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無人搭話,楊帆的臉色一板,說道:“為何不說話?難道,本官的命令不管用了么?”
錦衣衛(wèi)千戶程度忙上前,道:“大人說的哪里話?您一聲令下,吾等自然遵從,不過……趙大人畢竟是禮部尚書,是不是需要陛下的圣旨?”
楊帆一揮手,說道:“陛下準本官徹查此案,有便宜行事之權,無須圣旨!”
聞言,蔣瓛給程度使了一個眼色,然后高聲說道:“下官蔣瓛,遵旨!”
待蔣瓛領著程度等人離開,楊帆才嘆了口氣,抱怨道:“錦衣衛(wèi)的官員里,除了蔣瓛、紀綱有些沖勁,其他人太懶散膽小,身為錦衣衛(wèi),怎可如此?”
毛驤微微一笑,說道:“楊老弟,你也得體諒他們,你不在錦衣衛(wèi),錦衣衛(wèi)的權柄可沒那么大?!?/p>
錦衣衛(wèi)衙門重新設立后,為防止大臣們的過度敵視,這些年朱元璋一直在刻意淡化錦衣衛(wèi)的影響。
這是一柄蒙塵的寶刀,只在需要出鞘的時候,方能出鞘,為朱皇帝披荊斬棘,往常無事的情況下,錦衣衛(wèi)里大多數(shù)的官員,都是得過且過的狀態(tài),如陸仝、如程度。
楊帆理解地點了點頭,說道:“毛大哥,我這兒還有一件事需要麻煩你暗中關注一下,你這樣……”
毛驤聽完之后,眸子微微一縮,道:“楊老弟,你懷疑此事跟韓國公……不可能吧?韓國公已經清心寡欲多年,從不出門。”
楊帆笑了笑,說道:“我只是讓你幫我盯著,萬一呢,我又沒說韓國公真的與此案有關?!?/p>
送別了毛驤,楊帆望著滿天星斗,喃喃道:“今夜,多少人會夜不能寐呢?呵呵。”
應天,趙府。
深夜的趙府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敲響,門房沒好氣地來開門,罵罵咧咧:“誰呀?大半夜地過來,敲什么敲!還敲!”
他打開小門往外面望了一眼,瞬間嚇得一哆嗦。
府外來了約莫五十號人,清一色錦衣打扮,腰間佩刀,殺氣騰騰,為首之人著飛魚服,面容冷峻。
門房咽了一口唾沫,道:“諸位……大……大人深夜來府上,不知有何貴干???”
冷峻的青年面無表情道:“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使蔣瓛,奉指揮使楊帆之命,查封趙府,你速速去通稟一聲,請趙大人將正門打開,彼此都好看?!?/p>
蔣瓛做事沒有那么絕,先禮后兵,讓趙瑁主動開門,他們再去抄家。
門房小廝嚇得魂不附體,連滾帶爬地去稟報。
不多時,趙府的老管家趙福先來了,他伸頭往外面一看,眼睛一斜道:“蔣大人,這里可是禮部尚書的府邸,您要查抄,可有陛下的圣旨?”
在尚書府待久了,仆從都高人一等。
蔣瓛眼皮微微一動,說道:“陛下賜我錦衣衛(wèi)便宜行事之權,無須圣旨?!?/p>
趙福一聽瞬間來精神了,道:“原來你們沒有圣旨???沒有圣旨你們神氣什么?告訴你們,我家大人可是韓國公弟子,貴為尚書……”
蔣瓛眉頭一皺,道:“趙大人為何還不來?你們趙府,究竟開不開正門?”
趙福倚老賣老,道:“告訴你,就算你們指揮使來了,沒有圣旨,我們趙府也不會開門,你有本事直接沖進來呀!”
聞言,蔣瓛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聲音低沉:“來人,破門?!?/p>
后方早已經準備好的錦衣衛(wèi)將簡易破門錘抬來,就當著趙福的面撞擊趙府的大門。
一瞬間,趙福嚇了一跳,當即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等我家老爺來了,一定要向陛下奏你們一本,你們等著!”
“哼!他的廢話太多了,來人,綁了!”蔣瓛冷哼一聲。
兩個錦衣衛(wèi)上前輕松將趙福制住,押了下去。
嘭!嘭!嘭!
撞門錘又狠狠撞擊了幾十下,趙府的大門轟然倒塌,錦衣衛(wèi)紛紛涌入府邸里面。
剛穿戴整齊走出來的趙瑁見到這一幕,鼻子差點氣歪了,他大喝一聲:“蔣瓛!你要做什么,誰準許你破我趙府的府門闖進來的!”
