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瓏的話語發(fā)人深省,擲地有聲。
但她卻忘了一點。
世家的利益,永遠凌駕于個人利益之上。
為了保證家族的傳承,在必要時刻舍棄一些人、一些物,是非??赡艹霈F(xiàn)的事實。
而她現(xiàn)在——
就成了那個被舍棄之物!
鐵棠的名頭太大了,如日中天,已經(jīng)讓傳承數(shù)十萬載的玉家都感到惶恐。
整個玉家上下,沒有人想莫名其妙得罪這種人物。
大部分都將矛頭對準了玉玲瓏,哪怕她還是在場許多人的祖宗輩!
但就在這個敏感時刻,有一位女子站了出來。
“鐵棠不是不講理之人,我與他有過數(shù)面之緣,便由我來邀請他入玉家談和?!?/p>
她的話語一出口,瞬間就堵住了在場四、五成人的嘴巴,這些人九成九都是年輕一輩。
可還是有人擔憂,提出質(zhì)疑:“曼香,我知道你與她都身負麒麟詛咒,難免有相惜之情。
不過那鐵棠可不是好招惹的,萬一談出個好歹來,甚至都不用他出手。
只需放出一些風(fēng)聲,就能讓我們玉家雞飛狗跳。
這等性命攸關(guān)之事……可容不得你專斷獨行,需得再商議商議。”
此乃老成之見,引來了在場許多人暗暗頷首贊同。
不想玉曼香卻是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環(huán)視一圈眾人,最終將目光落在了上首的那幾位老人身上。
“我要保她,誰贊成,誰反對?”
此舉簡直是目中無人,無法無天。
要知道玉曼香不過數(shù)百歲之齡,她存在的時間,可能還沒有這些老人的零頭多。
且她的修為也并非壓蓋全場,在場有的是神皇、仙皇,比她厲害的也有許多。
可誰也沒想到,玉曼香的這句話,卻一時間壓住了所有人,數(shù)百仙神匯聚的大殿落針可聞。
玉曼香修煉的是玉家頂尖絕學(xué)《唯我獨尊功》,此法向來只有主脈嫡傳才能修煉。
從名字就可以看出,這門功法的霸道之處。
“看來你的道行并沒有被麒麟詛咒拖慢,唯我獨尊功落到你的手上,也許有望再現(xiàn)昔日輝煌?!?/p>
最上首的一位老人開口了,雖然她沒有明言,但在場眾人都聽出了她的意思。
一切就按玉曼香所說去辦!
沒有人質(zhì)疑。
因為在場的玉家人都知道……
玉曼香除了自身了得,最大的靠山,還是如今未曾出現(xiàn)的老祖。
玉家老祖不現(xiàn)身,玉曼香幾乎就是執(zhí)牛耳一般的存在,除非現(xiàn)任家主反對。
有了決策,眾人徐徐散去。
不多時。
場內(nèi)只剩下玉玲瓏與玉曼香二人。
“你是族內(nèi)新星,何苦為我得罪他們,無非一死而已,我又不怕?!庇窳岘囷@然早已放棄。
玉曼香走到她身邊坐下,給她斟了一杯熱茶:“我玉家若是連自己人都保不住,那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
況且這也不單單是我的意思,家主臨走之前,讓我務(wù)必留心此事,盡可能化去你與鐵棠之間的矛盾?!?/p>
“只怕……化解不了了。”玉玲瓏搖搖頭,知道哪怕?lián)Q作自己,也未必會放過對方。
“你放心,我這就去請他?!庇衤闫鹕?,趕向了如今圣都最為炙手可熱的地方——桃園!
