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喝醉的軍卒行徑猖狂,擅自出軍營喝得爛醉如泥,竟還與五軍營守門士卒起了沖突。
就算是裴侖不帶著王顯來擊鼓鳴冤,五軍營層層上報,醉酒之事也會傳入楊帆耳中。
待王圖講完,王顯極為激動,道:“楊大人,老朽句句屬實,請楊大人為我那可憐的女兒做主??!”
楊帆微微頷首,問道:“既然此事屬實,為何不將那兩個兵卒拿了,來此對峙?”
王圖露出一抹無奈,道:“末將要與您說的就是此事,末將的確去歸漢軍右部拿人,但是,王大人護住了那兩個兵卒,不讓我們帶人走?!?/p>
平壤城攻克之后,各軍輪流來到平壤城休整、輪換。
王鰍打仗并不積極,然而有好事卻第一個沖上來,來到平壤休整享受。
楊帆對王鰍的行徑一清二楚,不過他忙于軍務,只要王鰍不過分,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李景隆聽到王圖的話,登時大怒道:“王鰍竟然敢攔著不讓你拿人?他要造反不成,大人,不可輕饒了王鰍!”
李景隆本就對王鰍沒什么好印象,聞言愈加厭惡王鰍。
裴侖、裴堅,以及王顯等人都眼巴巴地望著楊帆,期待楊帆能為他們做主。
楊帆沉吟片刻,道:“王鰍窩藏酗酒、犯案的兵卒,公然對抗軍中法紀,本官絕不輕饒,諸位,隨本官一起前往歸漢軍駐地,拿人!”
王鰍麾下的歸漢軍右部行事乖張,軍紀渙散不是一日兩日,正趕著大軍休整,楊帆便打算借住機會,好好整頓一番歸漢軍的風氣。
點齊人馬,楊帆又領著這群人浩浩蕩蕩地往軍營而去。
路上來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一聽是明軍奸污殺害了王老漢的女兒,無不是義憤填膺,他們也想看看這位一向施行仁政的楊大人,是否能為他們主持公道。
約莫兩刻鐘之后,楊帆抵達了軍營,這里不止有歸漢軍,還有五軍營養(yǎng)傷的將士。
見楊帆親自抵達,當值的將官當即上前來迎接,就連王鰍也來了。
“末將,參見楊大人!”
楊帆背著手面沉如水,一言不發(fā),楊帆不說話,將官們就只能保持行禮的姿勢。
過了好一會兒,楊帆才對王鰍說道:“王大人,你好大的官威,王圖來拿人,你為何阻攔?”
王鰍笑呵呵地說道:“楊大人,他要拿的那兩個是我歸漢軍的銳士,立過大功,豈能平頭百姓說兩句,就要拿他們?那我們明軍的威嚴何在?”
裴侖聞言氣得臉色漲紅,指責王鰍道:“王大人,王顯家中留有你軍中的水壺,還有你那兩個屬下的兵卒鞋底上也有證據(jù),你這是在包庇!”
王鰍瞥了裴侖一眼,輕蔑地說道:“你算什么東西?楊大人都沒說話,輪得到你?”
說完,王鰍看向楊帆,商量道:“大人,有什么話請您進軍營說,這都是咱們明軍內部的事情,與他們何干?”
楊帆冷冷地盯著王鰍,一揮手道:“來人!進去將那兩個人抓出來!誰敢阻攔,殺無赦!”
楊帆說翻臉就翻臉,王鰍被嚇了一跳,繼而喊道:“楊大人真的要將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就為了一個高麗賤民?”
“賤民”二字一出口,凡是能聽懂王鰍說什么的百姓,無不是面露憤慨之色。
“你說誰是賤民!”
“豎子無禮!”
“憑什么罵我們!”
……
民情洶涌,王鰍卻渾然不懼,在王鰍的意識里面,哪有規(guī)則能束縛得了軍隊?
當初阿里白率領女真騎兵從撫順殺入遼東,走到哪里搶殺到哪里。
本質上,王鰍與阿里白沒有什么區(qū)別,甚至王鰍比阿里白還要兇狠蠻橫,只不過在楊帆麾下,王鰍不敢鬧什么幺蛾子,一直到平壤才逐漸暴露本性。
楊帆聽聞王鰍的話,高聲喊道:“這里沒有什么賤民,在本官眼中,平壤城的百姓、北界的百姓,與我大明的百姓沒有什么區(qū)別!”