其他的錦衣衛(wèi)聽見這喊聲,同時停下,齊齊看向蔣瓛。
如今的錦衣衛(wèi)遠沒有后世那般地位與霸道,對六部尚書這樣的重臣,還是心懷敬畏。
蔣瓛眉頭一皺,喝道:“你們還愣著干什么?指揮使大人的命令,誰若不從,今后給吾滾出錦衣衛(wèi)!”
蔣瓛一發(fā)火,錦衣衛(wèi)眾人不敢再耽擱,大步流星地沖進府邸里,開始抄家。
趙瑁指著蔣瓛的鼻子,說道:“蔣瓛!你膽敢如此對本官,本官這就入宮,參你一本!”
蔣瓛隨手打開趙瑁的手臂,一個擒拿將趙??刂谱?,疼得趙瑁直冒冷汗。
他的聲音低沉陰冷,道:“趙大人,你還在跟我擺你禮部尚書的譜兒?告訴你,北平那邊已經查到了你的證據,你進了錦衣衛(wèi)的詔獄,這輩子別想出去,給我?guī)ё?!?/p>
趙瑁傻眼了,瞬間變臉道:“蔣大人,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我要見長安侯,我要見韓國公!”
蔣瓛冷哼一聲,說道:“現(xiàn)在才想起見韓國公?晚了,府邸里面的一切文書都不要放過!”
趙府里面一片混亂,趙家的女眷被單獨關押在一個院子里面,其他的男子都被錦衣衛(wèi)抓住詔獄,趙瑁的書房更是成為重點被搜捕的地點。
天亮,禮部尚書府被抄家的消息,好似風一般吹到了大街小巷。
便是普通的百姓,都能嗅到一種危險的氣息,沒有什么事的人都盡量待在家中。
皇宮,奉天殿。
一位皓首老者站在殿下,高聲喊道:“陛下??!求您救一救滿朝文武,救一救我大明的讀書人吧!”
朱元璋一臉無奈,耐著性子問道:“張大人,你不是生病在家休養(yǎng),今日上朝所為何事?大明的讀書人又怎么了?”
老者名為張以寧,字志道,乃是福建古田人,還在前朝元順帝的時期,張以寧就累官到翰林學士,知制誥,時人稱贊他為“小張學士”,后改朝換代,張以寧被朝廷復官位翰林學士。
朱元璋對他很是尊敬,因為這位老先生學識廣博,心思都在學問上,且又代表著元廷歸順大明的文人,地位很高。
張以寧老淚縱橫,說道:“昨夜,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使蔣瓛帶領著錦衣衛(wèi)抄家趙府,將禮部尚書趙瑁一家全部抓捕,陛下,蔣瓛膽大包天,請陛下嚴懲!”
朱標輕聲解釋道:“張大人,蔣瓛昨夜查抄趙府,乃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楊大人的命令,父皇命楊大人審理此案,北平那邊也有了證據……”
聞言,張以寧哭訴道:“陛下,老臣并未不明事理,而是那蔣瓛強行破門,對趙府之人動輒毆打,強行捆綁趙大人,他怎么能這樣對待我大明的文人?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朱元璋揉了揉眉心,說道:“錦衣衛(wèi)辦案,乃是為了國家社稷,有些過激之處在所難免,朕會讓蔣瓛以后辦事注意些的。”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張以寧,結果又走出一位皓首老者,也是翰林院的翰林學士,他年歲雖然大了,卻聲音洪亮,說道:“陛下,老臣劉三吾,有本啟奏!”
洪武十八年,劉三吾由茹瑺舉薦,在翰林院任翰林學士,今日上朝,只為一件事——參奏楊帆!
只聽劉三吾高聲說道:“老臣要參奏遼東總兵,錦衣衛(wèi)指揮使楊帆三大罪!”
朱元璋越發(fā)頭疼,可劉三吾身份在那里,他只好揮揮手讓劉三吾說。
劉三吾抖擻精神,道:“第一罪,楊帆領遼東總兵,卻在遼東私設五軍營,將各衛(wèi)所官兵常年集合在一處練兵,居心叵測,如今遼東皆知楊帆之名,而不知朝廷之名,楊帆狼子野心,請陛下奪起遼東總兵之職!”
劉三吾這第一句話就是王炸,直接要將楊帆的退路都給斷了。
見朱元璋臉色難看卻沒說話,劉三吾繼續(xù)說道:“第二罪,楊帆無法無天,掌控錦衣衛(wèi),縱容蔣瓛對濫用私刑,老臣擔心楊帆會屈打成招,扭曲案情!”
