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烤魚色澤金黃,瞧著便知是今日新從溪中捕撈的鮮魚,焦香四溢。
“讓德福為朕取壺酒?!?/p>
姑娘的住處,內(nèi)侍不能隨便進,德福公公還要隨時聽候裴煜差遣,所以一直在院里侍立。
胭脂出去傳了話,不過片刻便捧來一壺酒。
裴煜揮退胭脂。姜若淺執(zhí)起酒壺為他斟酒,酒香撲鼻而來,她不由輕聲問道:“陛下,這是什么酒?香氣這般濃烈?”
裴煜在軍中待的久了,喜飲烈酒:“這是西北邊關(guān)釀造的酒,你想嘗嗎?”
姜若淺輕輕應(yīng)了一聲:“嗯,臣女也試試?!?/p>
裴煜卻忽然改口:“你方才中了暑氣,還是莫要飲了?!?/p>
他這樣一說,姜若淺反道想嘗一嘗邊關(guān)酒的味道:“暑熱已經(jīng)好了,這邊境的酒,臣女還沒有飲過。”
裴煜唇角微揚,執(zhí)壺斟酒:“只準飲一盞。這酒性烈,容易醉?!?/p>
姜若淺素日飲的都是果酒花釀。
她捧起酒盞,先湊近鼻尖下,皺著鼻子聞了聞,感覺味道不錯,張嘴就喝一口,當果酒的飲法呢。
喝的猛了,酒液入喉,辛辣灼燙之感霎時涌上,眼睛一下紅了,眼淚也嗆了出來。
裴煜低笑起身,將茶盞遞給她。
姜若淺擺了擺手,她覺得以茶灌下,反倒攪得胃中翻涌,還不如吃一大口肉解辛辣:“我要吃肉。”
她夾起一大塊鹵鹿肉送入口中,鮮香濃郁的滋味頃刻間在唇齒間漫開,方才酒的辛辣緩解不少。
裴煜再次將茶盞遞到她手邊,眼底浮起一絲追憶:“朕頭一回飲這酒時,醉得狼狽不堪,吐了一地,最后與江寒一同癱在草場上睡了一夜?!?/p>
姜若淺接過茶盞輕抿一口,眼含訝色:“陛下身為天潢貴胄,竟敢草場上睡一整夜?不怕遭人刺殺?”
世人只知新帝出身行伍,憑赫赫戰(zhàn)功終登九五尊位,卻極少有人知曉他經(jīng)歷了什么。
裴煜仰首飲盡杯中酒,聲音微沉:“那個時候,他們并不知道朕是皇子。朕是從普通小兵做起的?!?/p>
男人想傾訴的時候,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傾聽者。
姜若淺沒有插言,只默默將他面前的空盞續(xù)滿酒液。
裴煜端起酒盞,語氣沉凝:“朕偏愛此酒,是因為人生中第一場慶功宴上喝的便是它。那年朕十五歲,在戰(zhàn)場上殺了第一個敵人?!?/p>
“將軍說,士兵唯有殺敵之后,才算真正成為一名戰(zhàn)士?!?/p>
姜若淺深知裴煜母妃早逝,又不得先皇喜愛,這一路走來實屬不易。
她輕聲問道:“第一次上戰(zhàn)場殺敵……你害怕嗎?”
“害怕?”他帶著幾分酒意低笑,雙眸如墨般深沉,“戰(zhàn)場上眼前盡是血色,敵軍的刀迎面劈來,腦子里就只剩下一個念頭:‘殺’?!?/p>
姜若淺起身為他斟酒,又夾起一塊魚肉,細心剔去細刺,放入描金黃花小盤中,遞至裴煜面前。
一個男人肯向你傾訴過往,就意味著他對你生出幾分信任,也有了幾分感情上的依賴。
姜若淺很滿意她的攻略計劃又進了一步。
裴煜未曾想到姜若淺會為他挑魚刺。
他將魚肉送入口中,唇角始終輕輕揚起。
挑魚刺本是極為尋常的布菜行為,日后他若有嬪妃,想必她們都愿這么做。只是眼下,姜若淺是第一個。
裴煜執(zhí)木箸指向桌間:“你這里其中有幾道菜以花入饌,瞧著倒是新奇。”
姜若淺木箸夾了一塊介紹:“這道是玉蘭花饌,以玉蘭花瓣制成?!?/p>
裴煜又指向另外兩道菜:“這又是什么花?”
