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這家馬克西姆餐廳，說起來開門迎客也有一年多時間了，但徐建軍直到今天才算是第一次進來體驗。

　　翻看一下菜單，稍微點上幾個能拿的出手的，至少要三四百打底。

　　這他喵的一頓飯，把普通人半年的工資就給霍霍了，難怪被稱丁勇和孫德才那幫家伙調侃是披著文明外衣的土匪。

　　當然，徐建軍也就是感慨一下，這些對于他來說都不叫事兒。

　　隨口點了個法國特色菜鵝肝，又整了個大蝦，徐建軍察覺到對面的陳小二嘴角明顯抽了抽，于是紅酒免了，換成一杯普通的咖啡。

　　“你們節(jié)目已經(jīng)開始排練了吧，這個時候怎么有空約我這個閑人？”

　　“徐老弟您謙虛了，我雖然不知道你具體干什么的，但能在上學的時候就想出主角配角那么好玩的節(jié)目，我感覺你在任何領域都不會是閑人?！?/p>

　　對面坐的可是京大畢業(yè)的高材生，陳小二才不會信他自謙的鬼話。

　　“今天請您出來，主要是分到了幾張晚會的現(xiàn)場票，專門給您送過來，去年無償用了您的創(chuàng)意，一直有些過意不去?！?/p>

　　徐建軍有些疑惑地接過來，看到工體春晚入場券的字樣，這才反應過來。

　　“今年晚會換到工人體育館了？”

　　“是啊，前兩屆春晚反響很不錯，導演有意擴大規(guī)模，讓節(jié)目形式更豐富一些，原來央視那個演播廳就不太夠用，最后定在了工體?！?/p>

　　經(jīng)過提醒，徐建軍再印證一下腦海中關于一九八五年春晚的記憶，導演的這次大膽創(chuàng)新，貌似呈現(xiàn)的效果很差勁，事后好像電視臺都下場道歉了。

　　而且工人體育館可沒有大型供暖設備，關鍵還是露天的，京城現(xiàn)在的氣溫，晚上差不多快到零下十度了，這要是在那兒一動不動坐四五個小時，不是欣賞節(jié)目，妥妥的遭罪啊。

　　老陳這報恩方式挺別致，我助你揚名立萬，你讓我凍成肉干。

　　不過徐建軍也知道對方是好意，拿著入場券笑著說道。

　　“這個票一定很搶手吧？老陳你能想著我，這份心意領了?！?/p>

　　“是挺搶手的，春晚前兩屆辦的都不錯，黃導還得了那什么全國特別獎，想現(xiàn)場感受氛圍的大有人在?！?/p>

　　“你們今年準備的什么節(jié)目？對了，是不是要保密啊，不方便的話就當我沒問。”

　　“對別人當然要保密，對您說一些也無妨，相信您也不會閑著沒事外傳，是諷刺拍電影的一些現(xiàn)象，還是我跟老茂合作?！?/p>

　　坐在對面的兩人都是比猴都精，說話點到為止，分寸把握的恰到好處。

　　拍電影這個作品知名度應該遠不及另外幾個經(jīng)典，最起碼徐建軍就沒什么印象，但他也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影響人家心情。

　　陳小二最后能跟央媽對簿公堂，并且還是勝利一方，其傲氣可見一斑。

　　雖然勝利的代價有些大，可這種節(jié)操，的確讓無數(shù)人敬佩不已。

　　多年以后依然對他這樣的開創(chuàng)者念念不忘。

　　“工人體育館地方大，場地寬敞，這是優(yōu)點，不過有些東西還是要注意一下，比如說現(xiàn)場的燈光要求提升好幾個難度，音響效果也是一大難題?！?/p>

　　“哎呀，我說這個干什么，這也不是咱們該操心的事兒，該煩惱的應該是總導演才對?！?/p>

　　徐建軍剛把話題拋出來，又迅速撇清自己，陳小二也是笑而不語。

　　然后雙方很有默契地轉移話題。

　　“這里的消費可真高，不過環(huán)境也對得起這份價格，徐老弟平時請客吃飯一般都在什么場合？”

　　“最早是在老莫，后來陸續(xù)開了不少有特色的館子，可供選擇的地方就多了，也沒什么固定的去處，跟你說實話，這里我還是第一次來?！?/p>

　　陳小二瞥了眼外面停的那輛進口車，還有站在車旁邊抽煙的專職司機，他可不信徐建軍負擔不起這里的消費。

　　“你們文藝界的人，是不是來這兒的比較多？”