桃園。
位于圣都正東,本是一片種植藥果、仙植的林園,隸屬圣都監(jiān)察殿。
自從風(fēng)成道拖家?guī)Э冢瑤е麄€清水城入駐圣都之后,監(jiān)察殿便將此處劃分給了他們,讓他們暫居此地。
此時此刻的桃園張燈結(jié)彩,歡喜一片,新修建的一座小城,配合幾大洞天,真是宛如城中之城。
鐵棠會見了諸多故友,李清婉、仇正陽、陸正青、何長生以及清水城的諸多世家家主,乃至過往運城的一些故人。
苦守了十年的亂世,在見到鐵棠之后又經(jīng)歷了分別,直到現(xiàn)在,眾人再見鐵棠,才終于有了主心骨。
尤其是之前關(guān)于鐵棠的種種傳聞,更是讓清水郡眾人與有榮焉。
園內(nèi)大擺宴席,拒絕了一切來客,而朝堂上的百官也很懂得分寸,并沒有在此時前來打擾,讓鐵棠有了短暫的閑暇時光。
直至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鐵虎才訕訕地走到鐵棠身邊,側(cè)身低語:“大人,玉家那位……已經(jīng)在門外等了三個時辰,是否要……”
“哦?來得是誰?”鐵棠半醉半醺,月華照射在臉上,映出淡淡緋紅。
“她自稱是玉曼香,說有事求見大人?!?/p>
鐵棠憶起那位魔麒麟化的女子,目光掃向附近的一桌酒宴,開懷大笑道:“原來是她,何不早說?速速請她進來便是?!?/p>
待鐵虎離去之后,鐵棠便起身,走到赤炎身旁坐下。
這一席極為怪異,只有五個‘人’。
分別是赤炎、穆羅、鎮(zhèn)關(guān)東、二貔貅、三貔貅,這五個吃貨湊到一處,簡直就是山喝海吃,上菜的速度遠遠趕不上他們爭搶的速度。
眼見鐵棠前來,赤炎斜眼一瞥,放下手中粗大的整扇羊腿骨,有些掃興道:“有事?”
“待會給你看點有趣的東西,別忙著吃?!?/p>
“嗯?”赤炎汗毛倒豎,察覺到了不對:“你又在算計什么?”
“馬上就知曉?!?/p>
鐵棠老成在在,也學(xué)著其他幾人的模樣,隨手拿起一個大雞腿,放入口中細嚼慢咽。
不多時。
鐵虎領(lǐng)著三位脫塵出俗的艷麗女子走來,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待身邊人說明這三人身份之后,又各自低下頭去,沒敢再看。
玉家的人,招惹不得。
走近鐵棠一丈之距,幾人停下腳步,屈膝施禮:“曼香拜見圣尊!”
“有意思!”
鐵棠想起前不久,兩人還打生打死,如今卻有了天淵之別。
他揮了揮手,將三人扶起:“無需多禮,你直說吧,是玉玲瓏讓你來的么?”
這時一旁的赤炎隨意掃了一眼,終于察覺到了問題所在,口中的咀嚼動作也停了下來。
玉曼香剛要開口,卻被赤炎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暗道這人好不識趣。
若非顧忌鐵棠在此地,這種人她可不會慣著。
“圣尊與玉玲瓏的恩怨,我玉家有意化解,想請圣尊恭移法駕,我等當面講清楚?!?/p>
不等鐵棠答復(fù),赤炎卻先開了口:“小女娃,你家有多少人?”
玉曼香身后的兩位侍女,聽到赤炎話語,頓時感覺到自家主上被人羞辱,立刻開口呵斥。
“放肆,你是什么人,敢口出狂言?”
“無妨!”玉曼香強按怒氣,阻止了侍女話語,怕引來鐵棠不喜。
只不過此時的鐵棠,卻與鎮(zhèn)關(guān)東湊在一處,大馬金刀坐著,一手吃肉,一口喝酒,像是看戲一般。
“我玉家遍布天下,何止百萬、千萬之眾,你問這個做什么?”面對赤炎,玉曼香可沒有那么好脾氣,又恢復(fù)了自己的氣態(tài)。
“百萬?千萬?”赤炎一驚,旋即又問道:“似你這般的人……有百萬、千萬?”
玉曼香有些不想解釋,她察覺到對方本源枯竭,只怕受了天大的傷勢,隨時都可能死去。
這種人哪怕有神皇境修為,也不會是自己對手。
面對不如自己的人,她自然有一股唯我獨尊功的傲氣。
“你說的話,簡直莫名其妙,圣尊,你莫非是讓他故意來羞辱我?”
“不是,你們說你們的,于我何干?”鐵棠看著他們兩個跨服聊天,樂得不行。
這時赤炎也看向了鐵棠:“這就是你剛剛說得有趣東西?”
“你就說是不是吧?”鐵棠毫不掩飾笑意。
赤炎啞然,又仔細端倪了玉曼香幾眼,終于站起身來:“帶我去看看你家中的其他人?!?/p>
這般冒昧的話語,終于讓玉曼香再難掩飾怒火,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氣,何苦她堂堂玉家?
只不過她也有幾分心眼,從剛剛鐵棠與赤炎的話語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線索。
于是。
她便運轉(zhuǎn)了唯我獨尊功的天眼法門,要看一看赤炎的來歷。
美眸眨動,幽黑瞳孔彌漫清光,逐漸映照出赤炎真身。
“吼!”
一聲巨大的吼聲,像是平地生雷,在玉曼香耳邊炸起。
頓時將她嚇得連退三丈,瞳孔中盡是不可思議之色。
剛剛那一眼。
她看到了赤炎的真身。
竟然是……
一個碩大的麒麟頭!
