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佐一開口，嚴(yán)剛、莊晉的家眷再度激動起來，又哭又鬧讓楊帆償命。
楊帆微微一笑，道：“兩位夫人莫著急，本官這次帶來了兩個證人，見到兩個證人之后，你們就不會怨我了。”
嚴(yán)氏淚眼朦朧，道：“楊帆！除非死人能復(fù)生，否則就算告到京城去敲登聞鼓，我也要你償命！”
楊帆看向劉克佐，“劉大人，請您準(zhǔn)許那兩位證人進(jìn)來，到時候一切誤會都會解開?！?/p>
劉克佐將信將疑，一揮手，讓楊帆帶證人。
不多時王圖就來了，身后還跟著兩個戴著面具的人，王圖的傷還沒有徹底好，走路慢悠悠的。
“楊大人，你不是說兩個證人么？怎么來了三個？”
楊帆沒說話，倒是王圖恭敬行禮，道：“卑職王圖，負(fù)責(zé)看守晉江縣大牢，起火當(dāng)日就是卑職值守?！?/p>
劉克佐瞧了王圖一眼，臉冷了幾分，道：“王圖，你若是想要憑自己一人擔(dān)下所有罪責(zé)，癡心妄想！”
王圖搖了搖頭，道：“大人誤會了，卑職并非要擔(dān)下罪責(zé)，因為莊晉、嚴(yán)剛根本就沒有死?！?/p>
此言一出，無論是在場的官員還是百姓都吃了一驚。
嚴(yán)氏、莊氏的眼睛就沒離開過王圖身后的二人，她們覺得這兩個人的身形太熟悉了，可一時間又不敢相認(rèn)。
“兩位，露面吧。”
隨著王圖的吩咐，那兩個人摘下了面具，正是已經(jīng)在火場中“遇難”的莊晉、嚴(yán)剛。
“夫君！你沒有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夫君！”
莊氏與嚴(yán)氏喜極而泣，劉克佐則隱隱猜到了什么。
就聽王圖道：“莊晉、嚴(yán)剛在牢獄中坦白，透露了一些了不得的消息，為了不打草驚蛇，讓關(guān)鍵的犯人警惕，卑職與楊大人在牢獄中放火，并上演了一出苦肉計，卑職被楊大人打得臥床不起，才能讓人相信此事的真！”
劉克佐深深地看了一臉風(fēng)輕云淡的楊帆一眼，道：“莊晉、嚴(yán)剛，王圖所言是否屬實??？”
莊晉與嚴(yán)剛面容憔悴，不過精神頭還不錯。
莊晉輕聲說道：“屬實，這的確是楊帆大人與我們提前計劃好的，讓我們假死蒙蔽幕后之人。”
嚴(yán)剛也說道：“幕后之人狡詐多疑，且有多處居所，為了能抓捕他，楊大人才想出了這個主意?！?/p>
府衙外圍觀的百姓都聽傻了眼。
“原來莊晉、嚴(yán)剛沒死？楊大人并沒有草菅人命?！?/p>
“我早就說了，楊帆楊大人是好官，在金陵為了一個老農(nóng)不惜得罪鄭國公……”
“你放屁！你剛才還說楊大人瀆職呢！”
“此一時，彼一時，那么較真作甚？”
……
百姓對楊帆的看法也瞬間轉(zhuǎn)變，又是佩服，又是敬畏。
劉克佐咳嗽了一聲，喝道：“肅靜！”
待嘈雜聲消失之后，劉克佐問道：“楊大人，這莊晉、嚴(yán)剛所說的幕后之人，你可抓住了？”
楊帆含笑點頭，道：“大人，負(fù)責(zé)為莊晉、嚴(yán)剛等聯(lián)絡(luò)的掮客，名叫沈崇，此人神通廣大，在海里面有一條海運(yùn)商路，能與海外進(jìn)行貿(mào)易，我手下的人花了好幾日連續(xù)搜查，才最終抓到他。”
劉克佐的眉頭微微皺起，問道：“那此人……可有交代什么？”劉克佐的反應(yīng)很有趣，犯人被抓他沒有半點欣喜的樣子，反而露出少許的憂慮之色。
楊帆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道：“大人，沈崇也來了，大人何不將他叫到公堂上來，聽聽他怎么說？”
劉克佐沉吟片刻，道：“沈崇涉及海運(yùn)走私，事關(guān)重大，不宜在這里審理……”
楊帆高聲喊道：“劉大人！這海運(yùn)走私事關(guān)天下民生，泉州府的百姓都在這里，與他們息息相關(guān)，有什么不宜審理的？大人，您可是說了今日公開審理案子，難道，要出爾反爾？”
劉克佐盯著楊帆，這一刻，劉克佐忽然明白了楊帆的謀劃，他借著莊氏、嚴(yán)氏鬧出的風(fēng)波，讓劉克佐公開審理案子。
