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天,楊帆、朱棣、李景隆三人湊在一起,賞雪、飲酒,好不愜意。
李景隆輕聲說道:“當初宋朝建都汴梁,然汴梁北部一馬平川,又無燕云十六州為屏障,所以從開國到滅國皆處于被動,陛下宏圖大略收復燕云,實乃吾大明之幸事!”
朱棣聞言來了興致,道:“九江說得不錯,有燕云十六州在手可為北方之屏障,然而北宋滅亡,并非只因為失去燕云十六州,吾等煮酒談天,九江可來說說?”
李景隆看了一眼楊帆與朱棣,笑了笑:“殿下與楊先生這是在考教我呀,好,我且來說一條?!?/p>
李景隆端起酒杯,道:“當年金國崛起,與北宋結盟共同對抗遼國,然金國攻占燕云部分地區(qū),便狼子野心覬覦北宋領土,兵臨東京汴梁,與虎謀皮焉能沒有防備?將大好江山拱手讓人?”
他痛心疾首地說道:“故北宋之亡,亡于君主昏庸,亡于臣子無能,更亡于官員互相傾軋,無人將心思放在國事上,豈不知那北面的豺狼時刻盯著,就等你露出破綻,吃你的血肉!”
朱棣與楊帆舉杯,敬李景隆,朱棣看向楊帆,卻聽楊帆說道:“外患不除,終究是難以安生,殿下,九江,北面?zhèn)鱽淼南ⅲ欢紤撀犝f了吧?”
朱棣微微頷首,說道:“佛家奴在阿木爾與全國公觀童的支持下,已經(jīng)站穩(wěn)腳跟,與那群原來元廷麾下的官員分庭抗禮,打了數(shù)次,占據(jù)了蒙古西部,來往的商人都稱之為‘瓦剌’?!?/p>
楊帆始終對北邊不放心,不止是三部女真,還有佛家奴等余孽,他一直保持著相當程度的關注。
李景隆猶豫片刻,說道:“元廷都被滅了,納哈出兵敗病死金山,剩下一群殘兵敗將,楊先生何故對他們如此忌憚?”
聞言,楊帆笑了笑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當下的瓦剌等或許威脅不到我大明,將來呢?他日若我大軍攻占高麗后,接下來勢必對三部女真與瓦剌等開戰(zhàn),不可讓他們趁著我大明用兵的時候做大?!?/p>
朱棣飲下一杯酒,說道:“本王想著攻占安南,沒想到楊先生想得更遠,從三部女真到高句麗,從倭國到瓦剌,莫非楊先生要打遍天下?”
楊帆仰面而笑,生出一股豪氣,道:“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就算打遍天下,那又如何?”
李景隆與朱棣對視一眼,同是大笑起來,朱棣道:“楊先生說得對,為日月山河,為天下漢土干一杯!”
這一夜,三人開懷暢飲,說了很多看似天方夜譚的暢想。
李景隆與朱棣都想不到,他們說的“醉話”,會在未來一一成為現(xiàn)實。
洪武二十二年一月初,燕王朱棣一行人,終于抵達了應天城,這個他闊別多年的地方。
秦王朱慡、晉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以及楚王朱楨、潭王朱梓、魯王朱檀八位王爺陸續(xù)歸京。
洪武皇帝朱元璋設宴,與馬皇后、皇太子朱標一起,宴請久違歸家的諸王。
楊帆身為朱婉兒的夫君,自然也得以參與這場家宴。
馬皇后命御廚做了諸王小時候最喜歡的菜肴,宴席上一片熱鬧非凡,朱元璋笑容滿面,開懷暢飲。
秦王朱慡眼眶微紅,說起在西安的生活,感慨道:“父皇,母后,兒臣在西安時常思念應天,思念母后您親手做的飯菜,今年能歸應天,孩兒打心眼里高興!”
馬皇后滿臉慈愛,說道:“母后知道你思念應天,這次多在應天待一段日子,想吃什么母后都給你做?!?/p>
朱慡正感動著,朱元璋卻放下酒杯,笑容淡了不少:“老二,咱聽說你在西安大興土木,時??刂撇蛔∑?,毆打仆役,可有此事?”
朱慡臉色有些難看,猶豫了片刻說道:“確有此事,兒臣就是擴建了一部分秦王府而已……”
嘭!
朱元璋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嚇得朱慡一哆嗦:“擴建了一部分?自從你到了西安,你的秦王府已經(jīng)擴建了兩倍,耗費多少民脂民膏,你還敢狡辯!”
