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安南侯府外。
楊帆剛走進(jìn)來時,就見到俞祖正在接待來府邸中問診的大夫,他故意裝作不知,有些好奇的問道:“俞公子,這是?”
俞祖見到楊帆來拜訪,拉著他走到一旁,一聲嘆息:“楊大人來得正好,我本欲派人去通知楊大人一聲的,家父病了?!?/p>
病了?
楊帆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五日前我見侯爺面色紅潤,聲音洪亮,怎么就病了?”
俞祖滿面愁容,道:“家父這是當(dāng)年征戰(zhàn)時候留下的老毛病了,本來調(diào)理得不錯,沒想到今年卻復(fù)發(fā)了,這幾日請了周圍的許多大夫來看病,本想著病好了就整頓軍務(wù),誰承想越來越嚴(yán)重?!?/p>
說著,他領(lǐng)著楊帆向著后宅走去,同時一路上還不斷訴苦。
楊帆忽然笑了,道:“看來這周圍的大夫都是庸醫(yī),侯爺?shù)牟∮泻坞y?我可醫(yī)治!”
俞祖苦笑:“在下實(shí)在沒有心情與楊大人說笑,一會兒楊大人見到我父就知道了。”
楊帆一臉正色,道:“我沒有說笑,吾有一劑良方,保管侯爺藥到病除,快帶我去見侯爺!”
后宅。
楊帆隨著俞祖來到院落中時,就嗅到一股子濃郁的藥味兒。
只見一位老大夫從房中走出來,眉頭緊鎖,俞祖上前見禮,詢問俞通源的病情:“張大夫,我父親的病情如何?”
張大夫嘆了口氣,道?!昂顮?shù)牟“Y要靜養(yǎng),調(diào)理半年或許能有所好轉(zhuǎn),切記不可動怒、勞累。”
俞祖對老先生千恩萬謝,告別。
楊帆望著一唱一和的二人,差點(diǎn)笑出聲。
他想過俞通源會找理由不出兵,沒想到俞通源唱了一出大戲,給楊帆看。
當(dāng)即,楊帆面含微笑,道:“老先生,您這話本官認(rèn)為不對,生命在于運(yùn)動,侯爺不可靜養(yǎng)?!?/p>
張大夫聞言一怔,錯愕地看向俞祖,俞祖忙為他引薦。
得知楊帆的身份后,張大夫說道:“楊大人,有病需要靜養(yǎng),怎么可以胡亂折騰?大人雖飽讀詩書,卻不可妄言?!?/p>
楊帆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本官生于草莽,得陛下看重才有今日,書我沒有讀多少,不過治病本官在行,今日我就給老先生看看,什么叫妙手回春。”
張大夫老臉陰沉,道:“楊大人,不要仗著你是朝廷命官,就能隨意欺辱老朽,什么妙手回春,無稽之談!”
楊帆背著手就往屋里走,道:“老先生若是不信,就與俞公子一起來看看,本官到底有沒有那個本事!”
張大夫被氣得夠嗆,也不走了,俞祖更加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楊帆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楊帆入了屋子,就見俞通源躺在床榻上,于氏捧著藥碗正在給俞通源喂藥。
“侯爺,俞夫人,楊帆冒昧探望,還請侯爺夫人見諒?!?/p>
楊帆禮數(shù)周到,俞通源則臉色蠟黃,聲音虛弱無力:“楊大人來了?快,給楊大人……看座?!?/p>
楊帆觀察了一下俞通源,發(fā)現(xiàn)俞通源從外表上看起來,真跟生了重病似的。
張大夫板著臉,道:“楊大人,老朽等著看你妙手回春,請?!?/p>
楊帆不慌不忙地坐下,“老先生別著急,我先問問情況,侯爺您感覺如何?可還能正常行動,整備軍務(wù)?”
俞通源咳嗽了一聲,虛弱地說道:“楊大人,你也看到了,本侯的身子骨不爭氣,勞煩你送一封書信往應(yīng)天,告訴陛下,就說我俞通源有心無力,有負(fù)陛下所托啊?!?/p>
楊帆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出戲他還得陪著對方唱下去,他當(dāng)即從身旁仆從的手里取出一錦盒,道:“侯爺,這錦盒里有一靈丹妙藥,侯爺你見了之后即便不用服藥,便能痊愈?!?/p>
于氏眼圈通紅,道:“楊大人休要說笑,侯爺這是老毛病,治不好的,只能靜養(yǎng)。”
楊帆笑了笑:“侯爺不試一試怎么知道沒用?俞公子,請你送給侯爺吧。”
俞祖眉頭微皺,捧著錦盒走到了內(nèi)室,然后將錦盒打開。
只見那錦盒里面放著一紙文書,俞祖將文書打開后看了一眼,頓時臉色驟變他壓抑著驚慌恐懼,把文書遞給了俞通源。
俞通源的反應(yīng)與俞祖差不多,先是眼神里流露出驚恐,繼而掀開被子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果真是靈丹妙藥!祖兒,陪著你母親先回去,其他閑雜人等統(tǒng)統(tǒng)離開,本侯要好好感謝楊大人,快去!”
