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聽到“錦衣衛(wèi)”三個字,瞬間感覺到頭疼,道:“楊先生,錦衣衛(wèi)非設立不可么?父皇光是設立一個‘巡邊御史’,就夠本王頭疼的了,再多一個錦衣衛(wèi),本王與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有何區(qū)別?”
楊帆神情一正,勸說道:“殿下,錦衣衛(wèi)乃是為了針對倭國獲取情報,與京城的錦衣衛(wèi)職權上并不同,何況,就算沒有‘巡邊御史’,難道殿下會胡作非為嗎?”
朱棡苦笑連連求饒,說道:“本王說不過楊先生,本王錯了,方才失言了,行了吧?楊先生,你這‘治高麗策’可說完了?若還有一并說了吧?!?/p>
楊帆微微頷首,對朱棡說道:“第四策,推行教化,將我大明的科舉推行到高麗,從此選拔人才必讀我大明的經(jīng)史子集,必經(jīng)過我大明的科考,如此推行教化不出五十年,高麗必定徹底融入我大明!”
朱棡聞言,忽然說道:“楊先生,再過五十年,你我還活不活著都不一定呢,你為何要想那么遠的事情?”
楊帆微微一怔,旋即反問道:“殿下覺得,遼東之外的女真如何?會不會成為我大明的威脅?”
朱棡想都沒想,擺擺手道:“楊先生說笑了,小小女真還能威脅大明?光是你遼東軍拉出去,就可滅了女真三部?!?/p>
楊帆嘆了口氣,說道:“殿下,我大明開國二十四年,兵強馬壯無敵于天下,可將來呢?當大明立國五十年、一百年,甚至兩百年的時候,大明邊軍還能無敵于天下么?”
楊帆指著北面,說道:“殿下永遠不要小看女真,更不要小看高麗,有些事情不趁著我大明國力、軍力鼎盛的時候做,反倒要留給后人,后人是做不成的。”
相信后人的智慧,這句話楊帆一直都覺得很滑稽。
王朝更迭演替不停,從來都是王朝從開國到鼎盛,然后逐漸走下坡路,極少出現(xiàn)中興之主,大明,也不會例外。
朱棡聽聞楊帆的話,思忖片刻,露出一抹嚴肅:“楊先生的話本王記住了,這‘治高麗策’本王今夜就看!”
楊帆的話觸動了朱棡,也讓朱棡打消了嫌棄高麗的念頭,接受了成為高麗藩王的事實。
朱棡抵達開京第三日,便昭告高麗,宣布了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圣旨:改高麗為‘高麗行省’,即日起正式成為大明的一部分。
對于高麗來說,這是意義非凡的一刻,但是對于普通的高麗百姓來說,他們的生活并未因此有多少變化。
若說有,也是好變化。
高麗連年征戰(zhàn),百姓困苦不堪物資匱乏,今年又因為施行新政,導致局勢混亂。
許多地方都出現(xiàn)了饑荒,當朱棡主政后,立刻動用國庫從遼東以低價買糧食,賑濟百姓。
高麗多少年了,凡是出現(xiàn)饑荒,老百姓都要自己受著,何時遇見過這種好事?
朱棡一個舉動,就令高麗百姓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對加入大明成為行省,越發(fā)支持。
四月,楊帆率軍臨行前夕,特意宴請了任亨泰、吳觀玄這兩位朱棡將來的重要輔臣。
“任大人、吳大人,都是我大明的良才,今我臨行在即,有些話想要對兩位大人說?!?/p>
楊帆舉起酒杯,說道:“就準備了些薄酒素菜,兩位大人,請?!?/p>
任亨泰聞言露出惶恐之色,端起酒杯道:“楊先生言重了,當初若不是楊先生徹查科舉舞弊案,為我們申冤,哪有我們今日?楊先生要說什么盡管說,我們二人一定洗耳恭聽,銘記在心!”
吳觀玄亦點了點頭,對楊帆說道:“任大人說的話就是在下要說的,楊先生對我們有再造之恩,楊先生的訓示我們洗耳恭聽!”
楊帆微微一笑,問道:“你們可知道晉王殿下的性情?”
任亨泰與吳觀玄對視一眼,然后任亨泰說道:“有所耳聞,我們聽說晉王殿下性情急躁,偶爾會對仆從動手打罵?!?/p>
楊帆又問道:“那如果有一日,晉王殿下一意孤行,要犯錯,兩位大人要如何應對?”