見朱元璋一清二楚,朱慡不敢再嘴硬,連忙起身行禮請罪道:“父皇,兒臣知錯,兒臣知錯!”
朱元璋冷哼一聲,喝道:“擴建秦王府,無故毆打宮人,還經(jīng)常在秦王府召開什么詩會,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咱能不知道?從今往后,不可在西安亂來,再有下次,咱饒不了你!”
朱慡瑟縮著答應,馬皇后見朱元璋訓斥地差不多了,便起身扶著朱慡起來,對朱元璋說道:“老二雖然有錯,但今日是家宴,還是他第一次回來,你這是干什么?”
說完朱元璋,馬皇后拍了拍朱慡的后背,說道:“你父皇當初在你離京的時候是怎么說的?要你厲行節(jié)儉,不可再肆意毆打他人,你是一句都沒記住,這次要長記性,不然下次你父皇真發(fā)火,母后都攔不住,知道嗎?”
朱慡擦了擦汗水,連忙說自己知道了,馬皇后環(huán)視諸王,柔聲說道:“你們父皇說的話,你們每個人都要往心里去,有些話你們父皇不說,只是念著你們是他的孩子,然而這天下間哪個人不是父母的孩子?父母的寶貝?善待百姓,善待身邊的人,知道么?”
其他的諸王也明白了,今晚這頓宴席,是朱元璋敲打諸王,告訴他們,你們在各自封地的事情他都知道,讓諸王都收收心,知曉過錯。
畢竟,未來按照朱元璋的設想,諸王要去大明之外的地方就藩。
到了那邊,他們就是當?shù)氐摹巴粱实邸?,若是肆意妄為,怎么可能讓百信信服?穩(wěn)定當?shù)氐木謩荩咳绾螌⒆?zhèn)的地方,逐漸融入大明的領土中?
朱元璋敲打朱慡不假,不過,畢竟是自己的次子,讓朱慡長個記性也就未再深究,時間就這樣悄然流逝。
楊帆與朱婉兒,還有楊遼安與楊多福入住楊府,過上了難得的愜意時光。
應天的冬日雖沒有北平那般寒風呼嘯的冷冽,卻也格外陰冷,朱婉兒讓仆從準備了兩個火盆,放在楊帆經(jīng)常待著的書房里,免得他冷。
楊府,書房內。
王圖正輕聲向楊帆講述著高麗最近的戰(zhàn)況:“王禑麾下?lián)p兵折將,不過如今高麗已經(jīng)入冬,行軍不便,李成桂大軍的攻勢已經(jīng)減緩,預計要在明日開春才會繼續(xù)進攻?!?/p>
楊帆微微頷首,目光一直盯著桌上的高麗地圖,道:“王禑身邊的軍師崔瑩這次倒是做得不錯,堅壁清野,不出外與李成桂野戰(zhàn),保存實力等待我大明馳援,此為上策?!?/p>
崔瑩乃是高麗國王王禑的岳父,在高麗位高權重,此人與王禑之間并非那么和睦,也有爭斗,不過面對李成桂的進攻,兩個人只能聯(lián)合起來。
頓了頓,楊帆說道:“傳訊給青田公,讓他繼續(xù)減少給李成桂的鹽鐵供應,王禑那邊的鹽鐵供應如常,若是李成桂的人要說法,就說等本官歸遼東再說?!?/p>
王圖將楊帆的話一一記下,說道:“大人,遼東的諸位都盼著您回去了,瞿大人、平安大人,還有五軍營的諸位,這些年厲兵秣馬,早就等不及了。”
楊帆仰面而笑,道:“自從擊潰納哈出后,遼東再無戰(zhàn)事,然我遼東諸將未曾懈怠,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每日操練,等的就是這一戰(zhàn)!”
他正說著,忽聽書房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楊先生!云南來信!云南來信了!”
楊帆推開門一看,只見燕王朱棣冒雪而來,神情很是興奮。
楊帆迎著朱棣入門,道:“王爺今日不是要去紫金山么?怎么來我這兒了?”
朱棣拉著楊帆往屋子里走,道:“本王有大事與你說,哪里顧得上去什么紫金山?楊先生,沐英兄長又來信了!”
楊帆給王圖使了一個眼色,王圖會意離開,守在外面,楊帆輕聲說道:“不知西平侯在信中說什么?王爺如此高興?”
