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淺沐浴完畢,正待歇下,秋菊卻從外頭快步走了進(jìn)來,低聲道:“娘娘,奴婢剛得了個消息,陛下將太妃宮中那個給他下藥的宮女押進(jìn)慎刑司了?!?/p>
胭脂正站在青銅燈架前拿著剪刀準(zhǔn)備剪燈芯,聞言回過頭,不解地問:“她既對陛下下藥,被押進(jìn)慎刑司去有什么奇怪?”
姜若淺眸光微斂,并未立即接話,只緩步走到榻邊坐下,才輕聲道:“這事,還真有些不尋常?!?/p>
胭脂蹙起眉頭,眼中浮起疑惑。
秋菊壓低聲音解釋道:“給陛下下藥怎么處置全看陛下一時喜怒。宮女對陛下不利,輕則杖責(zé)后打發(fā)去做尚衣局或者去洗恭桶,重則直接處死??杀菹虏⑽粗苯犹幹?,而是送進(jìn)慎刑司……那是刑審的地方?!?/p>
她略作停頓,若有所思地道:“難道陛下是想審出她背后指使之人?”
姜若淺卻搖了搖頭:“下藥一事明擺著與貴太妃有關(guān)。只要崔家勢力不倒,即使陛下也無法因為宮女犯的錯重懲太妃,既然無法動貴太妃,又將這宮女送進(jìn)慎刑司?”
雖一時想不透其中關(guān)竅,姜若淺卻隱隱覺得此事并不簡單。
她沉吟片刻,吩咐秋菊:“你明日悄悄去查查那宮女的底細(xì),尤其她是何時入宮。”
秋菊忙道:“這個問題奴婢今日在瑞安宮旁敲側(cè)擊問過了,聽說她已入宮幾年?!?/p>
姜若淺眉頭輕輕一壓,語氣淡而肯定:“單是這一點,便可疑?!?/p>
胭脂與秋菊齊聲問道:“為何?”
姜若淺唇角微彎,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這后宮是何等地方?對女子容貌最是敏感。就憑她那副容貌,若真在宮中幾年,怎能無人知曉?!?/p>
秋菊恍然點頭:“娘娘說的是,何況她還是貴太妃宮里的人……”
姜若淺輕捋一下帕子:“還有一個重要的疑點,從貴太妃吃多人參,再到在自已宮里讓人勾引陛下,這哪一點都能牽扯到她自身上。
崔家不會蠢到在自個宮里做簡單的構(gòu)陷,定然有更深的謀劃才值得她去冒險?!?/p>
姜若淺見兩個丫鬟眼里的疑惑望著她,詳細(xì)解釋道:“從初次崔知許找人破壞本宮的馬車,讓人扮做山匪,他再救我;行宮崔碧瑤假意救鹿和后來救駕。哪一次本宮都派人細(xì)查過,都只能停留在推測,而找不到實證?!?/p>
秋菊緊著眉頭:“對對,這次卻行了如此出披露的事……”
姜若淺也黛眉微蹙著思忖片刻,才悠悠道:“她要在自已宮里行事,其實是為了賭萬一那個宮女成功,本宮‘捉奸’后,她才能趁機(jī)逼迫本宮認(rèn)下宮人身份……但是這只是表面計劃,應(yīng)該還有本宮沒想到原因,才值得如此?!?/p>
胭脂眨了眨眼:“那究竟是為了什么?”