　　文藝界喜歡裝杯的大有人在，這種光靠價格就能夠給普通人設置門檻的地方，他們應該挺喜歡光顧的。

　　“這里場地好，設備也跟得上，經(jīng)常舉辦一些活動，皮爾卡丹的時裝秀就經(jīng)常在這里搞，還有些音樂方面的朋友在這里表演，氛圍挺不錯，一些朋友經(jīng)常來就漸漸習慣了。”

　　閑扯了一會兒，簡單吃過東西之后，徐建軍就跟老陳告辭離開。

　　今天是籃球循環(huán)賽的最終決賽，宏泰團隊和市旅游局這兩強爭霸，最終花落誰家，牽動了無數(shù)人的興致。

　　現(xiàn)場不光有提倡組織體育活動的一群領導，還有這兩個隊伍曾經(jīng)的手下敗將，貌似都想看看他們拼死拼活的場景。

　　說實話，以前這種政府單位組織的體育活動，經(jīng)費有限，參賽隊伍也是參差不齊，連隊服都是五花八門，基本是草臺班子鬧著玩。

　　誰也不會看重勝負結果，甚至很多情況，一個大腹便便的領導，在場上如入無人之境，那都是常有的事兒。

　　但這次把后勤組織交給宏泰做，這幫人完全把這個普普通通的循環(huán)賽當成是重要賽事在籌備。

　　不光幾十個隊伍的比賽服裝是訂制的，后勤保障也堪稱豪華，現(xiàn)場不光有熱水飲料供應，甚至很多人連喝都沒喝過的咖啡，到后來都給安排上了。

　　啦啦隊一開始都是自發(fā)性質的，但到后來各個隊伍花招頻出，在這方面卷出境界了。

　　讓這個本來只是應付差事，敷衍了事的比賽，徹底火出圈了。

　　就連京城電視臺都在跟蹤報道。

　　重視體育比賽，為迎接一九九零年的亞運會做鋪墊，這方向絕對是符合領導意圖的，所以在受到關注之后，規(guī)格是一再提升。

　　原來現(xiàn)場裁判都是中立隊伍的隊員在兼任，搞到后來直接派專業(yè)人士過來頂上。

　　徐建軍到宏泰家屬院體育場的時候，離比賽還有一段時間，但電視臺的設備已經(jīng)就位，各級領導也蒞臨現(xiàn)場，開始搞一些冠冕堂皇的發(fā)言。

　　陳自正拉著徐建軍給他引薦了區(qū)里的領導以及體育運動委員會的兩位大佬。

　　上次跟陳自正的一番對話，給他很大的啟發(fā)，徐建軍隨口說出來的一些建議，稍微潤色一下就是一個優(yōu)秀的方案，具有很強的可執(zhí)行性。

　　從人家這里得到這么大的好處，陳自正投桃報李，在不同場合沒少給徐建軍邀功。

　　不過這家伙現(xiàn)在已經(jīng)跳出體制內(nèi)，有些資源對他作用不大，但陳自正也不屑于把別人的想法據(jù)為己有，不管對徐建軍有沒有用，有些態(tài)度還是要擺出來的。

　　而徐建軍應付起這種場合也是游刃有余，不卑不亢，不即不離。

　　“等會兒你準備出場不？你們宏泰跟旅游局的對決，不相上下，就看臨場發(fā)揮，如果有你這個生力軍加入，估計旅游局的隊伍就危險了?！?/p>

　　“他們能沖到現(xiàn)在的決賽現(xiàn)場，憑的是自身實力，我就不上去跟小伙子們搶風頭了。”

　　這個籃球比賽，徐建軍滿打滿算就參加了一場，而且等他們一方建立優(yōu)勢之后，后面他就作壁上觀了。

　　隊員們都已經(jīng)打出默契了，他現(xiàn)在加入完全沒必要。

　　而且現(xiàn)場還有電視臺的攝像機，那些渴望得到賞識的體制內(nèi)人員，也許會比較興奮，但徐建軍看到攝像機下意識就會避開。

　　這是他在小日子養(yǎng)成的習慣，畢竟缺德事干不少，如果被人起底，那可就不好看了。

　　公眾形象雖然能夠為自己提供保護色，但那可是把雙刃劍，今天的眾星捧月，歌功頌德，也許將來一個小小的過錯，就能讓你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方面有太多可供參考的真實案例，徐建軍豈能不清楚中間的深淺，自然懂得如何取舍。