朱棣笑容壓不住,道:“之前沐英兄長派探子偽裝成商隊,進入安南境內,刺探情報勘探地形,這派去的人有百余人,遍布安南的各處,結果偶然間發(fā)現(xiàn)了一伙在安南割據(jù)的勢力?!?/p>
安南這幾年正在鬧民亂,由于占婆的攻擊,導致安南內部極為不穩(wěn)定,這伙割據(jù)勢力占據(jù)了安南三江府的一片區(qū)域,官軍去征討了兩次,一次大敗而歸,一次壓根就沒找到人家的人影。
朱棣指著地圖上的區(qū)域,說道:“這伙人號稱‘常家軍’,占山為王結寨自保,要不是他們抓了商隊,得知這商隊是大明的人,還與沐英兄長聯(lián)系不上呢?!?/p>
常在安南可不是一個常見的姓氏,楊帆眉毛一挑,道:“莫非這常家軍與我大明,有些淵源?”
朱棣點了點頭,說道:“這常家軍的首領名叫常戊,據(jù)他說,他家中在南宋滅亡的時候逃兵亂逃到了安南,從此在安南安家,他手下的人大多數(shù)都是漢人,這些年就一直想要回歸中原,得知大明恢復了漢人天下,就愿意與我大明合作。”
楊帆覺得此事有些過于離奇,道:“他家中從宋朝滅亡到了安南,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百年,居然還想著回歸中原?當真是不可思議,海外有孤忠!”
常戊麾下的人馬有三千人,人數(shù)雖然不多,但是沒有老弱病殘,都是精銳。
且三江府所在的位置很關鍵,從地圖上來看,三江府位于安南的腹地,若大明水陸并進的情況下,可從水路直取三江府,再由常戊在陸地上接應。
由此一舉將安南的北部斬斷,三江府北面將成為孤軍,獨自面對大明陸地上的大軍。
楊帆與朱棣在地圖上勾勾畫畫,楊帆不禁說道:“沒想到安南之內還有這樣一支力量,殿下,此戰(zhàn)若是能勝,就可以一舉打開安南的局面,開了一個好頭?!?/p>
朱棣這些日子與諸王宴飲,話里話外也試探過那些藩王的口風。
朱元璋命諸王歸京,風聲多少露出一些,諸王對分封海外的事情反應各不相同,有的無所謂,有的則表示擔憂,像朱棣這般胸懷壯志還有能力開拓的藩王,是異類。
朱棣點了點頭,苦笑道:“昨日五弟還請我喝酒,說若是將來要開疆拓土,他恐怕是不成,只治理勉強可以,他還是更愿意待在汴梁,繼續(xù)研究他的醫(yī)書,諸位兄長、弟弟也有打退堂鼓的,都信心不足。”
楊帆早已經(jīng)預料到這種情況,說道:“所以王爺與我兩路并進,一路進攻高麗,一路進攻安南,若是能干凈利落地將這兩地并入我大明的版圖,后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安南由朱棣鎮(zhèn)守,高麗也會挑選一位合適的藩王去鎮(zhèn)守,開了一個好頭,其他的藩王們自然欣然前往。
轉眼間,應天也下起了大雪,洪武二十二年的除夕夜,終于來了。
應天城內張燈結彩,百姓們家家戶戶喜氣洋洋,應天的皇宮也一改往日的肅穆沉重,活潑了不少。
皇宮中,十五歲的朱雄英一襲深紅色窄袖錦繡斗牛服,正在縱情奔跑。
身后他的三個弟弟朱允熥、朱允熞、朱允熙跟在后面,手里或拿著撥浪鼓,或是拿著風車跑得歡快,唯有朱允炆跟在他們后面,不跑也不喊,安靜極了。
朱雄英跑過一個轉角,忽然與人撞了個滿懷差點摔倒。
一只大手拉住了朱雄英,聲音溫和道:“天冷路滑,小心摔著了?!?/p>
見到那人是誰后,朱雄英瞬間抱住了他的胳膊。
“姑父!姑父您終于來了!您是不是過了年就要回遼東?您跟父親與祖父說說情,讓我跟您一起回去,好不好?”
楊帆笑了笑,道:“遼東馬上就要對高麗用兵,你去遼東,我又不在,有什么意思?”
朱雄英眼睛都亮了,連忙說道:“我可以跟姑父一起遠征高麗!上陣殺敵!”
楊帆聽到朱雄英的“豪言壯語”,說道:“高麗在很遠的地方,遠征路遠艱苦,你如今年紀還小,怎可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