“想不通便不去想了,查個明白便是?!苯魷\慵懶地以纖指輕掩朱唇,打了個綿長的哈欠,隨即輕輕擺手,“留一盞燈就好,你們退下吧?!?/p>
胭脂應(yīng)聲剪滅多余的燭火,只留一盞琉璃燈在案頭搖曳著微光,隨后便與秋菊一同悄步退出殿外。
姜若淺幾乎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裴煜踏回關(guān)雎宮時,腳步微頓,先望了一眼寢殿那扇雕花長窗,正透出一抹昏黃柔和的光暈。
廊下值守的宮人躬身行禮,低聲稟道:“娘娘已經(jīng)歇下了。”
裴煜微微頷首,轉(zhuǎn)而向隨侍在側(cè)的小喜子吩咐:“朕先去沐浴。”
待他步入浴殿,小喜子便手腳利落地備好更換的衣物。
片刻后,裴煜沐浴而出,身著一件挼藍(lán)色的絲質(zhì)寢衣,墨發(fā)微濕,踏入寢殿。
目光落在床榻方向,原本煙粉色的床幔新?lián)Q成了天水碧色。
他緩步走近,抬手撩起那一片如水如霧的青碧色紗幔,望向榻上安睡的人。
姜若淺穿著一身柔軟的淺粉寢衣,平躺在床榻中央,如云青絲鋪散在枕上,宛若水墨漾開。
長睫覆下,掩去了平日那雙靈動機(jī)敏的眼眸,挺翹的鼻尖下呼吸輕淺,唇瓣無意識地微微嘟起,透出一種不自知的嬌憨。
她睡得那樣沉,毫無防備。
裴煜靜立床畔,垂眸凝視,目光深沉而專注。
就在這時,榻上原本安睡的人仿佛感應(yīng)到了什么,輕輕蹙起眉頭,眼睫顫了顫,才費(fèi)力地抬起一絲縫隙,迷蒙地望了他一眼。
隨后,她一個輕巧的側(cè)身,伸手便攥住了他的衣擺,口中含糊地嘟囔了一聲:“陛下……”
裴煜的視線落在那只揪著他衣擺的手上,瑩白的手腕間戴著一只晴綠色玉鐲。
那玉鐲水色清透,顏色凈潤,是難得的珍品,襯得她本就白皙的手腕愈發(fā)如雪似脂。
這只玉鐲,原是裴煜母妃的舊物,也是姜若淺入宮之前,他命人送入姜家那批首飾中的一件。
“陛下,站在那兒瞧臣妾做什么?怎么還不睡?”姜若淺輕輕晃了晃他的袍襟,聲音里帶著幾分慵懶。
裴煜沒有作聲,只順勢握住她的手腕。女子的手腕纖細(xì)溫?zé)幔怯耔C卻透著一絲清涼。
“陛下,到床上來呀?!苯魷\又咕噥了一句,語調(diào)軟綿綿的,似是嬌嗔。
裴煜在床沿坐下,輕輕攤開她的手掌。女子的手在他掌中顯得格外小巧,肌膚細(xì)膩,不見半點薄繭,掌心紋路清晰干凈,一看便是被保護(hù)的很好、從小到大從未受過風(fēng)霜。
他低下頭吻在她的手心。
姜若淺眼睫微微一顫。
她本就疑心瑞安宮一事另有隱情,此刻更察覺裴煜有些異樣。
她睜開眼,在昏黃燭光中望向他,只覺他周身籠著一層冷寂的氣息,忍不住輕聲問道:“陛下,你怎么了?”
裴煜沒有答話,只松開了她的手,在她身側(cè)躺下,合上了眼。
姜若淺側(cè)身將他摟住,鼻尖輕皺,小聲埋怨:“你還飲了酒……好重的酒氣?!?/p>
裴煜伸手?jǐn)堖^她,在她腰間輕輕拍了拍,聲音低沉:“淺淺,朕想起母妃了?!?/p>
姜若淺順勢枕在他的臂彎里,嗓音柔軟:“那陛下跟臣妾講講母妃吧?!?/p>
裴煜側(cè)過臉,輕輕貼上她的額,回憶如薄霧漫開:“母妃性子溫婉嫻靜,她喜歡藍(lán)色……”
“呀,”姜若淺輕聲訝異,“不是陛下喜歡藍(lán)色嗎?”
他嘴角牽起一抹極淡的弧度:“朕喜歡的是玄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