任亨泰這次毫不猶豫,回應道:“臣二人會勸阻晉王殿下,就算晉王殿下要殺我二人,我二人也絕不妥協(xié)!”
楊帆這一次沒有露出笑意,而是嚴肅地對兩人說道:“晉王殿下若是犯錯,你們應當勸諫,但若是當真阻擋不了,需學會明哲保身,將此事上報給巡邊御史與錦衣衛(wèi),錦衣衛(wèi)會將消息傳給陛下?!?/p>
高麗遠離大明本土,朱棡別看現(xiàn)在像模像樣,若未來懈怠亂來,恐怕任亨泰與吳觀玄攔不住,他擔心兩人的安危,臨行前囑托了一番。
四月中旬,楊帆率領明軍主力,帶著高麗王王昌,以及李芳遠、南誾等李成桂舊部,凱旋而歸。
開京城外,朱棡拉著楊帆的手,眼圈泛紅,萬分不舍道:“楊先生這一走,你我又要好幾年才能再見,本王舍不得楊先生啊!”
楊帆聞言寬慰道:“殿下,你我雖遠隔千山萬水,卻都在為大明的未來盡力,待時機成熟,我自會再來高麗,殿下保重!”說完,楊帆大手一揮,明軍開拔,北上遼東!
朱棡站在開京城外,一直到楊帆的身影消失,才在群臣的簇擁下返回開京城。
高麗如今的政務由吳觀玄、任亨泰掌管,軍務由遼東的將官盧庚、黃東掌管、財政則由鄭夢周掌管。
有這些臣子輔佐,只要朱棡不胡鬧,楊帆相信不用兩年,高麗就能恢復元氣。
從開京到石橋關,又從石橋關到土羅城,一路關隘雄城走過,楊帆無限感慨。
當初他們出兵高麗,經(jīng)歷了多少次惡戰(zhàn)?打敗了多少敵人,才將高麗的亂局平定,如今故地重游,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一行抵達鐵山的時候,在鐵山休整,西京平壤的耆老裴侖,帶著平壤的百姓來犒軍,送來了許多豬羊酒肉給明軍。
不止是平壤的百姓,就連生活在平壤附近的百姓,也都來送東西,感激楊帆與明軍廢除“田柴科制”,感謝明軍將土地分給了他們。
裴侖當初送裴堅到楊帆身邊,并獻上了奇襲土羅城,穿行大山的地形圖,是他人生之中最正確的選擇。
如今,裴家已經(jīng)成為平壤的望族,族人擔任官職就不說了,他的長子裴堅,將隨著楊帆一起回到遼東,在遼東任職。
高麗如今成了大明的一個行省,遼東就是連接高麗的必經(jīng)之路,裴堅的前途一片光明。
四月,鐵山。
楊帆與李景隆、瞿能、沈煉四人在鐵山山頂宴飲,夜風清涼月色皎潔。
沈煉一杯酒下肚,感慨道:“想不到我沈煉這輩子都沒想到,還有能親自參與開疆拓土的這一天。”
當年沈煉不過是區(qū)區(qū)一百戶,受楊帆的挑選,擢升為密云守御千戶所的千戶,從此跟隨楊帆南征北戰(zhàn),他的命運也因為楊帆徹底改變。
李景隆仰面而笑,說道:“沈兄,未來開疆拓土的機會還多著呢,三部女真、蒙古,未來還有東洋、西洋,當年大唐都未曾打下來的地方,我明軍要變?yōu)槲掖竺鞯念I土!”
話語間,李景隆豪情萬丈,畢竟他身兼曹國公之爵位,在高麗樂游原打敗裴克廉,少年得志,如今正鉚足了勁再立奇功,與他相比,瞿能就內斂得多。
瞿能笑了笑,問道:“楊大人,我們回遼東后,您準備怎么對付女真?”
說起女真,楊帆摩挲著酒杯,輕聲說道:“這哪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本官要想一想從何處開始說,嗯……就從三部女真當前的情況來說吧?!?/p>
錦衣衛(wèi)在遼東也有設立,不過,遼東的錦衣衛(wèi)直接受楊帆調派,畢竟楊帆的身上還背著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名頭。
在楊帆出征的這段日子里,錦衣衛(wèi)一直在暗中搜集情報,呈遞給劉伯溫。
劉伯溫經(jīng)過篩選,將有用的信息送到高麗,所以楊帆一直在暗中關注女真。
“當今女真大致可以分為三部,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以及野人女真,其中建州女真的勢力最強,其中又分為薩理彥一派,與阿哈出一派?!?/p>
沈煉聞言,不禁說道:“阿哈出是個好漢子,還得了大人賜名,反倒是那王鰍偷奸?;c薩理彥一樣居心不良!”
