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悠悠地過去,一轉(zhuǎn)眼就到了夜里。
夜深了,王宇一身大汗地走出了工坊,身邊的同伴對他說道:“這次工期快了不少,那邊能不能給咱多加點錢?”
王宇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道:“多加錢?想啥呢,能按時把咱得工錢給咱們就行了,俺還指著工錢娶媳婦呢?!?/p>
同伴嘿嘿的笑了,調(diào)侃王宇道:“你還真想娶劉屠戶家的姑娘???人家能看上你么,劉屠戶家在鎮(zhèn)子上有些實力的?!?/p>
王宇白了同伴一眼,拍了拍結(jié)實的胸膛,道:“有啥看不上的?俺有的是力氣,大爺爺也夸我手藝是咱們村里年輕一代里面最好的?!?/p>
說著,王宇陷入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之中,道:“等我們成了親,俺就去鎮(zhèn)子上住,這兩年也攢了不少錢,足夠在鎮(zhèn)子里開鐵匠鋪了!”
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話。
去鎮(zhèn)上?
就他們小崗村里的秘密,萬一泄露出去是要掉腦袋的,大爺爺能讓他們離開?
不過見王宇興致勃勃,同伴不忍潑他冷水,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回走。
正走著,忽然間王宇停下了腳步,拉住了同伴。
“石頭!不對勁!”
王宇的眼睛盯著村口的方向,道:“那邊好像有人!”
同伴石頭被他拉住,感覺莫名其妙,沒好氣地說道:“大晚上的你一驚一乍,要死???村口有人守夜,能沒有人么?”
王宇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不是,我剛才隱約看到人影好像有十幾人的樣子,守夜的人有那么多?”
王宇本能地感覺不對勁,推了石頭一把道:“你去通知大爺爺,我去看看怎么回事?!?/p>
石頭也感覺到事情的嚴(yán)重,不敢耽擱,一溜煙地往王誠的住所跑去。
王宇膽子當(dāng)真大,掏出后腰的錘子就往村口走去。
他走到一半,前方忽然亮起了火把,接著一連串的火把,好似變戲法一樣亮了起來。
火把映照之下,一片盔明甲亮的大明官軍,正冷冷地注視著他,而在官軍后面有一錦袍青年,身材修長相貌英武,正是徐輝祖。
“動手!”徐輝祖一聲令下,官軍朝村子里發(fā)動正式的進攻。
“有……有官軍!”
王宇剛喊了一聲,一支利箭飛馳而來,正刺穿了王宇的肩膀,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官軍擒住。
小崗村,王誠家中。
王誠正在家中沉睡,忽然,院門被人強行撞開,王誠瞬間驚醒,他一個激靈爬了起來,隨手將床邊的長刀抓起來,就往屋門口走。
“大爺爺!大爺爺不好了!有人闖進村子里了?!笔^拍著門大喊。
王誠打開門一把薅住石頭的衣領(lǐng)子,道:“誰闖進來了?你說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笔^都快哭了,道:“我跟王宇剛才走到村口那邊,他發(fā)現(xiàn)的……”
王誠臉色陰沉如水,喝道:“拿上銅鑼示警,將那群人打出去!”
老爺子還以為是什么匪寇殺到了村里面,準(zhǔn)備劫掠小崗村,可是當(dāng)他走出門,見到村子里面那如龍的火把與大明官軍的鎧甲后,他的心涼了!
小崗村里面都是普通百姓,雖然一直打鐵鑄造兵器,精壯的青年不少,可面對裝備齊整,還戴了盔甲的明軍,基本就是一邊倒的情況。
王誠知道,小崗村完了!他們都完了,他臉色鐵青,對石頭說道:“娃子,別敲了,趕快逃命去吧,趁著他們還沒到這里,能跑多遠就跑多遠?!?/p>
石頭徹底被嚇傻了,顫抖著說道:“大爺爺,那您呢?您不跑?”