張大夫傻眼了,指著坐起來的俞通源,張大了嘴:“侯爺……您……您好了?”
楊帆故弄玄虛地說道:“張老先生,本官有仙術(shù)在手,可妙手回春,您看我沒說謊吧?”
還欲深究的張大夫被帶了出去,就連俞氏也被俞祖攙扶離開,沒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轉(zhuǎn)眼間,就剩下楊帆與俞通源二人。
俞通源冷冷地注視著楊帆,道:“楊大人,是怎么知道本侯府上客商的身份?”
楊帆呷了一口茶,然后慢悠悠地將茶杯放下,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五日時間,本官查清了巢湖下面商會的關(guān)系,發(fā)現(xiàn)巢湖商會在洪澤湖有一家連續(xù)幾年聯(lián)絡(luò)的小商會,侯爺猜猜那小商會平時的生意是什么?”
俞通源的臉色鐵青,微微瞇起眼睛,殺氣幾乎藏不住。
“小商會往來于洪澤湖之上,經(jīng)常滿載著貨物進(jìn)入洪澤湖,等出來的時候那一船的貨物就沒了,想來小商會就是負(fù)責(zé)運(yùn)送物資往湖中島吧!”
楊帆站起身,直視俞通源,眼中精光四射。
“而今小商會的人入了侯爺?shù)母?,侯爺不會告訴本官,你對商會的背景,一無所知吧?俞通源,你身為朝廷大將,卻私通明教,知法犯法,該當(dāng)何罪!”
俞通源后退了一步,被楊帆的氣勢所震懾,可是一想到這里是安南侯府,他冷笑道:“楊大人,本侯不知道你是怎么查到的,你的確是個能臣,可惜,你的才能用錯了地方!今日,你走不出侯府!”
對,就該這樣,楊帆頓時心里竊喜,隨即大笑一聲,指著俞通源,罵道:“俞通源,你受大明皇恩,卻背叛大明,是為不忠,勾結(jié)明教連累親族是為不孝,默許明教殘害百姓,是為不仁!而今你要?dú)⑽??好!?/p>
說著,他更是拍了拍胸口,喝道:“就讓我楊帆一條命,換你俞家老小幾十口人!讓天下看看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狗賊!”
“楊帆!”俞通源這輩子都沒有被人這般罵過,頓時怒火中燒:“我必殺你!我必殺你!”
此時的俞通源恨不得將楊帆碎尸萬段。
隨即,只聽到屋外傳來一陣軍卒跑動的腳步聲,以及刀劍出鞘的摩擦聲,想來只要俞通源一句話,這些軍卒便會入內(nèi),將楊帆剁成肉醬。
楊帆笑的更加開心,揮揮手:“來來來,我楊帆求之不得,哈哈哈哈!”
他的灑脫不羈,他的肆意狂笑,讓俞通源充血的腦袋漸漸地恢復(fù)了冷靜。
不對!俞通源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這楊帆為何有恃無恐?他真不怕死?
俞通源行軍打仗多少年,就沒見過一個人是想要死的,所以楊帆肯定還有后手!
怎么辦?到底該怎么辦?
俞通源猶豫不決,見俞通源猶豫,楊帆決定再給他加一把火。
“俞侯府上的商人,是明教中人吧?他們見廖永忠伏法就來勸俞侯反叛大明!要我說,廖永忠,死有余辜!”
“你!狂妄!”俞通源的眼珠子都紅了,他咬地鋼牙“咔咔”作響,一股熱血涌上頭頂。
對于廖永忠私下放縱水軍販賣私鹽,這事兒俞通源雖然認(rèn)為不妥,但也覺得沒啥大礙,而且兩人私交甚好,當(dāng)年他們一起在巢湖組建鄉(xiāng)勇自保,多年來刀山火海里一并走出來,廖永忠被斬首當(dāng)日,俞通源還偷偷在家中祭拜。
楊帆卻毫不畏懼道:“狂妄又如何?不狂妄又如何?廖永忠貪贓枉法,死有余辜,安南侯想步廖永忠后塵乎?”
此時的楊帆心中正得意,老朱啊老朱,多謝你派給我這個差事,借著俞通源的手咱舍生取義留個好名聲,還能順利作死,何樂不為?