楊帆微微頷首,笑了笑道:“薩理彥野心勃勃,當初還曾配合納哈出進攻遼東,殺入撫順關,此賊狡猾如餓狼,而阿哈出與其子釋迦奴都是可塑之才,未來他們所部可遷入遼東,徹底成為漢民?!?/p>
李景隆的眼珠轉了轉,說道:“聽大人的意思,已經(jīng)想要怎么安置、對付女真各部了?”
楊帆隨手撿起幾塊石頭,在地上擺放起來。
“這里是遼東,這里是永安都司,至于這里就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以及野人女真所在的位置,野人女真距離我們最遠,生活條件也最艱苦苛刻,海西女真活躍于松花江大屈折處,以及阿什河流域?!?/p>
楊帆指了指海西女真活躍的區(qū)域,道:“海西女真內部派系龐雜,不過里面最強的四部乃是哈達部、葉赫部、烏拉部、輝發(fā)部,這四部內部還有劃分,分為山夷、江夷,山夷有哈達部與葉赫部,江夷有輝發(fā)部、烏拉部,故稱為呼倫四部?!?/p>
如今,呼倫四部爭斗不斷,都在爭奪“領頭羊”的位置,不過,呼倫四部與建州女真的關系并不好,尤其是與薩理彥的關系惡劣。
究其原因還是在楊帆未曾到遼東之前,呼倫四部曾經(jīng)嘗試南下,結果與薩理彥發(fā)生爭斗,被薩理彥大敗。
薩理彥擊敗呼倫四部并非真刀真槍地過招,而是背棄停戰(zhàn)協(xié)議趁夜偷襲,導致呼倫四部大敗,從此呼倫四部與薩理彥水火不容。
李景隆聽著楊帆的敘述,指了指海西女真所在的區(qū)域,道:“這海西女真據(jù)說漢魏的時候稱為挹婁,大唐的時候稱為黑水靺鞨,到了遼金曰女真,一脈相承。
大人,要將他們收服成為我大明的漢民,不容易啊,他們居住的區(qū)域太廣泛,若是鐵了心逃跑,我明軍恐怕無法徹底剿滅他們?!?/p>
楊帆微微一笑,說道:“以前是不行,但有高麗配合,只要運作得當,吾有九成的把握,徹底讓女真‘滅族絕種’!”
李景隆跟隨楊帆的時間不短了,對楊帆一直忌憚女真三部早就見怪不怪。
瞿能猶豫片刻,問道:“大人,女真三部算不得強盛,若是要將其徹底滅絕,花費的人力物力財力絕對不少,還要從高麗調兵,可能會影響將來您伐倭國的進度,這,值得么?”
楊帆點了點頭,語氣無比篤定道:“值得!滅女真,徹底地剿滅女真,就算伐倭國推遲五年,不!推遲十年,也值得!”
瞿能理解不了楊帆的執(zhí)念,不過,既然楊帆決定的事情,瞿能絕對鼎力支持。
“大人說值得,定有大人的考慮,我瞿能,愿為先鋒!”
要徹底誅滅女真,楊帆做了周密的安排,其中根據(jù)各部的情況又有所區(qū)別。
“首先,我明軍與高麗軍需兩面出擊,對三部女真行合圍之勢,此為其一;其二,要做到‘一打一拉’,建州部之中阿哈出與我大明交好,愿意追隨,可為我大明所用,薩理彥乃我大明心腹之患?!?/p>
“故誅滅薩理彥所部的建州女真,為重中之重,對呼倫四部,可利用內部之矛盾,令他們彼此牽制、內耗,待他們消耗嚴重的時候,再與高麗完成合圍?!?/p>
楊帆的計劃已經(jīng)在腦海中推演了數(shù)年,從還未出兵高麗的時候,楊帆就在籌謀滅女真的事情。
“至于野人女真,可先禮后兵,野人女真生活的環(huán)境惡劣,若使其南移,進入遼東,再將其拆分到各處,或許能使其融入遼東,若野人女真不知好歹,本官不介意一起剿滅之!”
野人女真如今的首領叫作多隆,勇武善戰(zhàn),就連薩理彥也畏懼他三分,不過野人女真較為封閉,不怎么與外界來往。
呼倫四部中,哈達部首領叫王燮,烏拉部首領名為布占泰,而葉赫部與輝發(fā)部的首領,分別叫作孔革與拜音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