又借著這股東風(fēng)當(dāng)庭翻身，引出了莊晉、嚴(yán)剛假死一事，順帶引出了沈崇這一關(guān)鍵人物。
楊帆心里一定在懷疑，這走私海運(yùn)的事情劉克佐可能有參與，就算沒有參與，此事扯上了何家，也難保劉克佐不會徇私枉法。
故楊帆將這案子直接擺到了臺面上，你劉克佐還能當(dāng)著泉州府這么多百姓的面，強(qiáng)行私下審理？
劉克佐被架了上去下不來，只好說道：“本官從未有那個意思，傳召沈崇上堂！”
沈崇被朱棣給押了上來，他被抓才沒多久，便折騰得臉色慘白，走路都不穩(wěn)了。
楊帆朝著沈崇微微一笑，道：“沈崇，將你昨夜簽字畫押說過的話，再跟劉大人說一遍吧，記住，陸柏可是也交代了，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p>
果然……
劉克佐微微瞇起眼睛，暗道這楊帆狡詐如狐，明明審理完了還簽下了證詞，卻偏偏要搬到臺面上來說。
沈崇咽了口唾沫，道：“啟稟大人，草民沈崇，是個掮客，負(fù)責(zé)為泉州府，還有福建省其他地方的商人牽線搭橋，從海上往海外與其他的地方走私提供方便?！?/p>
劉克佐、方良等泉州府官員一聽這話，臉色驟變。
普通的百姓聽不出這里面的門道，他們可太清楚了，這沈崇一人，牽連出的利益群體，恐怕將是一個恐怖的量級。
楊帆輕聲問道：“沈崇，你一個普通的百姓，怎么會有這樣的本事？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沈崇咬了咬牙，道：“我本是何府的門客，機(jī)緣巧合之下，當(dāng)了掮客，這些年通過聯(lián)絡(luò)海運(yùn)走私，賺得許多銀兩。”
楊帆上前一步，道：“就憑你一個小小的門客，背后無人撐腰，誰會相信？”
楊帆一步步盤問，都是說給在場的官員與百姓聽得。
沈崇低下頭，說道：“何奎公子也知道此事，我聯(lián)絡(luò)各地商人所得的錢帛，有六成都給了他，且何奎公子手里面也握有商船，來往海上走私?！?/p>
楊帆的目光掃視過臉色凝重的劉克佐，道：“你說清楚，何公子是不是當(dāng)今泉州府同知——何奎？”
沈崇點了點頭，道：“正是?！?/p>
公堂上一片死寂，劉克佐知道，何家完了，沈崇的證詞將在泉州府掀起一場血雨腥風(fēng)。
以朱老板的個性，上次抄沈家就牽連了一批商人，這次手段會更加兇狠。
來圍觀的百姓也聽明白了，議論紛紛。
“海運(yùn)走私？還有這個營生？連同知大人都參與了？”
“海運(yùn)走私能賺多少錢？”
“噓！走私可是大罪，不給市舶司交賦稅，錢都私吞了?！?/p>
“膽子這么大？同知大人知法犯法？”
“官官相護(hù)，要不是楊帆大人來了，這事誰能知道？”
“嘖嘖嘖，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哦?！?/p>
……
劉克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先將沈崇押入大牢，本官親自寫信往承宣布政使司與提刑按察使司稟報布政使與按察使大人，請他們主持審理。”
楊帆聞言站了出來，道：“大人，且慢！”
劉克佐不耐煩地輕哼一聲，道：“楊大人，本官說了，這事情太大要稟報上官，又不是不管，你還要做什么？”
楊帆說道：“下官并不是不信任大人，不過，這案子牽連太廣，利益糾葛太深，萬一證人入了大牢真起了火，燒死了他們，下官找誰說理去？再有，當(dāng)下最要緊的，是上何府去拿人，抓了何奎立刻審理，否則何奎出了意外，或者跑了怎么辦？”
劉克佐眉頭緊鎖，道：“荒唐！何家又不是地痞無賴，怎么可能會逃走？楊帆，你不要胡言亂語！”
楊帆毫不畏懼，上前一步：“何奎身上的線索太多，誰都不能保證他逃走，大人不愿意去抓人，莫非因為何老大人是大人您的老上司？所以才網(wǎng)開一面……”
“一派胡言！”劉克佐大喝一聲，“本官向來秉公執(zhí)法，吾與何老大人的私交與此案無關(guān)！”
“無關(guān)？”楊帆笑吟吟地說道：“下官知道大人的為人，您兩袖清風(fēng)，為國為民操碎了心，不過人言可畏啊，這么多百姓都看著呢，您若是不現(xiàn)在就下令緝捕何奎，怎么說得過去？”