王誠凄涼一笑,揮了揮手,他這腿腳別說跑了,走快點都不行。
可惜王誠的算盤落空了,整個小崗村都被徐輝祖圍了起來,連一只雞都跑不出去!
翌日黃昏,北平府衙。
楊帆將王圖送來的信完整地看完,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對棋盤對面的劉伯溫道:“大事成矣!”
劉伯溫思索了片刻,落下黑子,說道:“徐公子為人謹慎,辦事利落周全,頗有魏國公之風(fēng)啊,徐達未來五十年,當(dāng)無憂了。”
楊帆臉上露出怪異的神情,若是按照歷史發(fā)展,徐達何止是未來五十年無憂?簡直是與國同壽了。
楊帆輕聲說道:“先生,聽說這些日子,魏國公一直在為安置遷移來的百姓的事情煩心?”
順天府北邊沿線這一帶,由于元末戰(zhàn)亂,導(dǎo)致百姓的數(shù)量銳減,如今徐達來整頓軍務(wù)邊防,人口是個很大的問題,沒有人口支撐一切都是空談。
劉伯溫撫須而笑,道:“確實如此,魏國公欲從山西遷徙百姓來順天府,首先是北平附近,充盈北平的邊防,然后再遷移更多,分散到北部邊境,建立屯田之地。”
對此事,劉伯溫顯然十分了解,信手拈來,道:“屬于軍戶的就給軍戶衣服、糧食,屬于民戶的就發(fā)給他們種子、土地、耕牛,讓他們安心屯田,可問題是,朝廷目前能給予他們的良田,太少了。”
楊帆眉毛微微一挑,問道:“良田太少了?北平等地地廣人稀,哪里不能開墾荒地?還能缺少土地?”
劉伯溫擺擺手,解釋道:“此言差矣,這良田可不是哪里都有的,小楊大人治理過地方怎么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何況,這順天府的士紳,還有地方商會手里都把持著大量的農(nóng)田呢。”
說著,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道:“魏國公親自約見過他們一次,希望以正常價格購入土地,然后分給來移民的百姓,這樣百姓開春到了屯田之地,就能立刻開始農(nóng)耕,今年也就不用朝廷發(fā)放糧食讓他們挨過冬天。”
若是讓百姓開墾荒地,要花費的時間長,且朝廷還得負責(zé)這些百姓過冬的糧食,于順天府與朝廷而言,壓力不小。
楊帆摩挲了一下棋子,這才落子,道:“那魏國公親自接見之后,他們愿意出售多少土地?”
劉伯溫伸出兩根手指,楊帆猜測道:“兩千頃?”
劉伯溫搖了搖頭,道:“合計兩百頃土地?!?/p>
???
楊帆笑了,被那群商人與士紳給氣笑的,道:“這兩百頃土地夠干嘛的?魏國公遷移山西百姓,數(shù)量至少有十五六萬,他們在耍人不成?”
楊帆只聽說魏國公在為這件事忙碌,卻沒想到那群家伙敢如此過分。
劉伯溫笑著說道:“魏國公做事素來講究章法,他們也正是看準(zhǔn)了這一點,知道魏國公不會讓他們強買強賣,這才敢與魏國公耍心眼,想要抬高價格,借此牟利?!?/p>
說著,劉伯溫拿起一顆黑棋子,再次落子,道:“小楊大人,你輸了!哈哈哈哈!”
楊帆瞧了一眼棋盤,伸手胡亂地將棋盤弄散了,耍起賴來。
“我剛才在想魏國公的事情,這盤不算,這盤不算?!?/p>
隨即楊帆起身就走,劉伯溫哭笑不得地說道:“今日難得空閑,你我再來一盤……”
楊帆揮了揮手,說道:“我去親自見魏國公一趟,他這難處,我能幫他!”