還沒等朱元璋反應,劉三吾繼續(xù)說道:“第三罪,楊帆辱沒斯文,不敬圣人,他那般對待孔府,昨夜又侮辱趙大人一家,楊帆生性暴虐,豈可為一方主官?更不可繼續(xù)審查此案,請陛下再擇官員審查!”
劉三吾的話引得朝中官員紛紛附和。
“劉大人說得對,楊帆不適合繼續(xù)審查此案?!?/p>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為朝廷,為天下,請陛下將楊帆革職!”
“絕不可讓楊帆繼續(xù)督查此案子!”
……
群臣群起而攻之,楊帆卻沒有半點的反應,依舊靜靜地站在那兒。
朱標心中暗暗焦急,說道:“諸位大人,請不要如此過激,還是先聽聽楊大人怎么說?!?/p>
朱元璋也看向楊帆,想聽聽能說會道的楊帆,要怎么為自己開脫。
聞言,楊帆終于有了動作,緩緩走出來,說道:“諸位大人覺得,我楊帆審理此案手段過激,我楊帆認,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盡快查清此案,陛下,臣今日正好想要再向您懇求,再派一位大人,協(xié)助臣來審查此案?!?/p>
討厭楊帆的官員都笑了,這滿朝文武里,誰能站在楊帆那邊?
朱元璋微微頷首,問道:“你,想要誰幫你?”
楊帆拱拱手道:“大理寺大理卿李仕魯!”
沉吟片刻,朱元璋才說道:“好,就讓李仕魯協(xié)助你查案,你行事需多問李仕魯?shù)囊庖?,李仕魯為人中正、謹慎,當能約束你?!?/p>
聞言,劉三吾急了,怎么參奏楊帆的事情就要這么過去了?給他派個幫手,美其名曰“約束”就行了?
李仕魯就是一個處理刑名的高手,卻不善于玩政治,他能約束楊帆就有鬼了。
劉三吾高聲說道:“陛下,陛下三思啊!”
朱元璋卻是揮揮手,說道:“朕今日累了,退朝?!?/p>
見朱元璋始終不肯處置楊帆,邵質、宋訥等文臣也就明白了,恐怕短時間內,他們還動不得楊帆。
今年的冬季比往年更加寒冷。
滁州,滁縣。
寒冷的風吹打著窗戶,紀綱躺在床榻上還未入睡,不知為何,他這兩天總是心神不寧。
明明過了滁州就要到應天,只要將李彧、趙全德交給楊帆,他就大功一件,前途光明,可紀綱就是無法安心。
他煩躁地在床榻上翻了個身,然后起身穿戴好衣衫,推開門走了出去。
紀綱等人落腳的地方,乃是滁縣的驛館,這里都是隨行的錦衣衛(wèi)。
他悄悄地沿著陰影處往李彧二人被關押的地方走去,忽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噓!小點聲,那群錦衣衛(wèi)都睡著了?!?/p>
“別吵醒他們,在睡夢中動手!”
“先殺姓李的,還有姓趙的?!?/p>
“上!”
紀綱彎下腰靜靜觀察,一群人已經進了院子,往關押李彧和趙全德房間那邊抹去。
紀綱的眸子微微一動,想起來了,這群家伙就是跟他們走了一路的商人,居然是刺客?
他深吸一口氣,拔刀闊步向前,吼道:“速速醒來!有敵人!”說完,紀綱不管其他人醒沒醒來,殺上去。
見紀綱過來,那群殺手罵了一聲:“領頭的醒了!我來擋住他們,你們去殺人!”
一場生死搏殺,在這小小的驛館里爆發(fā)!
應天,錦衣衛(wèi)衙門。
夜深了,楊帆卻依舊還未休息,大理卿李仕魯,審刑司吳庸與他一起,正在研究文書。
趙瑁的文書里面有價值的不多,目前只查到他與兩個官職不高的官員有不法往來。
若是再查不出任何的線索,就要對趙瑁用刑,只是那樣一來難免引得朝中那群文官又多事彈劾,擾亂查案的進度。
李仕魯打了一個哈欠,眼睛微紅。
楊帆見狀,望了一眼外面月光,道:“今日就先到這里吧,兩位大人回去歇著,待明天早晨再去審趙瑁?!?/p>
李仕魯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年紀大了,體力不濟,讓楊指揮使見笑了?!?/p>
楊帆爽朗一笑,與李仕魯、吳庸站起來,道:“有志不在年高,李大人不要妄自菲薄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