楊帆一句話就讓沸騰的百姓們迅速冷靜下來,再看楊帆的眼神已經(jīng)變了,作為一軍統(tǒng)帥,不管楊帆心里是怎么想的,能說出這話已經(jīng)殊為不易。
“王鰍,身為歸漢軍右部主將,你麾下的兵卒醉酒行兇你卻包庇,其罪難逃,將王鰍給我拿下,鞭十五以儆效尤!”
王鰍被按住行刑,嘴里卻依舊不服道:“楊大人為何鞭打我?我為大明出生入死,我那兩個兄弟也是戰(zhàn)場的銳士!我不服!我不服!”
跟隨王鰍出來的歸漢軍右部士卒見狀,誰都不敢站出來,真的去幫王鰍,畢竟,楊帆的威信在那里,女真的那點兵力在人家眼中,彈指可滅。
“諸位看好了,違反軍令不止會害了自己,就連你的主官也要一起受罰,有功賞賜,有錯懲罰,這就是本官的規(guī)矩!給我打!”
王圖親自行刑,鞭子抽打在王鰍的后背上,一下就是一道血淋子。
啪!啪!啪……
王鰍乃武將,十五鞭子不會傷筋動骨,但光是疼也夠王鰍受得了。
十五鞭子之后,王鰍的背部鮮血淋漓,皮肉綻開。
待兵卒將他放開之后,王鰍不敢再嘴硬,顫巍巍地行禮:“末將……末將知錯了?!?/p>
楊帆負手而立,一揮手道:“今日,王大人需要記住了,我明軍有明軍的軍紀,不要將吾的軍令當成兒戲?!?/p>
王鰍被打,終于安了平壤城百姓的心,裴侖激動地說道:“楊大人當真是我平壤百姓的青天大老爺??!那邊安烈駐扎在平壤的時候,也發(fā)生過這種事,老朽雖然極力爭取,但最后也只是賠了錢財了事?!?/p>
一對比,邊安烈又是征糧又是征壯丁,還不如楊帆對平壤百姓仁善。
楊帆環(huán)視四周,微微一笑:“本官也是從苦日子過來的,知曉諸位的不容易,今日本官保證,不止要斬殺那兩個兵卒,本官自己也難辭其咎?!?/p>
???裴侖、裴堅,還有諸多百姓都傻眼了,王顯連忙勸說:“楊大人愿意為老朽主持公道,老朽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您何錯之有???”
楊帆隨手抽出腰間的佩劍,道:“王鰍是兩個士卒的主官要受罰,本官是王鰍的主官,焉能不受罰?”
說著,楊帆將佩劍架在脖子上,這下可嚇壞了四周的人,李景隆與王圖等都要阻攔,便是四周的百姓也都嚇得夠嗆,紛紛讓楊帆別沖動。
卻見楊帆輕輕一滑動寶劍,一縷頭發(fā)被他割下來。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損毀,今日本官割發(fā)代首向受害的王老漢謝罪,將本官的頭發(fā)懸掛于軍營門口,讓所有的人都以此為戒,不可再欺辱平壤城的百姓,你們與我大明的百姓,楊帆一視同仁!”
嘩!
楊帆這一舉動使得高麗的百姓又是激動又是感動。
別說是楊帆是大明的官員,就算是高麗的官員,哪個不是高高在上,何時把他們平頭百姓放在眼里?
裴侖身邊的長子裴堅帶頭跪地行禮道:“平壤城百姓得楊大人,是平壤的福氣,多謝楊大人主持公道!”
其他的高麗百姓也反應過來,叩首行禮。
不管王鰍心里多么不服氣,當日,兩個奸污了王顯女兒并殺人的歸漢軍士卒,被斬首示眾。
楊帆借著這次機會,敲打了王鰍,更一舉震懾了歸漢軍右部糟糕的軍紀。
最重要的是,平壤城的民心經(jīng)過楊帆的秉公處置,甚至是割發(fā)代首,真正地接受了他,這是千金難買的。
當夜,楊帆正在書房中處理軍務,從丹東跨過鴨綠江,運送來的第一批軍械、糧草就要到了。
待補充了軍械糧草,大軍休整完畢,明軍將要啟程趕赴北界邊境,進攻土羅城。
楊帆不禁幽幽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土羅城內敵軍眾多,若是一味地強攻,傷亡恐會有三萬到四萬,傷亡如此巨大我軍南下的戰(zhàn)役可就難打了。”
他這些日子以來,與軍中將官商議了數(shù)次,都沒有太好的辦法。
楊帆放下文書揉了揉眉心,忽聽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是王圖來了。
“大人,裴侖老先生領著他長子裴堅,要面見大人?!?/p>
哦?