劉克佐內(nèi)心很矛盾，他知道當(dāng)下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去緝捕何奎，但何真對他有知遇之恩，劉克佐狠不下心，所以想要將這案子推到上面去。
楊帆看出了劉克佐的為難，毛遂自薦道：“劉大人，此事只需您一聲令下，楊某前去上門拿人，這壞人我來做，與大人您無關(guān)，您看這樣行了吧？”
劉克佐臉皮微微抽動了一下，忽然冷笑了一聲：“楊大人，你從今天來到公堂的那一刻，等到就是現(xiàn)在吧？你怎么算得那么盡??？”
話音落下，劉克佐大袖一揮。
“楊大人即刻出發(fā)，前往何府緝拿何奎，方大人，你與楊大人一起去，至于人證，楊大人你自行安排！退堂！”
劉克佐當(dāng)官數(shù)年，就沒有這么憋屈過，自己的每一步都在楊帆的算計之中，他別無選擇，只能讓楊帆去緝捕何奎。
隨后，劉克佐離開返回后院，找來了一親信小廝，在其耳邊耳語了一陣后，那小廝便匆匆離去。
此時的劉克佐愁眉不展，望著遠(yuǎn)方喃喃說道：“何公啊何公，此事您到底知道多少？您一輩子的清譽(yù)，恐怕就要毀于一旦了！”
洛陽鎮(zhèn)位于晉江縣與惠安縣之間，地理位置優(yōu)渥，風(fēng)景也不錯，能在洛陽鎮(zhèn)安家的，也都是有些錢帛家境殷實的人。
從泉州府的府衙到洛陽鎮(zhèn)，楊帆一行人只用了兩個時辰，他們來的時候極為高調(diào)，浩浩蕩蕩上百人，頓時引得百姓圍觀相隨。
“官府的人？怎么來洛陽鎮(zhèn)了？”
“聽說姓楊，好像叫楊帆？”
“楊帆不是晉江縣知縣嘛?！?/p>
“誰知道了，你看他們趾高氣昂的，指不定來抓誰?！?/p>
“有好戲看了，快快跟上?！?/p>
……
百姓越來越多，楊帆看在眼里笑在心中，他要的就是把事情鬧大，人越多越好。
很快，楊帆一行人到了何府外，這何府位于鎮(zhèn)子的中心，氣派威嚴(yán)，門口兩個大獅子雕工極好。
楊帆一揮手，“叫門！”
砰！砰！砰！
衙役敲響了大門，“開門開門！官府辦案！”
敲擊了一會兒里面毫無動靜，那衙役求助地看了楊帆一眼。
楊帆微微一笑，道。
“既然何老大人不開門，你們就給本官喊出來，喊我們來做甚的，誰洛陽鎮(zhèn)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聽一聽。”
衙役會意，清了清嗓子喊道：“泉州府同知何奎，豢養(yǎng)門客私下拉幫結(jié)伙，行海運(yùn)走私之事！違抗朝廷法度，目無王法！”
“泉州府同知何奎，豢養(yǎng)門客私下拉幫結(jié)伙，行海運(yùn)走私之事！違抗朝廷法度，目無王法！”
……
衙役的大嗓門喊出去，半條街都能聽見，百姓們一聽大吃一驚。
何真的名聲極好，德高望重，可是他的兒子卻敢做這般事情？當(dāng)真是虎父犬子。
衙役叫嚷了十幾聲，何府里面終于傳來了聲音，旁邊的小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走了出來，對著楊帆行禮，道：“楊大人，我家老爺請大人入府一敘?！?/p>
楊帆微微一怔，說道：“何老大人要見我？”
得了管家的肯定回答，楊帆道：“也好，你們將中門打開，讓本官進(jìn)去?！?/p>
管家搖了搖頭，道：“中門只有迎接貴客的時候才能打開，請大人見諒?！?/p>
王圖聞言瞬間怒了，喝道：“你好大的狗膽！我家大人難道不是貴客嗎？”
楊帆眸子微微閃動，笑道：“也罷，請前面帶路?！?/p>
那管家轉(zhuǎn)身走入府中，楊帆卻一揮手。
“來人，將何府的大門，給我拆了！”
其余的衙役一聽瞬間來了精神，沖出來十余人，就去硬拆何府的大門。
那管家聽到聲音匆匆跑出來，“你們要做什么？快停手！”
楊帆微笑著說道：“既然你們這中門要迎接貴客，本官又不是貴客，拆了就好?！?/p>
轟！
何府的大門轟然倒塌，就像何府的未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