遠古至強種族,自己身上詛咒的來源——火麒麟!
“你……你是真的還是假的?”饒是見慣了刀光劍影的玉曼香,在見到一頭日思夜想的麒麟真身之后,依舊變得惶恐無比。
玉家之中向來有一個傳聞。
身負麒麟詛咒者,若能得到麒麟真血,便可以化去自身所有詛咒。
這也是玉玲瓏苦尋數(shù)萬載而不得的事物。
但相比麒麟真血而言,如今出現(xiàn)在玉曼香眼前的……可是一頭活生生的麒麟。
“前輩自然是真的!”看戲看久的鐵棠終于走了過來。
“當然,前輩你也誤會了,似她這種人……據(jù)我所知,目前只有兩個?!?/p>
這兩句話一出,玉曼香立即明白了自己是什么‘人’。
“兩個?”赤炎難掩失望。
鐵棠拍了拍赤炎肩膀:“不少了,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在她們玉家,可是稱之為麒麟詛咒?!?/p>
“詛咒?簡直荒繆!”赤炎大怒。
但玉曼香也是滿腹委屈,聽聞此言當即反駁道:“不是詛咒是什么?你知道這東西害得我多苦么?”
她身負麒麟詛咒,日日夜夜都要受到折磨,還隨時都有入魔變成魔麒麟的風(fēng)險。
這其中的酸楚,恐怕數(shù)遍天下,只有玉玲瓏能懂,所以玉曼香才會不顧一切要保住這位與自己有相同遭遇的同族。
“前輩,這到底是何物?”鐵棠其實也不懂,但他從之前赤炎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看出來,至少那絕對不會是詛咒之類的事物。
赤炎焦慮道:“什么何物?那就是我族之血脈!”
此言一出,震撼四方。
哪怕是還在狼吞虎咽的穆羅,也停下了手上動作,看了看美艷無比、盈盈弱弱的玉曼香,又看了看即便化成人形,也是滿臉橫肉的赤炎。
“笑死我了,你這些年是被我打傻了吧?你們麒麟一族還能生出人來?”
“為什么不能?”赤炎語出驚人,以至于讓鐵棠都展開了羅天界域,只將在場幾人籠罩在內(nèi)。
“坐下,細說!”
已經(jīng)被赤炎話語震得呆愣當場的玉曼香,機械般坐下,腦海里涌現(xiàn)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我不是人?”
相比之下,赤炎倒是逐漸平靜下來,徐徐給鐵棠解釋。
“當年我等十強種族,都陷入到了一個無法破解的局面,那就是很難,或者干脆就無法再誕生純血后裔?!?/p>
“不錯,這個問題我也知道?!辫F棠已經(jīng)從很多人,很多個傳聞中,都了解到了遠古那些至強種族的悲哀。
連大尊王的親生女兒,都不再是純血的人,縱使加冕了少司命的神職,依舊無法扭轉(zhuǎn)人滅亡的歷史進程。
“我族當時同樣如此,我雖然不是最后一個誕生的純血麒麟,可在我之后……也沒有幾個了。
血脈傳承被視為族內(nèi)最重要的一個問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嘗試了許多辦法。
其中一個——
便是強強聯(lián)合,與人交媾,試圖誕下純血的人,或者純血的麒麟?!?/p>
鐵棠感到很別扭,可對當時那些走投無路的至強種族來說,只要有任何一種可能,都不會放棄。
“結(jié)果呢?”
“結(jié)果?”赤炎苦笑一聲:“結(jié)果當然是失敗了,別說各自的純血后裔,我等兩族之間,哪怕想要誕生下一個生靈都極為艱難。
聽聞我族與人交合,最終只誕生了三個混血后裔,其中兩個都死了,只活了最后一個?!?/p>
鐵棠當即明悟:“也就是說……她是那個混血的后代?”
“應(yīng)該是了!”赤炎點點頭,但他也不敢確認,比較他也是第一次見到玉曼香這種存在。
之前聽到有百萬、千萬這種人存在,赤炎還欣喜無比,自覺種族有了足夠數(shù)量的傳承。
可他又哪里想到,哪怕是過了近百萬年之久,混血后裔也只不過僅有兩人存活。
“那她算是麒麟還是人族?”鐵棠問出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這個問題也將呆愣的玉曼香喚醒。
她猛然抬頭,認認真真地看著赤炎,似乎想知道一個確切的答案。
“似她這種混血,可以算是人,也可以算是我族后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yīng)該可以變化成我族真身模樣吧?”