翌日,順天府大興縣。
又是一個清寒的夜晚,徐達夜宿大興縣,入了夜還在翻閱文書制定屯田點的位置。
這屯田點的位置要選好,既要有利于百姓開展屯田,還要與前線有一定的距離,很考究。
忽然,書房外傳來一個聲音,道:“將軍,順天府同知楊帆在外面求見?!?/p>
來通稟的乃是燕山衛(wèi)副千戶朱亮,這些日子徐輝祖不在徐達身邊,很多事務(wù)都由他來輔佐徐達處理。
徐達微微一怔,楊帆怎么來了?
“請?!?/p>
徐達琢磨著,楊帆可能是遇見了什么難處,無法處理,所以才來找他這個名義上的順天府知府。
不多時,朱亮領(lǐng)著楊帆到來,一見面,楊帆就對徐達行禮,說道:“下官楊帆,參見魏國公!”
徐達揮揮手讓楊帆不必多禮,道:“楊大人不必客氣,請坐吧?!?/p>
私下里徐達為人還是很隨和的,詢問楊帆來找他的目的。
楊帆微微一笑,說道:“下官聽說魏國公遇見了一些難處,下官來此,是為國公分憂來的?!?/p>
一旁的朱亮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忍住沒笑。
一個小小的順天府同知,還想為魏國公分憂?真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
徐達有些詫異,問楊帆:“楊大人想要怎么為咱分憂?”
楊帆笑了笑,道:“在下聽說,魏國公為了安置從山西遷移來的百姓,與那些士紳商賈商議過一次,希望能平價從他們的手中買來田地,分配給百姓?!?/p>
徐達微微一皺眉,道:“確有此事?!?/p>
那不是什么高興的經(jīng)歷,徐達不愿意提,卻聽楊帆繼續(xù)說道:“那群不識好歹的家伙竟聯(lián)起手來,只愿意出售兩百頃土地,實在可惡!山西移民過來的百姓何止十萬?兩百頃土地有什么用?他們分明是要漫天要價!”
徐達沒說話,他等著楊帆能給出什么好辦法來。
“魏國公您仁善篤厚,是君子,對付那群家伙未免束手束腳,我楊帆請命,就在這大興縣里宴請上次您請的人,我保證,一定會讓他們將手里的良田吐出來!”
楊帆說得信誓旦旦,徐達卻對他沒有什么信心。
徐達說道:“楊大人,你可不能亂來,你若違背了法紀(jì),那些人告到京城去,朝廷的都察院可不是擺設(shè),你自身難保?!?/p>
楊帆啞然失笑,道:“魏國公將我想成什么人了?還請魏國公放心,我所用的手段全都合理合法,還能讓他們心悅誠服,只需要魏國公為我促成這一場聚會就好,若不成,楊帆甘愿受罰,您看如何?”
徐達沉吟片刻,道:“你問吾借兵,讓輝祖去辦事,就是為了今日?”
徐輝祖自打離開之后就沒了消息,去干什么去了連徐達都瞞著,顯然是楊帆事先已經(jīng)交代了什么,所以徐輝祖才沒用告訴任何人。
楊帆拱手,說道:“一切都是恰逢其會,在下問魏國公借兵乃是為了一樁案子,不過這案子正好能解決魏國公當(dāng)下的難題,也算是一箭雙雕了?!?/p>
徐達終于露出笑容,道:“好,咱就為你們攢一個局,看看你們兩個,能泛起什么浪花來!”
魏國公在大興縣,第二次邀請順天府的士紳、商會人士齊聚的消息傳開,很多人都猜測,是因為上一次商議的結(jié)果讓魏國公不滿意,所以才有了第二次。
有趣的是,這第二次的發(fā)起人是魏國公徐達,可因為徐達要去檢閱衛(wèi)所,所以主持第二次商議的人,乃是順天府同知——楊帆。
楊帆的名號很多人都不陌生,在應(yīng)天、山東與泉州府,楊帆鬧出很多大動靜。
不過來到了順天府之后,楊帆倒是一改常態(tài),分外安靜,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過了苦頭,學(xué)聰明了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