楊帆料定他騎臉輸出,俞通源肯定會惱怒,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滅口,至于會不會激起水軍造反,在他看來,根本是無稽之談。
這些水軍雖然因廖永忠之事,對朱老板有所不滿,但也不至于造反,畢竟朱元璋是馬上的皇帝,而不是那些繼承的,他在軍中的威望不凡。
而且這些水軍的家里人還在陸地上,他們跑得了,家里人可跑不掉,若是俞通源這老小子想造反,這些人甚至有可能直接綁了他交給朱老板,以求將功贖罪呢!
楊帆的狂妄讓俞通源拳頭握住又攥緊,攥緊又握住,良久他閉上了眼睛。
俞通源若想殺楊帆,隨時動手,可是他認(rèn)為朱元璋絕不會將這件事揭過去。
殺了一個小小楊帆,或許短時間內(nèi)朱元璋不會動手,但洪武皇帝早晚會清理你巢湖水軍,到那時候他安南侯會死,他的夫人會死,就連兒子俞祖也會死!
俞通源心知肚明,過往的功勞,是抵消不了朱元璋的殺意的,廖永忠有免死鐵券,還不是死了?
最終,俞通源緊握住的拳頭還是松了,他聲音低沉,道:“明教得知廖永忠伏法,我巢湖水軍人心浮動,便派人來說服本侯起兵反叛大明,可是本侯絕無反叛之意!”
楊帆的笑容變成了錯愕,這什么情況?聽俞通源這家伙的意思,是服軟了?難道是自己的態(tài)度還不夠囂張嗎?
楊帆思緒流轉(zhuǎn),上前一步道:“安南侯說沒有便沒有?你私通明教,其罪當(dāng)誅!還要狡辯?”
自己已經(jīng)逼迫到俞通源這般地步,俞通源該殺人滅口了吧?
豈料楊帆這話是壓垮俞通源的最后一根稻草。
楊帆不如此逼迫,俞通源還將信將疑,楊帆是否有后手,但他把話都說到這種地步,傻子都不相信,楊帆沒有后招,而是單純找死。
俞通源放緩語氣,對楊帆道:“小楊大人,我俞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絕不能背負(fù)謀逆大罪,我妻兒都是無辜的,巢湖水師的將士也是無辜??!”
巢湖水師經(jīng)過廖永忠私鹽案,已經(jīng)傷了元?dú)?,若再因?yàn)橛嵬ㄔ磁c明教私自接觸被牽連,以朱元璋的性格,整個水師很可能直接全軍覆沒。
著水師是他爹俞廷玉、他兄長俞通海的心血,于公于私,俞通源都想保住巢湖水師。
可是,俞通源的服軟將楊帆整得不會了,還是用力過猛呀!。
楊帆要的是俞通源殺了他,可俞通源服了軟,自己該怎么辦?
“俞侯,不殺我?”
俞通源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本侯不敢殺小楊大人,我自知有罪,愿意跟隨小楊大人去京城領(lǐng)罪,求圣上放過我妻兒老小,還有巢湖水師的兄弟們吧?!?/p>
完了!
楊帆臉?biāo)查g垮了下去,他氣俞通源這家伙忒沒有骨氣,殺個人那么費(fèi)勁?可是他現(xiàn)在也沒辦法了。
當(dāng)即,楊帆沒好氣地?cái)[了擺手,道:“請甚罪?陛下要的是你巢湖水師剿滅明教賊眾,你去請罪誰領(lǐng)兵?”
哦?
俞通海的臉上露出驚愕與狂喜,道:“小楊大人的意思是,這事還有得商量?”
他方才聽楊帆的語氣,還以為楊帆鐵了心要治他的罪,沒得商量呢!
楊帆氣得背過身去翻了個白眼,道:“俞侯,你私下里接待小明王使者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說是私通明教逆黨,往小了說,是一時失察見了明教的使者,算不得太大的事情?!?/p>
俞通海精神一振,喝道:“好!有小楊大人這句話,本侯就放心了,本侯這就派人將他們處理干凈!”
明教使者現(xiàn)在就是燙手山芋,放在手里多一刻,俞通海都坐立不安。
“且慢!”楊帆攔住了俞通源。
“侯爺不過是見了明教的使者一面,這事可大可小,你也并未有任何反叛的舉動,起兵往洪澤湖,剿滅了明教總壇,便是大功一件,侯爺還怕陛下怪罪你見明教使者么?不過這使者還有利用的價值?!?/p>
俞通源眉頭微皺,喃喃道:“小楊大人的意思是,將明教的使者當(dāng)成魚線,放長線釣大魚?”
楊帆微微頷首,道:“巢湖水師出動人多勢眾,萬一走漏了風(fēng)聲,明教叛黨得知消息,提前轉(zhuǎn)移了豈不是前功盡棄?另外,那明教的教主與張士誠的兒子不在明教總壇,俞侯,除惡務(wù)盡啊!”
俞通源之前急昏了頭,一門心思想除掉明教使者的包袱,此時聽楊帆一番話,當(dāng)即也覺得他的辦法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