　　“你小子有時候的做派，給我的感覺是你年齡比我都大，出風頭不是你們年輕人怎么都按耐不住的沖動嘛，怎么到你這兒就變得死氣沉沉的?！?/p>

　　“老陳你少在這兒拱火，我可不吃你這一套，不跟你這個老狐貍說話了，太耗費腦細胞了，我還得去給自己隊伍的小伙伴們打打氣，回見。”

　　如果是別的年輕人，在自己注視下，說話都會變得磕磕絆絆，哪像徐建軍這小子，完全是不拿自己當干部啊。

　　不過陳自正反而對徐建軍這點越來越欣賞，甚至喜歡他用這種輕松的語氣跟自己交流。

　　唯唯諾諾，百般討好，只會讓他看輕了對方。

　　從那個時代摸爬滾打過來，見證過太多驚才絕艷的人物，被淹沒在歷史長河中，所以對于徐建軍跳出去的選擇，陳自正從來沒有發(fā)表過看法。

　　雖然他對此頗為惋惜，但有舍才有得，也許人家就是喜歡那種不受約束的輕松自由呢。

　　徐建軍來到已經(jīng)熱身完畢的宏泰參賽隊伍當中，今天的陣仗有點大，幾個年輕人明顯有點放不開，甚至有個家伙見到徐建軍，有些忐忑地問道。

　　“徐總，待會兒出場，我們要不要讓一下對方？畢竟跟咱們打的，都是政府單位，讓咱們一個合營單位取得最終勝利，領導會不會覺得沒面子?！?/p>

　　徐建軍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個年輕隊員，然后笑著調侃道。

　　“小伙子，你很狂妄啊，這還沒開打呢，就認為人家旅游局不是你對手？”

　　被徐建軍這么一質問，小伙兒瞬間碉堡了。

　　“徐總，我不是那意思，您聽我解釋。”

　　“解釋就是掩飾，一個問題就暴露了你小子目中無人的本性?！?/p>

　　氣氛被徐建軍弄的有些詭異，剛才問話的家伙面紅耳赤，不知所措，其他人也跟霜打的茄子一樣，默不作聲。

　　“我告訴你們，就算全力以赴，你們也未必能夠取得勝利，不要把心思放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上面。”

　　“競技場上，一切用實力說話，你們都是年輕人，年輕人就應該有朝氣，我們宏泰不需要這些鉆營揣摩的伎倆?！?/p>

　　“我在這里承諾，你們?nèi)绻罱K贏了比賽，每個人工資加一級，并且給你們?nèi)旒倨?，可以組織一個京城周邊游，費用算酒店的。”

　　聽了徐建軍畫的餅，隊員們瞬間領會了他的意圖，這還讓個蛋蛋啊，什么領導的面子，對手的不爽，跟自己真金白銀加的工資相比，都是他喵的浮云。

　　看他們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徐建軍趁機鼓動道。

　　“輸了頂多給你們放假一天休整一下，隨后就老老實實給我上班去，大家說一下，都有信心贏得比賽不？”

　　剛剛問話的那個家伙，在這短短的時間內(nèi)，內(nèi)心是起起伏伏，七上八下，不過他這個時候也是最先表態(tài)的。

　　“我們有信心。”

　　“聲音太小了，跟個娘們兒一樣，我都聽不見，來，一起回答我，有沒有信心把旅游局那幫家伙打的找不到北？”

　　“有?！?/p>

　　這次異口同聲的回答，才終于有那么點氣勢，徐建軍滿意的點了點頭。

　　雞血打完，剩下的就看他們?nèi)ζ床恕?/p>

　　你還別說，經(jīng)過徐建軍這一番統(tǒng)一思想的訓話，比賽開始的時候，這幫家伙跟吃了興奮劑一樣，拼搶勇猛，跑動積極，蓋帽那叫一個毫不留情。

　　打旅游局那幫人一個措手不及，他們領隊連叫了兩次暫停，才稍稍穩(wěn)住形勢，不過比分已經(jīng)被宏泰領先了。

　　接下來那可真是精彩絕倫，分秒必爭，讓場下觀眾看的是如癡如醉，就連體委的兩個重量級人物，都不得不稱贊道。

　　“沒想到這種業(yè)余比賽，能打的這么激烈，還真有些難能可貴，以后像這樣的活動，還是要多組織一些?！?/p>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只有強身健體，才能夠在工作中做出更卓越的成就，老李，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是啊，咱們以前就是窮，沒多余的經(jīng)費在這方面多做投入，現(xiàn)在經(jīng)濟向好，身體素質也要跟上，這次的經(jīng)驗就值得借鑒，然后全面推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