楊帆微微一怔,嘀咕道:“已經(jīng)快子戌時了,他們怎么來了?請!”
裴侖與裴堅跟隨王圖來到書房,楊帆見他們神情鄭重,一見面就向楊帆行大禮。
楊帆扶住了裴侖,笑著問道:“兩位夜里來訪,莫不是城中又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需要本官來裁斷?”
裴侖搖了搖頭,道:“沒有沒有,城里安穩(wěn)得很,是這樣的,犬子已經(jīng)到了而立之年,卻還一事無成,今日在城中見到楊大人您秉公執(zhí)法,為我平壤百姓主持公道,我兒裴堅心向往之,愿意率領族人一百,跟隨大人您南下?!?/p>
裴堅乃裴侖長子,飽讀詩書是個人才,之前平壤城里面的官員沒有跑的時候,裴堅也在官府做事。
楊帆聞言,說道:“裴公子愿意助本官一臂之力,本官很高興,但是行軍打仗十分辛苦,裴公子又是讀書人,恐怕軍中的辛苦裴公子不適應啊?!?/p>
裴堅懷里抱著一個錦盒,他一臉真誠地說道:“請楊大人放心,我裴堅能吃苦,見了楊大人,在下才知道天下還有您這樣的英豪,在下幼時曾經(jīng)跟隨祖父在西海道居住游歷,對西海道一帶的地理熟悉,愿意為向導,輔佐大人,求大人收下我!”
楊帆見裴堅這般說,滿面笑容道:“好!得裴公子一人,我大軍如虎添翼!”
裴侖送兒子裴堅到楊帆身邊做事,一來,出于裴堅的確仰慕楊帆,愿意跟隨他做一番事業(yè)出來;二來,楊帆今日的舉動的確打動了滿城百姓,裴侖愿意將未來押在楊帆的身上。
想一想,如果楊帆他日真的擊潰李成桂,又豈會讓王禑繼續(xù)做高麗王嗎?
裴侖看得很清楚,今日在軍營前面,楊帆兩次都說,會將平壤城的百姓,當作大明百姓來看待,這分明就是要將高麗,并入大明的意思!
退一步說,就算楊帆不會將高麗并入大明,裴家?guī)椭鷹罘且彩强锓龈啕愅醯墓Τ?,怎么都不吃虧?/p>
裴堅見楊帆愿意收下他,將懷里的錦盒呈遞過去,道:“裴堅追隨楊大人,不可沒有功績,這寶貝,就是我裴家送給楊大人的見面禮,請大人過目!”
楊帆聞言,笑著說道:“那好,本官來看看裴先生與裴公子,到底準備了什么好東西,哈哈哈哈!”
錦盒打開,里面放著一畫軸,將畫軸打開之后,上面乃是一副極為精細的地圖。
山峰、河流、森林,甚至連哪里有巨石等標志性的東西,都標記了出來。
“秦山地形圖?”楊帆念誦著地圖右端的字。
“楊大人,此圖是當初祖父從一位經(jīng)常往來于秦山的采藥人手中買來的,這里面涵蓋了整個秦山的所有路徑,不管大小?!?/p>
楊帆聽著裴堅的解釋,眼眸發(fā)亮。
“好!好寶貝!有此圖在手,未來我軍如果入秦山作戰(zhàn),如有神助!”
然而裴堅給楊帆的驚喜不止于此。
“大人請看這條路。”
說著,裴堅伸手在地圖上指了指道:“這條路若是走得不遠,會以為是死路,然而山谷之中卻有一線天的縫隙,從這里穿過去之后,如果快的話只要一個月,就能穿過秦山,直取西海道的雄關——石橋關!”
楊帆的眸子里爆發(fā)出精光,他幾乎是沒有猶豫,說道:“石橋關連接肅州與西州,保證了土羅城的物資供應與后路,若得了石橋關,土羅城便成為孤城,我大軍兵圍土羅城,只要城中糧食耗盡,可破此城!”
說著,楊帆向裴侖與裴堅行了一禮,激動地說道:“得此寶圖,我大軍攻克土羅城指日可待!楊帆,多謝二位!”
楊帆沒有想到,他懲治王鰍的無心之舉,卻贏得了平壤城的民心,這秦山地形圖他們在手里保存了不知道多久,明軍攻克平壤后都未獻出來領賞,如今卻獻了出來,說明裴家誠心歸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