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院落,阿提拉臉上那謙和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嘲諷和一切盡在掌握的漠然。
他透過窗欞,望向未央宮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
“劉盈……你自以為掌控一切,推行你那所謂的仁政。
卻不知,人心貪婪,尤其是這些手握利刃、又自以為受了委屈的武夫之心……你收回他們的土地,等于觸碰了他們的逆鱗。
我只需輕輕一推,他們便會自發(fā)地為你制造麻煩,甚至……動亂?!?/p>
他深知,自己提出的“軍屯私有化”建議,看似巧妙規(guī)避了政策,實則是在挑戰(zhàn)劉盈中央集權的底線,是在軍隊中埋下割據(jù)和腐敗的禍根。
只要這些軍官開始行動,無論成敗,都將在朝堂掀起巨大波瀾,消耗劉盈的精力,破壞他苦心營造的改革氛圍。
“等著吧,好戲……才剛剛開始?!?/p>
阿提拉低聲自語,眼中閃爍著如同草原野狼般幽冷的光芒。
他成功地利用了酈商的聲望作為掩護,精準地把握了軍功集團的心理,播下了分裂與動蕩的種子。
現(xiàn)在,他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這顆種子在不滿與貪婪的澆灌下,生根發(fā)芽,最終破土而出,攪動整個大漢風云。
而劉盈,此刻或許還沉浸在他那艱難卻充滿希望的改革藍圖中,對即將到來的風暴,尚未察覺。
——
金風送爽,粟麥垂黃。又是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但這一年的大漢帝國,空氣中彌漫的不僅僅是谷物的芬芳,更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震驚與狂喜的氣息。
從關中平原到齊魯大地,從江淮流域到新辟的夷洲屯田,凡是接受了朝廷分配土地、并大膽嘗試了那曾被質(zhì)疑為“奇技淫巧”的新式肥料與耕作指導的農(nóng)田,無一例外地迎來了令人瞠目結舌的豐收!
以往畝產(chǎn)三百石已算上好的良田,如今那沉甸甸的穗頭、飽滿的顆粒,經(jīng)過官府派員與鄉(xiāng)老共同監(jiān)督下的實測,平均畝產(chǎn)竟然達到了驚人的四百五十石左右!
有些管理格外精心、風調(diào)雨順的田地,甚至逼近了五百石大關!
這不是個別現(xiàn)象,而是在廣袤土地上普遍發(fā)生的奇跡!
金色的稻浪、粟海在陽光下翻滾,收割的農(nóng)夫們臉上洋溢著難以置信的喜悅和汗水交織的光芒。
他們按照之前與官府簽訂的契約,在留足了全家一年嚼谷和來年的種子后,將超出部分或賣給朝廷設立的常平倉,或直接與官府分成。
無論哪種方式,他們獲得的實際收益,都遠遠超過了以往任何一年,甚至是往常數(shù)年的總和!
“老天爺!這……這肥料真是神了!”
“陛下圣明??!若不是陛下堅持,咱們哪敢用這些稀奇玩意兒?”
“今年總算能吃飽飯,還能有余錢扯幾尺布,給娃兒做身新衣裳了!”
田間地頭,充滿了對皇帝劉盈和那些墨家、農(nóng)家子弟的由衷感激。
朝廷的信譽,皇帝的威望,在萬千農(nóng)戶心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與田野間的歡騰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長安城內(nèi)那些功侯列侯府邸中的死寂與懊悔。
那些曾經(jīng)抱著看笑話心態(tài),認為皇帝“瞎折騰”、“虧本買賣”,甚至暗自慶幸自己拿著比以前多一成俸祿是“占了便宜”的勛貴們,此刻聽著管家從封地舊邑或市井傳聞中帶回的驚人產(chǎn)量數(shù)字,一個個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臉色煞白,呆若木雞。
“四……四百五十石?”
一位列侯手中的玉如意“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卻渾然不覺,“這怎么可能?!那破石頭粉、鹽鹵水,真有這般神效?”
“我們……我們當初真是……有眼無珠?。 ?/p>
另一位侯爺捶胸頓足,痛心疾首,“若是那些封地還在我們手中,按照這個產(chǎn)量……那得是多少錢糧?十倍、數(shù)十倍于如今的俸祿??!”
“完了!全完了!”
有人癱坐在胡床上,雙目無神,“陛下這是……這是用一點蠅頭小利,騙走了我們下金蛋的母雞啊!我們還沾沾自喜,以為占了天大的便宜!”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利益損失,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們的心。他們這才恍然大悟,劉盈哪里是“虧本”,分明是做了一筆放眼千古都堪稱精明的買賣!
用固定的、看似優(yōu)厚的俸祿,換來了未來可能無限增長的、龐大的土地產(chǎn)出!
而他們,這些自詡精明的功臣之后,卻成了這場交易中最大的小丑,親手將源源不斷的財富之泉,拱手讓了出去。
貪婪、嫉妒、悔恨,如同野草般在他們心中瘋長。
一些人開始病態(tài)地關注著那些他們曾經(jīng)擁有的、如今卻屬于“泥腿子”的肥沃土地,眼中閃爍著不甘與怨毒的光芒。
勛貴們心中滋生的陰暗念頭,并未能逃脫劉盈的眼睛,或者說,未能逃脫繡衣使者那無孔不入的監(jiān)察網(wǎng)絡。
早在豐收跡象初顯之時,劉盈便已預見到可能會有人利令智昏,鋌而走險。
他密令指揮使鄭茂,調(diào)動精干人手,以各種身份滲透至各郡縣,尤其是昔日功侯封地集中的區(qū)域,密切監(jiān)視任何可能針對新田和農(nóng)戶的不法行為。
果然,在一些地方,出現(xiàn)了試圖以勢壓人,強行“收購”農(nóng)戶手中余糧,或是暗中破壞農(nóng)田水利,甚至散布謠言詆毀新法的苗頭。
更有甚者,個別與地方豪強勾結的胥吏,也想從中分一杯羹,向農(nóng)戶攤派各種莫須有的“損耗”、“管理費”。
然而,這些魑魅魍魎的伎倆剛剛冒頭,便遭到了無情且高效的打擊。
某地,一位仗著祖上爵位橫行鄉(xiāng)里的紈绔,帶著家奴試圖強搶一戶農(nóng)家的售糧款。
當晚,他便被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衣人“請”走,數(shù)日后才被放回,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對那日之事諱莫如深,再不敢踏足鄉(xiāng)里。
另一處,幾個試圖破壞水渠的豪強家丁,被當場抓獲,扭送官府,其所依附的豪強也很快因其他“舊案”被繡衣使者查辦,家產(chǎn)抄沒。
那些想趁機撈錢的胥吏,更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頂頭上司突然換人,自己則被以各種理由革職查辦。
繡衣使者如同隱藏在豐收喜悅下的冰冷刀鋒,用鐵血手腕無聲地宣告:誰敢動陛下新政的成果,誰敢侵害這些剛剛嘗到甜頭的農(nóng)戶,誰就是大漢朝廷的敵人,必將遭到最嚴厲的清算!
在這樣強大的威懾下,那些蠢蠢欲動的陰暗心思被強行壓了下去。
勛貴們終于清醒地認識到,皇帝不僅擁有讓他們后悔莫及的前瞻智慧,更擁有捍衛(wèi)其成果的絕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