她含笑應(yīng)答:“是黃香萱與薄荷花?!?/p>
裴煜也夾起一片玉蘭花饌,嘗了一口,微有花香繚繞,卻說不出有何特別滋味:“為何偏愛食花?”
姜若淺微微一笑,聲音輕柔:“以花入菜并非味道有多鮮美,只是臣女素來喜愛美好之物。古人云以形補形,臣女覺得,食花能令人容顏更美,遍體生香?!?/p>
燭影搖紅,映得她杏眼桃腮,笑靨生春。其姿靈動如曉露芙蓉,顧盼之間神采飛揚,嬌媚不可方物。
裴煜斂起帝王威嚴,宛若尋常男子,烏眸里滿是她的影子“若依此理,姜姑娘該多吃些芙蓉花。”
姜若淺聞言先是一怔,隨即“噗嗤”笑出聲來,眼波流轉(zhuǎn)間漾起幾分嬌嗔:“陛下這話說的,莫非臣女吃多了芙蓉,還能變成芙蓉仙子不成?”
裴煜見她這般嬌俏情態(tài),眼底笑意愈深,抬手為她將鬢邊一縷散落的青絲輕輕攏至耳后。
指尖不經(jīng)意觸碰到她的耳廓:“芙蓉仙子朕沒有見過,但朕知曉即便芙蓉仙子,也沒有姜姑娘好看。”
耳廓傳來的酥麻觸感令姜若淺輕輕一顫,臉頰緋色更深。
為掩剎那窘態(tài),她執(zhí)起酒盞淺抿一口,清冽酒液沾濕唇角,更添幾分瀲滟光澤。
裴煜以拇指指腹輕輕拭過她唇邊殘漬:“不要喝了,你要醉了?!?/p>
姜若淺指尖微緊,杯中酒液輕晃,蕩開一片細碎流光。
她歪頭俏皮眨眸:“陛下放心,臣女雖量淺,酒品卻佳,斷不會對陛下非禮?!?/p>
裴煜鳳眸半斂,目光凝于她一張一合的唇瓣,自上次淺嘗,便再未忘卻那種柔軟。
他聲線低柔:“還說不醉,臉都紅了?!?/p>
姜若淺臉是紅了,也有些醉意,她心里卻清醒。
她瞇起杏眼笑問:“那陛下醉了嗎?”
裴煜握住她的纖臂,稍一用力將她帶至身前。
人說燈下看美人,姜若淺飲酒后一雙清澈的杏眼多了幾分迷離,朦朧眸光流轉(zhuǎn)間,浮著瀲滟水色。
雙頰緋紅,睫羽垂時輕顫如蝶,抬眼時笑痕慵懶,似暮春之花在風中軟軟搖曳。
讓人想欺負,狠狠的欺負。
裴煜只覺得酒不醉人人自醉,啞聲道:“朕醉了?!?/p>
姜若淺伸出一指,輕輕點在他胸前:“看來陛下的酒量……也不如何?!?/p>
裴煜捧起她的小臉,喉結(jié)微動,只覺口干舌燥:“朕酒品不好?!?/p>
指腹略用力的摩挲著女子的嬌軟的唇瓣。
姜若淺輕嘶一聲:“痛……”
裴煜放開她,端起桌上的酒盞飲盡,把空盞放回桌案,隨即指尖輕撫過姜若淺的額角,溫言道:“天色已晚,朕傳人進來伺候你早些安歇。”
姜若淺卻不肯依,纖手拉住他的衣袖輕晃,語帶糯軟鼻音:“陛下別走,臣女還未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