(jìn)入我大明朝中為臣,從此皆為我大明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